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澤沉默,直到孫芷妍開始不安地眼神飄逸,他才輕輕嘆了口氣,道:“別怕,哥哥會幫着你的。”
便是知道孫芷妍的消息來源蹊蹺又如何呢?只要她是他的妹妹,他就願意無條件地相信她。
她都願意把自己的秘密放到他眼底下了,即使沒有明說,也足夠說明對他的信任。
而他又怎麼忍心辜負妹妹的信任呢?
孫芷妍睫尾微顫,不由自主地看向孫明澤,他的真誠讓她覺得愧疚極了:“哥哥,我……”
“噓,什麼都別說。跟哥哥回家。”馬車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孫明澤把食指比在脣間,阻止了孫芷妍說話,他翻身下馬,帶着孫芷妍入了順親王府。
府外短暫而又漫長的交心顯然沒有讓孫芷妍死了要去邊關找姜陸的心,凳子還沒有坐熱又將事情重提了一次。
這一次她着重強調了自己會安分地呆在護衛的保護區域,絕不獨自亂跑。
然而,毫無例外地,她再次受到了孫明澤的強烈反對,除此之外,還有何語然的不贊同。
“你現在的身子不同以往,過去你想怎麼樣折騰都是小事,但現在……”何語然握住孫芷妍的手,引着她感受還沒有顯形的肚子“即使不爲你自己的身子考慮,也爲你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何語然的話並沒有起到特別大的作用,孫芷妍懷孕不過三個月,她或許會因爲知道自己懷孕了而從心底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但更多的,懷孕這件事情其實沒有讓她有十分真實的感受——它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的甜蜜的負擔。
很多時候,如果不是旁人提醒,她恐怕常常忘記懷孕這件事,尤其是得知姜陸沒有死以後。
“姜陸知道的話,想必也不願意見到你拿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孩子冒險。”何語然發現自己的話語並沒有打動孫芷妍,不得不擡出妹妹心心念唸的姜陸,試圖讓她理智些兒。
孫明澤在一旁看着,補充道:“與其你一路千難萬難地走到邊關,眼睜睜地看着黃花菜涼了,不如讓人快馬加鞭,早日找到姜陸。”
何語然說了千言萬語都抵不過孫明澤的一句話,孫芷妍頓如醍醐灌頂。
她總是想着要親自去找姜陸,擔心自己遲了一步姜陸的生機會消失,害怕還沒有找到姜陸,書頁上姜陸的資料就已經消失不見。
卻忘了自己纔是那個拖累。
如今守在邊關的軍隊並不是孫明澤掌握的那一部分,而是偏向於太子的平西將軍手下。
直接遞信給平西將軍幫忙找人是不大可能了,太子不但不會允許平西將軍出手,恐怕還會暗中出手百般阻攔。
因而想要找姜陸,就只能從京城派信得過的人去。
若是她同去了,只怕被派去找姜陸的人會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她這個金尊玉貴的公主的感受,如此一來,到達邊關的時間也會被迫無限延長。
時間拖延得久了,姜陸纔是真正的危險了。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孫芷妍總算鬆了口,不再要求着要去邊關了。
孫明澤跟何語然也跟着鬆了口氣,轉而勸起孫芷妍在王府上小住:“駙馬尚在人世一事只需派個人回齊國公府說一聲即可,你便安心地住在王府上,看着你的小外甥出世,也好沾沾喜氣。”
孫芷妍心中卻也有自己的考量,雖說事情不如之前令人絕望,但姜陸終究是遇險未歸,她作爲人婦,怎麼也不好丟下兩人的府邸,轉而住到哥哥府上。
她是皇家女,旁人嘴上是不敢說什麼,心裡有看法是肯定的。畢竟夫君生死未知的時候跑回孃家的行爲放到普通女子身上,是近乎拋夫棄子般嚴重的。
孫芷妍到底不願留人口舌。
本欲出口拒絕,卻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廂姜陸能不能平安歸來還是個問題,那廂宮裡又傳出皇帝中毒昏迷的消息。
君父身體有恙,縱使天底下有再重要的事情也是比不過的,莫說回公主府,孫芷妍跟順親王夫婦當即就頂着濃濃的夜色匆忙入宮。
皇帝突然中毒,上至太后,下至臣子都沒能坐住,全都聚集在了皇帝寢宮,焦急地等着太醫診斷解毒。
龍牀被屏風擋住了,太后就坐在屏風前,身下跪滿了妃嬪和宮人,無人膽敢開口辯白,每一個人都面色蒼白,抖抖索索地出了一身汗。
孫芷妍等人不知情況,請安後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平日與太后最親近的孫芷妍大膽走到太后身邊,準備打探一二。孫明澤則是暗自退了出去,與門外焦急的大臣交流。
太后感受到孫芷妍的走近,用眼角的餘光微微看了孫芷妍一眼,隨即按住孫芷妍的手,阻了孫芷妍說話的念頭。
“哀家再問一聲,有沒有人要站出來。”太后聲音沉靜,隱隱含着風雨欲來的味道。
幾個牽扯在內的妃嬪咬緊了牙根,搖頭以示毫不知情都搖得不利索。
見識過太后年輕時的手段的幾個宮中老人聞言抖的更加厲害,有幾個甚至哭了出來,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被折騰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景象。
年輕一些的宮人也沒有好到哪兒去,皇帝龍威雖盛,卻鮮少威懾她們,太后身上散發的彷彿能擠壓人一般的威壓幾乎讓她們暈厥過去。
“既然都不說,那麼哀家就一個個地問罷。”一室的沉默徹底惹怒了太后,她殘忍地勾了勾脣,形狀完美地指尖在跪在地上的人的頭頂劃過,最終停在了位份最高的宮妃身上:“就從……祺貴人開始如何。”
祺貴人顏色不減的臉上閃過驚恐,掙扎之下,求生的欲|望漸漸比過心中的恐懼,她尖叫着求饒,好像聲音大了就能讓太后放過她似的。
皇帝出了事,太后過去念的佛經一股腦都塞到了惡鬼的口中,她冷漠地感受着祺貴人的恐慌,沒有半分憐憫,由着大力太監和大力姑姑把人拖到暗室。
祺貴人安靜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緊接着響起的哀嚎令人不必想象就能切身體會到她受到了怎樣可怕的對待。
太后十分滿意祺貴人的聲音帶來的效果,她這個時候稍稍有了空閒,轉頭與孫芷妍說起事情的起因經過來。
“衛貴人連着許多日子往你父皇這兒送湯水獻引擎,直到上次你父皇喝了都沒有問題,你父皇也因此降低了警惕心,誰知衛貴人早有預謀,偷偷在這一次的湯水裡下了毒……”太后說時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衛貴人的血肉。
“不過,這衛貴人也不是硬氣的,還沒過上兩道刑就招了大半,這纔有了底下的這些人。”太后已經猜到了下毒的背後一環一環地扣着許多人。
或許衛貴人說的名字裡有大半都是瞎攀扯,但是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誰都不會在意下面跪着的人有幾個是真無辜。
孫芷妍垂下眼,心裡的天平毫不猶豫地偏向了太后。後宮裡沒有善心和憐憫,只有成王和敗寇。她已經不是第一天來到這裡,不會輕易地破壞後宮的規則。
祺貴人聲音漸小的時候,太后又指了一個人進暗室。
“太后娘娘,求求你,停止吧……”一箇中年的答應再受不了這份折磨,她匍匐着跪到太后腳邊,不斷地磕頭,求着太后停手。
“除非有人開口坦白,否則,哀家不會讓它有結束的時候。”太后伸手掐住答應的下巴,溫柔地用指套在她的臉上撫出道道血痕,極有耐心地同她說話。
輕飄飄的一句話,湮滅了答應眼中的亮光,也斬斷了滿室的人對生的希望。
一個又一個的人被送入了暗室,果真如太后所說的那般沒有停止的盡頭,終於有人受不了這長久的精神及肉體折磨,哭喊着要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