第六十八章

夕陽將影子拖的長長的,青石板鋪就的地面映照出兩個黑影,疊加在一處,難解難分。再看影子的主人,前頭的女子手中抱着一隻雪狐,冰冷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也不知道是喜是怒。而跟在身後的那位男子,手中一把摺扇狀似瀟灑的輕搖,嘴角那絲玩味的笑意始終不退,雙眼直盯着前頭的人,眸亮如星,瞧仔細了,似乎還帶着某種算計。

行到轉彎處的小橋上,樓雪柒故意停步不走,那身後的男人居然也不走了,反手背在身後,裝模作樣的看着河岸風。風吹楊柳,細細的楊柳絲拂過湖面,留下陣陣漣漪,蔓延至湖心,微波盪起一圈又一圈。樓雪柒再無法忍耐身後的人,一向冷淡的表竟隱含了一絲怒氣:“你跟着我做什麼?”從離開那戶人家開始,他便一直尾隨身後,自己轉彎他就轉彎,自己停步他就停步,要說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燦如星眸的眸子含帶着笑意,將手中紙扇一合,挑眉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姑娘可走得,我就不能走麼?”第一眼瞧着這個姑娘,只覺得好奇,她沒有平常人的好奇心,明明年紀輕輕卻掛着一張冷淡的面孔,似乎歷經了塵世滄桑似的。看着那一家人鬧成那樣,她冷冷的憋了一眼,連一絲同心都沒有,她的所有舉動引起了本來安靜圍觀着看好戲的他強烈的好奇心,所以他故意把她牽扯進了那個家庭的紛爭,就是要看看那張冷淡的面具是否會有破碎的痕跡。

他能清楚的看見她當時的挑釁目光,就在他以爲她或許真的會一走了之,不去管別人死活時,她卻皺着眉答應了那個婦人的哀求。就是這樣,才令得他此刻不自禁的跟隨在她後面,或許是她挑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或許是她麻木的面具僞裝讓自己產生了共鳴。

橋下的那片紅花妖嬈的綻放着,在晚霞的映襯下更顯嬌媚,樓雪柒面對着那邊,眸中染上一星點微紅,霞光照在她的身上,籠罩出一圈光暈,淡淡的散出金色的光環。良久,仍然是看不出緒的聲音淡淡的從她的口中傳出:“別跟着我,討厭。”這個奇怪的男子不僅把自己拉入人家夫妻的糾紛,這會兒還死跟着自己不肯離開,樓雪柒開始覺得有些頭疼,她活了這麼大從來沒遇上過這樣無賴的男子。

“這路放在這裡,誰都走得,但姑娘要是非要說在下跟着你,在下也沒辦法。”輕佻的笑容,展開手中的紙扇搖了兩下,輕微的風吹起肩頭的絲,就那樣慵懶的倚靠在一顆樹上,看似不經意,分明帶了一些狂妄不羈的味道。

轉過身來,樓雪柒盯着他的眼睛,狐疑的問道:“你跟着我,到底有什麼目的?”他爽朗一笑:“你看我會有什麼目的?”樓雪柒凝眉注視着他:“你到底是誰?”他合起紙扇,臉上收起了笑意,卻掩不住眸中頑劣,假裝認真的看着樓雪柒半晌,出口道:“我其實是。。。”樓雪柒皺眉傾聽,卻聽到他又大笑着說道:“追求你的人。”若換做其他女子,必然惱羞成怒,他也在等待樓雪柒的作,他想看看那張冷然的臉會有什麼不一樣的表。

愈來愈安靜的街道,兩個陌生的人,一個筆直的站在橋上,懷中抱着酣睡的雪狐,平靜如水的雙眼,看不出想些什麼,另一個倚靠在橋下的梧桐大樹,一雙如星黑眸死死盯着橋上的人,似乎在期待着什麼。只是,那出口依然淡靜的話卻讓他失望了:“無聊。”

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反而是後面的那位忍不住,一個箭步竄上來,嬉笑道:“你一個人不是也無聊,不如我陪你走一段。”樓雪柒側頭看他一眼:“別跟着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那男子卻絲毫不爲所動,仍然笑嘻嘻的說道:“我陶子騫天不怕地不怕,你儘管對我不客氣好了,”話畢,又調笑道:“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那。”樓雪柒冷冷斜睨一眼,突然右手一揚,往他那邊揮去,狀似無意,實則指縫間暗含了劇毒藥粉,這擡手間盡數往他口鼻招呼去。

陶子騫面色不變,脣邊笑意依舊,似慵懶般打開摺扇將毒粉揮去,又繞過手來,一把握住樓雪柒的右手,拿在脣畔輕輕一吻,這一切只生在一瞬間,連樓雪柒都未及時反應過來,只聽他笑道:“好香啊。”氣的樓雪柒面色紅,擡起手來就往他臉上招呼過去,雖然明白以他剛纔所露出來的伸手,未必能打到,也不管這些,但在聽到一記脆生生的巴掌聲時,驚愕的看着他,手上些微麻傳來,自己是用了全力的。

何曾遇到這樣無賴的男子,死跟着自己不說,這會兒又輕薄她,樓雪柒一向平靜如水的眼睛也忍不住露出一絲惱意。陶子騫伸手捂住被打的半邊臉,也不怒,笑着說道:“得到了某些東西,總要爲此再付出一些東西,這樣才公平,你說對麼?”樓雪柒不語,努力穩住了心神,恢復原來的臉色,繼續往前走,也不去管他是不是再跟上來,今天已經泄露了太多不同以往的緒,變得自己也有點陌生,她直覺應該離那個男人遠遠的。

忽然,耳畔吹來一陣清風般輕柔的聲音:“你剛纔怒的樣子,好看極了。”樓雪柒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掩去微怒的眼神,但握緊雙拳的手不難看出她的怒氣,只是她拼命告誡自己,冷靜,不能再被他帶出其他的緒。自從小時候父母去世,與兄長兩人相依爲命,看慣人冷暖世態炎涼,一顆心漸漸麻木,後來偶遇師傅,在他教導之下煉藥學醫術,這心藏的易的深。久了,自己也以爲不會再有其他緒的波動,但今天,這個莫名出現的男人卻讓自己反常了。

不管身邊的那人再說什麼,樓雪柒都不予理睬,漸漸的,他也不說了,只是含着笑意跟隨在後頭。天色漸漸暗下來,地上的兩抹影子越拉越長,拖在石青板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