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錦心中一凜,不敢怠慢,連忙掙扎着起來,“公公請問。”
黃存喜溫和地笑了笑,“皇上問,姑娘做下的這件事,是受誰攛掇的?”
攬月低呼一聲,“什麼?”
黃存喜笑笑並不說話,只看着佟錦,佟錦垂下雙目,“請問公公,皇上是在何種情況之下,問的這話?”
黃存喜有些意外,“有何區別?”
佟錦道:“若是皇上以皇帝舅舅的身份私下問起,錦娘自然知無不盡,若是在鑾殿上問起……錦孃的答案只有一個,並無他人指使,也並無同黨。”
黃存喜這下才對佟錦有了些好奇,她的答案很值得人琢磨,這麼說便是真的有人攛掇,可同時她又顧全了大局,這種不光彩的事,無論再牽出誰家,對皇上而言都是一樁頭痛的事,現在她自己全都認了,卻是免了皇上心煩了。
“姑娘蘭心蕙質,既如此擔心連累家人和朋友,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又怎會只因糊塗就做下這樣惹禍上身的事?況且若是全無同黨,你又要如何在平安王世子上門提親時戲弄於他?”黃存喜人精似的人物,怎會不懂這正是個討皇上歡心的機會,於是有意說給佟錦聽,這是當時皇帝聽聞事情經過後的第一個問題,也由此斷定,事情並不像佟錦所說那麼簡單,這纔派了他過來詢問。
佟錦卻是料定了這件事除非皇帝不知情,否則就一定會派人來問!因爲她給太后的供詞本就漏洞百出,稍一琢磨便知有異,加上平安王府曾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當時皇帝下了禁口令,可見皇帝對平安王府還是顧念舊情的,如今有人再犯同樣的錯誤,豈不是跟皇帝對着幹?皇帝就算再不想造成大臣間的不和也好,他定然也是極想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是誰的!
有了一個“始作俑者”,那她的存在充其量是“夥同”或“被利用”罪名卻是輕得多了,也更易被人原諒。
所以她必須要做出一件一定能傳到皇上耳中的事,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錦孃的撞牆行動給了她啓發,於是她也抄襲了一把。
佟錦微微偏頭,做出一副灰心的模樣,“不管如何,這件事總歸是我做下的,不算有人唆使,我同樣難辭其責。況且……況且那人定然不是存心,我又何必再多牽連一人?我已嫁不出去,難道還要害了別人?”說完又似下定決心一般,“請公公回去向皇上覆命吧,這件事,全是我一人的過錯,與旁人無關。”
黃存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佟錦,“既如此,咱家就告辭了。”
送走了黃存喜,御醫也隨之去向皇上覆命,屋裡再無旁人,攬月才急着道:“到底是誰?”
佟錦緩緩地搖了搖頭,“娘不必再問了,這件事,以後不管是誰問起,我也只有剛剛那一個答案。”
公主又急又氣,卻拿佟錦沒有辦法,佟錦又問起其他的事,她的心思隨之轉移,也就不問“真相”的事了。
“胡嬤嬤被太后罰了十板子,現在還不得起身呢。”公主一臉憂色,“都怪我不好,胡嬤嬤去探訪以前的姐妹是與人說過的,可我那時只顧着你,太后又見我身邊沒人服侍,這才發作了胡嬤嬤。”
佟錦聽了這消息倒是舒服了許多,有了這次經歷,想來胡嬤嬤以後便會小心一些,不會再這麼怠慢公主了。
不過也得防着她暗下黑手……看了眼小白花似的柔弱老孃,佟錦不由嘆了口氣。
“這個時辰,命婦們該都是陪着太后在看戲吧?”佟錦問。
公主點點頭,佟錦便道:“娘,我求您件事。”
公主連忙說:“你說。”
“我想見見平安王妃。”
公主怔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王妃此時定然惡你,且不說她肯不肯來,就算來了,你又要與她說什麼?”
“她會來的。”佟錦靠回牀頭,“只要問她想不想知道這件事的幕後主使,她一定會來的。”
公主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佟錦笑笑,“娘,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向王妃解釋一下,讓她別那麼恨我。”
思量再三,公主終於點了頭,“那……你好好待着,我去與她說說。”
佟錦點頭,又囑咐,“不能讓旁人知道。”
公主走後,佟錦摸了摸額上的繃帶。腦瓜仁兒生疼,也不知是繃帶纏得太緊還是傷處太重,她也聽到了御醫的話,這傷看來個把個月是好不了了,就算消了腫,頭上也會留下一片青紫,需要慢慢消褪。
這次可真是有點冒險了,要是這痕跡不退,她可就賠大發了。
不過這種擔心只持續了一陣,她就開始思索搞定王妃後要怎麼面對蘭青。
對於王妃,佟錦是比較有把握的,因爲王妃的心思很明確,她要蘭青好。
攬月公主去了許久纔回來,她進屋時,佟錦正靠在牀頭假寐。
開門的聲音驚動了佟錦,她睜開眼,便見攬月公主與一個裝扮華美卻粉面含霜的貴婦前後進來。
“娘,我想和王妃單獨談談。”
公主猶豫地看了看平安王妃,最終勉爲其難地點點頭,出了門去。
佟錦望着王妃半天,低聲開口,“謝謝王妃願意來見我。”
王妃何氏怒哼一聲,“我也想知道你還有何臉面求我來見你!”
對於王妃的怒意,佟錦絲毫不以爲意,笑着開口:“聽說王妃已向太后請旨賜婚,不知可是真的?”
王妃冷笑,“自然是真的,太后也已應允。”
“那就……先恭喜王妃了。”佟錦朝她略略欠身。
王妃厭惡地皺起眉頭,“你說這件事另有主謀,還不快說?”
佟錦苦笑一下,“其實……這都是爲了騙王妃前來的假話。”
王妃陡然而怒,甩袖就要離去,佟錦大聲道:“與刑府聯姻對世子有害無益!王妃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清楚,活該讓人利用!”
“你說什麼?”王妃怒目而視,“你當我會信你一字半語?與刑府聯姻無益?那與誰有益?你嗎?”
佟錦目光灼灼,“做平安王府的兒媳婦,我自然比刑茉華強上百倍!”
王妃冷笑連連,面上神情已不能用不齒來形容。
佟錦怕她一走了之,也不饒彎子,“刑茉華家世雖好,但她身體不佳,沒人知道她能再活五十年還是五十天!蘭青娶了刑茉華,固然能得一時的好處,但但若刑茉華稍有差池,王妃是覺得爲得尚書府繼續支持讓世子做鰥夫好呢?還是再尋個肯讓女兒做續絃的人家,繼續這種合作關係?”
王妃一怔,待佟錦這番話盡數入耳,她猛然心驚!
一點不錯!刑茉華圓因身體不好才連誤婚期,她的心疾之症十分嚴重,上次尚書夫人還感慨終能見到女兒出嫁,了了他們夫婦一樁心事,可見刑茉華的病情是連她的家人都不看好的。這樣的情況下讓蘭青娶刑茉華過門,固然可得到尚書府的感激相幫襯,但如有意外呢?尚書府自然不會希望蘭青太快又續絃,也就是說,蘭青續絃之日,可能就是失去尚書府支持之時!而肯將女兒嫁做續絃的,又豈會是什麼高門第的貴女?恐怕到時纔是騎虎難下之時!
眼見王妃由開始的氣勢凜凜轉爲默然不語,佟錦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聽說王府二公子的長子已經三歲了,生得玉雪可愛,王爺很是喜歡。”她說。
王妃的臉色再不能維持平靜無波,她便是因那孩子越來越受王爺喜愛,這才越發的等不得了。
蘭青因少年失意,後又專心研究恢復靈氣之法,以至年過二十尚未娶親,更別提子嗣!而王府庶出的二公子蘭緋,雖只小蘭青半年,膝下卻有了一個三歲的兒子,近來他那媳婦又傳孕信,若這胎再是個男的……
王妃閉了閉眼,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她已明白了佟錦說這話的目的,刑茉華的身體,註定她不會順利地生下嫡出繼承人!若無嫡出子嗣,蘭青身上的籌碼便又少了一分!
王妃忽然覺得有些暈眩,往回走了兩步,扶着桌子慢慢坐下。
“不知王妃可問過世子那日的經過。”佟錦轉而說起那天的事,“那天我與世子表白,並非是爲的什麼陰謀。算計世子對我並無半點好處,我與可欣郡主不同,她是天之驕女,任性慣了,身邊的朋友也多,當年那事,或許能成爲她向朋友炫耀的資本,我卻不同。”
“想來王妃對我也有些瞭解,所以當初寧可選擇我妹妹做聯姻人選,也不願要我。”佟錦的聲音低低柔柔的,並無半點指責不滿之意,“我在家中地位不佳,對父親更是懼怕,這樣的我,豈會冒着父親大怒的風險參與到這樣的胡鬧之中?況且又是我出面,是決賴不掉的事。”
王妃的目光閃了閃,“那你爲何……”
佟錦擡眼,直視王妃的目光,“若我說那日表白實屬真心,王妃可會相信?”看看王妃的神色,佟錦笑笑,“我小時在大比臺上見到世子英姿颯爽,從此便對世子全心傾慕,哪怕他出了意外,我對世子……仍是心意不改。”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只可惜,我以前太過懦弱,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說起這事。直到最近,我與世子有過幾次接觸,覺得……覺得世子對我……並不反感……這才大膽表白。只是我沒料到……”她垂下眼去,長長地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