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穎柒微微低頭,看着太后身邊千嬌百媚的孫芷妍,勾了勾脣道:“我還以爲三皇兄與三皇嫂會留六皇姐在順親王府多住些時日呢。”
不然外人豈不是會以爲順親王與寧安公主不合?
孫芷妍頰邊的酒窩稍稍變淺,掃了一眼孫穎柒後移開目光:“夫子有言,人無信不立,我既已與祖奶奶約好今日回宮,又怎麼能背信棄
義呢?”
“這……我並無此意。”孫穎柒哪裡知道其中有這樣的緣由呢,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半晌才用滿是歉意的聲音回了話。
一直聽着兩人的對話的太后拉過孫芷妍的手,鼓勵似的拍了拍,心裡滿意於孫芷妍的應付自如,道:“寧安說得極好,平昌日後要多與
寧安學學。”
無怪乎她愛重孫芷妍,孫穎柒雖有許多可取之處,但到底不如孫芷妍心思通透。
“謹遵祖奶奶教誨。”孫穎柒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裡不甘地抿了抿脣,面上卻謙恭地行了禮,一副受教的模樣。
太后也未曾想過關注孫穎柒是否“受教”,只滿眼慈愛地盯着大門處,看着並肩而行格外恩愛的順親王夫婦。
“兒臣(兒媳)見過祖奶奶、見過父皇、見過母后。”一身喜氣的孫明澤和何語然一一與長輩們行了禮,隨後,按照燕朝的禮節,孫明澤
側身爲衆人介紹了自己的新婚妻子:“此爲吾妻,鎮國將軍之嫡女,何語然。”
“好,好,好。”太后偏愛孫芷妍,自然也會偏幫着孫明澤的,孫明澤話音剛落,她便連着說了三個好。“晴兒,見禮。”
晴姑姑聞聲而動,將手中的托盤交予何語然,並掀了遮蓋其上的淺黃綢布,露出裡面的一雙玉如意:“太后慈心,盼王爺王妃日子和順
,萬事如意。”
“祖奶奶仁慈。”入宮以前,孫芷妍略提了太后的喜惡,何語然手捧托盤,屈膝之間回了太后最樂意聽的話語。
果不其然,太后眼裡閃過滿意,側頭與皇帝道:“此子宜室宜家,皇帝得了一個好兒媳啊。”
“大善,兒臣也恭祝母后得了一個好孫媳婦。”皇帝點點頭,恭敬地與太后說着話。他身爲父親,並不好對何語然多做評價,便只對何語
然道:“日後,你與順親王好好過日子,若是有不順心的事情,大可入宮與皇后說道,自會有人與你做主的。”
“多謝父皇,兒媳定當銘記父皇教誨。”被遞到何語然手裡的是一對兒白玉麒麟,想到其間的寓意,何語然微微紅了臉,垂頭謝恩道。
“臣妾看着,也覺得順親王妃是極好的,只母后與皇上二人將誇讚的話都說完了,臣妾卻是詞窮了。”皇后是慣會說場面話的,如今太
子要拉攏順親王妃,她就更不會吝嗇這些漂亮話了。“太子妃前兒還與本宮說宮裡安靜了些,現有了你,她便不能這樣與我抱怨了。”
太子妃多端莊的人啊,承恩公府出來的嫡長女,只聽了名頭就知不會是個過分俏皮的性子的人物,因此聽了皇后的話,誰也沒有當真,
只善意地笑笑。
“母后打趣我了。”太子妃面對一室的笑意仍舊顯得十分淡定,噙着得體的笑意搭話。
“叫我說,怕是母后自個兒嫌棄宮裡冷清了。”恭文郡王妃捂着嘴咯咯地笑着“早知如此,兒媳便天天都到鳳鸞宮坐着,不走了。”
喜慶的日子總要放鬆些,皇后也不在意恭文郡王妃的話,反而一臉笑意地遙遙點了點恭文郡王妃:“你這個狹促鬼,竟在這兒等着我了
。罷了罷了,本宮可不能因爲你冷落了順親王妃。”
說着,便又與何語然熱絡起來:“這金鑲玉的蝙蝠是我出嫁時的嫁妝,從前太子妃得了一隻,如今着一隻便予你了。”
自然,順親王妃是如何也越不過太子妃去的,太子妃是得了同樣的金鑲玉蝙蝠,卻不單單隻有金鑲玉蝙蝠。
只這些是皇后不會言說的。
何語然是個通透的人兒,心裡雖明白其中定有許多差別,但面上仍作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謝了恩。
“你往後多到宮裡陪本宮說話,就不枉費本宮今日的心意了。”皇后滿意地點點頭,十分受用何語然感恩戴德的模樣。
“諾。”何語然知道皇后向來與寧安公主一脈不善,卻也知太子隱隱有拉攏順親王之意,見了皇后異常慈和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自己
是該謹慎還是該安心。。
正在何語然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交疊的正紅色寬大衣袖下,孫明澤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安撫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待何語然反應過來
,孫明澤已經鬆開了她的手:“兒臣定當善待妻兒,爲我大燕延綿血脈。”
如此,何語然才真正被寫上皇家玉碟,成爲宗室承認的順親王妃。
太后等人對孫明澤的各種叮囑自不必提,只最後皇后代表衆人按照慣例放了兩個新人離宮:“你們二人新婚燕爾,府上事情亦是繁雜,
太后、皇上和本宮都覺得不應強留你二人用膳。只是改日就不能輕易放了你們,定要陪着用了膳才罷休的。”
“諾。”孫明澤與何語然一拱手一屈膝,如來時那般並肩退出了永壽宮。
孫芷妍看着孫明澤離去的身影眨了眨眼,輕聲請求道:“祖奶奶,容妍兒去送送三皇兄和三皇嫂。”
“嗯,早些回來用午膳。”太后點點頭,叮囑着孫芷妍早些回來用膳。
太后的年紀大了,腸胃大不如前,皇帝便在永壽宮中開了特例,讓太后能夠少食多餐。孫芷妍跟在太后身邊,自然也跟着分三餐用膳,如
此一來,反倒合了孫芷妍從前的習慣,再不用她每日都塞一肚子的糕點。
孫芷妍說要去送孫明澤夫妻二人,就真的只是單純去送送罷了——哥哥與嫂嫂剛剛成婚,最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了,她可不會那麼沒眼色地
打擾。
與何語然一左一右地走在孫明澤身邊,堪堪到了後宮與前朝之間的迴廊,她便止住了腳步:“若是得了機會,我自會回府上小住,兄嫂
不必擔心。”
“我也會時常入宮看你的。”何語然握着孫芷妍的手依依惜別,本應該是“分別難”的動情時刻,孫芷妍卻齣戲地覺得這場景像是監獄裡的對話——她是那個剛剛被關在牢裡受教育的犯人,何語然則是寵愛她的家中長輩。
當然,這種奇葩的心思是不能讓哥哥嫂嫂知道的。孫芷妍面上表情到位,一步三回頭地與他們分別了。
再看不見孫明澤與何語然的身影后,孫芷妍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四周的風景,暗想此番回去她便會再次回到日前陪伴太后的風平浪靜的日子,在永壽宮中重複似的度過一日又一日。
然而世事難料,她還不知道在她離去的這些日子裡,後宮早已風起雲涌,就連她的身邊,也不再平靜了。
這不,剛剛穿過御花園的孫芷妍甚至還沒來得及將腳踏上平實的青石板路,就被來人堵住了去路。
“喲,這是寧安公主?”思貴人一手撐着尚且平坦的肚子,另一手搭在一名姑姑打扮的宮人手上,衆星拱月般地站到了孫芷妍跟前:“真是對不住,沒辦法給公主行禮了,畢竟若是傷了龍種,你我都負責不起……你說是嗎,寧安公主?”
若是從前未得勢時,她盼月見了寧安公主只有顫抖着跪下請安的份,但如今……思貴人雖面上不顯,但心裡卻是極爲傲氣的——昭元皇貴妃她都能取而代之,區區寧安公主又算得了什麼呢?
孫芷妍愣了愣,沒想到思貴人竟會犯到她頭上來,然而她心裡卻沒當回事。
只是一個貴人罷了,還用不着她開口。
“思貴人的話在理。”站在孫芷妍身側的繡姑姑笑眯眯的,模樣極爲和善,口中說出的話亦是十分輕柔,讓與孫芷妍相對而立的思貴人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目光,但繡姑姑的下一句話就讓她再也笑不出來。“奴婢離開尚儀局久了,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尚儀局的人也學了跟紅頂白的陋習,敢趁這皇后娘娘無暇後宮的時候輕慢了思貴人。”
繡姑姑的目光放到了思貴人身邊的宮人身上,明明裡邊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卻讓一衆宮人嚇軟了腿:“明知思貴人身懷龍種,你們還膽敢慫恿思貴人四處走動,這安的是什麼心思!若是思貴人的肚子出了什麼事,你們能有幾條命陪葬?”
“你……!是本小主自己要出來的,關她們何事。”思貴人是很有些手段,不然也爬不上龍牀,但她的那些手段心計哪裡夠繡姑姑看的呢。
繡姑姑恭恭敬敬地對着思貴人行了一禮,解釋道:“思貴人雖在宮中長成,可成爲貴人的時間短,想必有所不知,有些宮人善於挑撥,三言兩語就影響了主子的言行,未免可惡。”
原本只是極爲平常的解釋,到了思貴人的耳中卻變了味兒,直覺得繡姑姑是在打她的臉,暗諷她是個爬牀的賤婢,頓時就臉色一變,捂着肚子就想要喊疼。
繡姑姑在後宮不知幾年,照顧過許多有孕的妃嬪,思貴人到底有沒有動了胎氣她只一眼就看了出來,然而她卻不戳穿思貴人的把戲,由着她喊疼。
只有思貴人喊了疼,她才更好地發落她身邊的宮人不是?
更何況,繡姑姑開口可不是要爲自個兒立威的,冷眼瞧着思貴人身邊的宮人已經大呼小叫地要去請太醫了,她纔不急不慢地開口道:“還請公主決斷。”
孫芷妍眯了眯眼,忽而輕笑道:“這等包藏禍心的宮人不要也罷,都在此處跪着,什麼時候覺得自己把傷害龍種的罪過抵消了什麼時候再起來回尚儀局領罰。至於思貴人……動了胎氣不便移動,便尋兩個穩妥的宮人把她抱到涼亭裡,等太醫診脈以後再做打算,本宮還是很期待這個還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的。”
裝着肚子疼的思貴人也顧不上肚子了,擡頭震驚地望着孫芷妍一行人,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思貴人一朝得志,就仗着肚子裡的那塊兒肉就央着皇帝把親近的宮人都調到了身邊,卻沒有想到肚子裡的龍種只能護住自己……然孫芷妍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她的左膀右臂斷了個乾淨。
後宮每日都是有值班的太醫的,爲的就是應對這種突發情況。今日值班的太醫年紀輕些腿腳靈便,因此來得格外快。
“思貴人脈象平穩強健,不似動了胎氣的樣子,貴人們大可不必擔憂。”但凡能在後宮行走多年而不被治罪的太醫,無不是眼色了得的。這個時候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早就揣測得清清楚楚,收了把脈的手就全然實話實說了。
孫芷妍睨了一眼思貴人,卻並不多說,只道:“既無事,本宮便先行離去了。”
思貴人的把戲被太醫無情地拆穿,此時哪裡還有精力關注別的,整個人恍恍惚惚地擔憂後宮妃嬪抓住她的把柄不放,逼着皇帝治罪,讓她再不能翻身。
是的,直到這個時候,思貴人仍舊以爲皇帝待她是如待昭元皇貴妃那般是真愛,面對皇帝的時候有恃無恐着呢。
卻不知,畫皮難畫骨,若皇帝只是貪念昭元皇貴妃的模樣,又何至懷念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