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八月之後,雖然白日裡依然炎熱無比,但到夜裡,則已經有些涼意了。
長寧從七月下旬起,夜裡有時便睡在流螢閣裡,這幾日更是每日都睡在閣子裡,而不回明熙居里的臥房裡去睡,並將夏日裡用的綠紗簾都換成了紅紗簾。
流螢閣爲木製建築,雖然建在池水旁,也是非常易燃。
長寧已經將一些私人的重要東西讓慕昭拿走了,又將她的其他東西對如意做了一一交代,希望她在之後能夠帶着這些東西返回大周。
長寧說:“我回到大周,便會給皇兄寫信,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讓人將你們接回去。”
如意說:“殿下,您便放心吧。爲殿下而死,奴婢也在所不惜。”
八月十二,時近中秋,劉貴妃讓了宮人出宮到鳳棲山莊,爲皇后送了節慶瓜果來。
如意收了瓜果,裡面有西瓜,香瓜,葡萄等,還有一些月餅,如意倒沒多說什麼,玉娘在旁邊抱怨道:“這般提前幾日就送來,到中秋之夜,這些水果豈不是不再新鮮,娘娘不吃不新鮮的瓜果,劉貴妃定然是知道,才故意這樣做。而且也沒有肥蟹,在西都時,這個時節,正是金秋吃蟹的時候,宮裡的玉玲瓏菊花酒,酒色宛若月色清輝映着白玉,這裡別說玉玲瓏,連菊花酒也是沒有。”
如意對此也是不滿,但長寧在這鳳棲山莊裡靜修,幾乎可算是被打入冷宮,再多要求,也是辦不到,便輕嘆一聲,說:“你便少說幾句吧,讓公主聽到,定然更思故國,滿懷傷心,又有什麼好。”
長寧定下在中秋之夜放火燒流螢閣,時間越來越近,如意即使再鎮定,也越來越擔心,時常精神恍惚,不在狀態。
她前去流螢閣對長寧說了宮中送了瓜果來的事,長寧坐在書案後看書,聽後就隨口道:“葡萄這等水果,並不能長存,那就提前過節,將瓜果賞給下面人先吃了吧。”
如意從長寧這話裡便知道,她的確主意已定,中秋節就要行事了,所以對中秋這一日的其他事,並無太多安排。
慕昭回到皇甫將軍府,還未換身衣裳,就有皇甫燁身邊的小廝前來叫他:“五爺,四爺請您前去書房。”
“好。”慕昭淡淡應了一聲,就先去了皇甫燁的書房。
皇甫燁正皺眉站在書架旁邊,書架上只有幾卷兵書,還有幾個匣子,便再無其他,顯得空空蕩蕩。
慕昭進去後對着皇甫燁行了一禮:“四哥,你找我。”
皇甫燁轉過身來看他,說:“五弟,大周新帝駕崩了。”
慕昭一時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看着皇甫燁,一愣,一會兒後,他才驚問:“你說什麼!”
皇甫燁道:“大周新帝駕崩了,七月二十二日便駕崩了,我們今日纔得到消息。陛下還不知此事,若是陛下知道,定然會撕毀和大周的盟約,進攻大周。”
慕昭還是不敢置信:“怎麼可能,他前年才登基,尚在春秋正盛之時,怎麼可能便駕崩了。”
皇甫燁一直眉頭緊鎖,說:“我聽聞他一直身體頗差,但到底是爲何駕崩,現在也沒有具體消息。探子的回報是病死,他之前就在生病,還帶病視察京畿幾大兵營,回宮沒有多久便駕崩了。但到底是否因此而死,便不知了。”
慕昭垂下了頭,他想,長寧要是知道她皇兄駕崩的事情,一定會非常傷心,無法忍受。
慕昭深知長寧有多敬愛她的這位皇兄,與其說她是爲了大周履行公主職責和親北齊,不如說她只是爲了她的皇兄的皇位穩固而和親北齊。
但現在顧世旻卻死了。
慕昭對顧世旻也有君臣之忠義,心中自然非常難過,但是比起這份難受,他更擔心長寧。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來看皇甫燁:“四哥,那現在周國內,情況如何?”
皇甫燁道:“探子回報,周國之內,現在皇后陳氏要讓只有五歲的太子即位,但不少大臣以太子年幼,不能支撐國事,支持簡王登基。這樣看來,即使那五歲的小太子能夠登基,陳氏是文臣之女,陳家作爲外戚,怕是也鎮不住周國的那些握着兵權的武將,而簡王顧世惠,恐怕也不會甘心一直做簡王,說不得會和這個侄兒爭奪皇位。再說,太子的生父是信王顧世景之子,信王恐怕也會有所想法吧。”
慕昭知道皇甫燁所說非常正確,周國的情況定然不妙。
皇甫燁此後又感嘆道:“父親此前有言,周國新帝顧世旻有一代明君之相,陛下要是不趁着顧世旻帝位未穩,且沒有收服武將之時將周國攻下,以後再想攻下週國怕是就難了,誰能想到造化弄人,這顧世旻纔剛登基兩年多,便病死了。只能說是天命如此,大周顧氏國運不昌。”
慕昭此時才道:“若是周國小太子登位,陳氏如何彈壓得住朝臣和武將,周國衰矣,若是簡王入京爭位,也會是一場大亂,周國,恐怕會一蹶不振了。陛下抓住這個時機攻下大周,也是天命所歸。”
皇甫燁苦笑了一下,說:“是啊。”
慕昭看他居然露出苦臉,便問:“四哥倒不覺得這是好事嗎?”
皇甫燁說:“我北齊年年征戰,陛下馬不停蹄地用兵,幾乎要民不聊生。”
慕昭說:“正好以戰養戰,不是更好。”
慕昭這意思,便是之前蕭祐所實行的政策,攻入大周,一路劫掠過去。
他這話裡其實含着譏諷,以戰養戰,絕不是天下之主會做的事。
皇甫燁沒聽出他話裡的譏諷,不過他雖然長得壯,倒是頗有深謀遠慮的智慧,說:“若是陛下要攻打大周,當然是要將大周納入北齊,既如此,攻打大周,卻劫掠大周城池,這並不是明君所爲。”
皇甫家雖然是滿門武將,但一衆兒郎,卻頗有些智謀,慕昭又問:“四哥,以你所見,周國皇帝駕崩之事,多久會傳到陛下那裡?”
“不用十天,陛下就能得到這個消息了。”皇甫燁說着,慢慢走到了窗戶邊去,窗外種着幾盆菊花,都是名貴的品種,諸如紅豔的初鳳朝陽,淺綠色的綠絨,玉白色的白玉霜等等,大多沒有盛開,但已經有了花蕾從綠葉之間探出頭來。
慕昭說道:“陛下要大舉進攻周國,便正是皇甫家效忠立功之時。”
皇甫燁笑了一聲,回看慕昭,說:“若是真天下已定,皇甫家對陛下來說,只會是飛鳥盡良弓藏。”
在此之前,皇甫家人從沒有在慕昭的面前實實在在表現過對家族未來的憂慮,皇甫燁這一話,便說明皇甫家,其實在蕭祐面前,也一直在憂慮,說不得也是在不滿。
慕昭沒有附和皇甫燁這一句話,只是流露出了憂慮之色。
慕昭知道,長寧有辦法同外面相通,她在東京城裡有探子。
太宗皇帝在時,周國就安排了不少探子奸細入北齊,但這些探子要進入北齊的上層,是不容易的,探聽一些消息可以,要影響朝政軍政,怕是不能。
周國經過太宗皇帝駕崩,新帝登基,權利交接,這些前來做探子奸細的人,至今仍然得用的,據慕昭推測,覺得定然不會多,不過,有這些人,長寧在東京城裡,應該便有一個地下關係網和信息網,再說,她出嫁時,還帶了幾百人來北齊,這些人雖然是被北齊官方安排下去了,也對他們有所限制,但這些人,在北齊待着,恐怕不會是真閒着。最主要是長寧帶了不少美女前來,現在那些美人到哪裡去了,不仔細去追查,很難知道她們現在到底在哪個地方,或者即使去仔細追查,也不一定能查出來了。
紅顏禍水,枕邊風的厲害,慕昭是深知的,他現在對長寧幾乎是惟命是從,心裡還認定九死不悔。
雖然慕昭知道長寧有很多事都沒有告訴他,但他並沒有將這些往心裡去。
他早就深知長寧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她對她自己一向都狠,更何況是對別人。
但慕昭知道長寧對他是沒有任何惡意的,而且他知道她對他有愛情,對慕昭來說,這就足夠他爲她而奉獻一切。
長寧當時會委身給他,其中未嘗沒有長寧想要用他的意思。
但這種利用,對慕昭來說便是一種愉悅。
現在慕昭苦惱的是,要將周國皇帝顧世旻駕崩的消息告訴長寧嗎,他知道,即使他不告訴,以長寧的消息靈通,她即使深居鳳棲山莊明熙居,她也會很快得到她皇兄駕崩的消息。
現在顧世旻死了,大周國內情況不明,這時候並不是在北齊詐死回周國去的好時機。
慕昭想,要是告訴了長寧,長寧定然不會願意隨他離開。
但是,要是不告訴長寧,長寧自己知道此事後,恐怕也不會隨他離開,然後還會埋怨他隱瞞她這般重要的消息。
慕昭左右爲難,但知道爲難亦無用,只能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只用了幾個時辰,他便有了計較,在夜裡便換了夜行衣,去了他在城東的秘密宅子。
因高丞相遇刺之事,現在京城裡加強了巡邏,宵禁也變得非常嚴格,即使是官宦子弟,在宵禁之後依然在外遊蕩,也會被懲處。
過了戌時,城裡街道上就看不到人了,四處一片安靜,這樣反而方便慕昭行事。
隨着慕昭到東京的,有三十幾個親衛,還有二十多個死士。
三十幾個親衛,大多已經被他安排進了軍隊,死士則爲他執行了不少秘密任務。
這些人,在大周軍隊中時,便是他的死忠,現在到了北齊,也是唯他之命是從。
慕昭叫了幾人,將任務吩咐了下去。
其中兩人是回北齊去同慕家聯繫,詢問慕家之後的動向。
然後又讓人去通知取消了找女屍帶入鳳棲山莊的任務。
還讓人前去北邊打探蕭祐回京的情況,諸如此類,一番安排。
第二日一大早,在城門剛開之時,慕昭便騎着快馬出了城,一路往鳳棲山莊疾馳而去。
周國新帝駕崩的消息被皇后陳氏封鎖,現在還沒有傳開,皇甫家有專門的探子在西都探查周國皇室和朝政軍隊的消息,才能在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回東京來。要周國皇帝駕崩的消息在國內傳播開來,恐怕還要大半月時間。
馬在官道上飛馳而過,道路兩旁的草木在仲秋之際已經顯出頹喪的黃意,天高雲淡,慕昭心裡卻只剩下一片沉重。
到鳳棲山莊,只有一半路程是官道,寬闊平坦,另一半路程便狹窄不少,路邊的雜草有半人高。
因出門早,到鳳棲山莊時,才辰正剛過。
作者有話要說:那些英年早逝的皇帝:
宋英宗趙曙(公元1032年2月16日-公元1067年1月25日),北宋第五位皇帝,原名趙宗實,是濮王趙允讓之子,過繼給宋仁宗爲嗣後改名趙曙。擔任左監門衛率府副率,歷官右羽林軍大將軍、宜州刺史、嶽州團練使、秦州防禦使。嘉祐七年(1062年),被立爲皇太子,改名趙曙,封鉅鹿郡公。
嘉祐八年(1063年),趙曙即帝位。
治平四年(1067年),趙曙因病駕崩於宮中福寧殿,享年三十六歲,在位五年,諡號爲憲文肅武宣孝皇帝,廟號英宗,葬於永厚陵(今河南鞏義孝義堡)。
漢哀帝劉欣(前25年-前1年8月15日),字和,漢元帝劉奭的孫子,漢成帝劉驁的侄子,定陶恭王劉康之子,母丁姬,西漢第十三位皇帝,在位7年。死時25歲。
我愛的柴榮大大,也是英年早逝,39歲死,徒嘆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