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康被打懵了。
他痛得咬牙切齒,固然他指使人用石頭砸人的時候,並不會覺得別人會吃痛,可是當郝風樓賞了他幾個耳刮子,頓時令他惱羞成怒之餘,又帶着幾分畏懼。
郝風樓猙獰地扯住他的頭髮,直接將他拖走。
這一路,胡康的頭皮生痛,嗷嗷大叫,有幾個生員見了,奮不顧身的想要去攔截,卻被其他的校尉一腳踹翻在地。
一隊隊的校尉各司其職,過不多久,便將朱昌搜了出來。
郝風樓則是將胡康拖到了大門外頭,外頭自是聚滿了人。
胡康幾乎是癱在地上,大叫道:“郝風樓,我乃有功名的讀書人……”
郝風樓冷笑道:“王子犯發與庶民罪同,更何況是一個讀書人,你藏污納垢,襲擊親軍,罪無可赦,以爲拿一個讀書人的身份就可以來做擋箭牌嗎?本官屢次三番給你機會,你非但不知醒悟,反而慫恿人對抗親軍,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如此膽大妄爲,可還知道這王法二字怎麼寫嗎?”
郝風樓按住了腰間的刀柄,道:“你直說了罷,這件事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你若是肯說便饒你一命,否則我便宰了你!”
胡康的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這種事,他自然是抵死都不能認賬,幾乎沒有猶豫,直截了當的道:“並無人指使,老夫只是基於義憤……”
郝風樓的臉色木然不動,語氣去依然冰冷:“是嗎?基於義憤?你看,本官的耐心也是有限,最後再問你一次,到底是何人指使你?”
胡康忍不住道:“我的兄弟在翰林中公幹,有的門生。有一個在兵……”
郝風樓的目中掠過了一絲殺機。從他下令開炮的那一刻,他已經無法回頭了,他既沒有心情也沒有多大的興致去和這姓胡的軟磨硬纏,留給他的時間確實已經不多,他冷冷一笑道:“那我奉送一句話給你,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算是白讀了,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你的那些雕蟲小技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
郝風樓已經沒有興趣再問下去,按住刀柄的手狠狠一抽,拔刀。雙手握住,狠狠下刺。
漫天的血雨灑落出來,胡康抽搐,眼中掠過不可置信,到死他都不明白。眼前這個千戶到底有什麼膽子膽敢拿火炮來轟書院,有什麼膽子敢對自己動手。
胡康的身子瘋狂擺動。最後像是抽空了一般。一下子倒在血泊之中。
那些外頭看熱鬧的人,原本議論紛紛,紛紛斥責這些錦衣衛膽大包天,可是突然一下子,所有人安靜了,幾乎是所有人都是木然不動。
國子監的監生。京師中的好事者,甚至是各家府邸打探消息僕役。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圓圓的,誰也沒有動彈一下。
隨後,他們看到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押着一個個人出來。爲首的一個正是朱昌,此時的朱昌,烏紗帽已被人摘下,很是狼狽,雙腳軟了,幾乎是被人架着出來的。
還有幾個生員,都是在錦衣衛殺進去時依舊試圖頑抗之人,早就被打得面目全非,顴骨高高腫起,鼻血橫流,早就沒了此前的蠻橫。
幾個百戶上前道:“大人,人都拿了。”
郝風樓頜首點頭,道:“送去詔獄,告訴那兒的人,日夜拷打,本官懷疑他們牽涉謀反,這件事非同小可,定要水落石出不可。”
只是想要押走,卻沒這樣容易,須知方纔炮響之後,先是有人抱頭鼠竄,可也有不少人聚過來瞧熱鬧,如今這裡裡三層外三層已經圍滿了人。
郝風樓倒是一身輕鬆,目光掃視着這些人,大喝道:“錦衣衛辦事,統統滾開!”
寂靜之後,隨即整個街道大亂,無數人抱頭鼠竄,一下子功夫,整個街道便已清空了。
“大人……”周司吏憂心重重的上前,若說其他人都只是奉命行事,並沒有太多的警覺,可是周司吏卻曉得其中的厲害,無論如何,在天子腳下開炮,無視孔夫子,直接衝進去對生員打殺,這都是要命的事,縱然你再有理,那些憤怒的讀書人一旦鬧將起來,可不是好玩的:“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郝風樓道:“我自是回千戶所當值,你去北鎮府司覆命罷,至於其他人,想來也是乏了,弟兄們都不容易,派一隊人押着欽犯去詔獄,再留一隊人當值,其它人都去歇了,好生睡個好覺。”
周司吏搖搖頭,事到如今,千戶大人還在避重就輕,他只好苦笑一聲,作揖道:“學生這就去。”
衆人散去,整個文昌書院已變得門可羅雀,或者說,這裡早已沒了門,放眼看去,裡頭一片狼藉,血跡斑斑,真如發生了地崩一般。
緊接着,一陣陣痛哭聲傳來,大家各自報喪的報喪,狀告的狀告去了。
……………………
整個南京震動了。
這一次可不同以往,實在是太過份了。
夫子廟那兒已有生員去痛哭流涕了,聚衆的越來越多,烏壓壓的看不到盡頭。
這夫子廟邊上就是貢院,又有好幾個衙門,若是以往,發生這樣的事,少不得要派差役驅趕,畢竟這等地方是容不得喧譁的。
可是今日,各家衙門出奇的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過份。
幾乎所有的讀書人已經開始鬧了。
文昌書院毀了,他們能忍。
博士和生員被打死打傷了十幾個,被下了詔獄的也有十幾個,這些……都可以權當是打落了門牙,往肚子裡咽一咽也是無妨。
可是孔老夫子的畫像就掛在書院上,據聞這畫像已被那些窮兇極惡的錦衣衛撕下,宛如如廁的草紙一般對待。
不能忍了。
於是乎,城內各處聞風而動,各種各樣的信箋瘋狂的自東城傳到南城,又從朝陽門送到谷陽門,甚至從南京傳到杭州、蘇州,一場風暴已經開始醞釀開來。
這幾乎是永樂朝以來,一次最大的串聯,無論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還是隻讀過幾本書的尋常教書匠,大家不約而同的儘自己的綿薄之力開始反擊。
衙門裡總是後知後覺,雖然各部那邊是最先收到消息,不過大家並沒有急着有什麼動作,所有人都在等,等文淵閣和翰林院的消息。
而在翰林院這邊,侍講胡廣的值房裡,茶盞啪噠的摔落在了地上。
這位侍講大人的嘴張得很大,目瞪口呆。
來傳消息的是幾個同鄉,也是翰林院的幾位清貴,如金幼孜、胡儼、乃至於楊士奇,不管怎麼說,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平時的關係如何,可是既是同僚又是同鄉,於公於私都該過來慰問。
楊榮來得遲了一些,不過也是到了,他只能苦笑,對胡廣道:“光大兄,節哀順變吧。”
胡廣掃視着這些同僚,隨即眼淚便落了出來,用吉水話道:“此仇不報非君子也,家兄含冤蒙難,我豈能視而不見,好,好,人死不能復生,可是行兇的生者卻該血債血償。”
他抖了抖袖擺,正了正烏紗,正色道:“諸公的好意,光大心領,光大還有事要辦,諸公,告辭。”
那胡儼、楊士奇都是吉安人,和胡廣的吉水縣都是一縣之隔,自然聽得懂胡廣的土話,楊士奇忍不住道:“我已命人前去收斂子安兄的遺骸,光大兄放心……”
胡廣正色道:“家兄的屍骨,我已顧不上了,我現在去的是午門!”
他說罷,已是拂袖便走。
誰知剛剛到了門前,便撞到了解縉,解縉是從文淵閣過來的,累得氣喘吁吁,這解縉和胡廣同是吉水縣的同鄉,而且兩家只是一河之隔,不過數里路的功夫,莫說解縉平時和胡廣關係匪淺,即便是和那胡康也算素有交情,這樣的交情於情於理得第一時間趕來。
解縉直截了當的道:“光大有何打算?”
胡廣眼中噙淚,正色道:“無非是不共戴天而已,我不惜此身也要那郝風樓殺人償命。現在我便去午門,懇請陛下召見。”
解縉冷冷的道:“節哀順變的話,我便不說了,我隨你同去。”
胡儼、楊士奇、黃淮、金幼孜四人齊聲道:“我們也去。”
倒是楊榮卻是看了楊士奇一眼,他能看得出來,楊士奇並不情願趟這趟渾水,這楊士奇素來聰明,他既然不願意,想來必定有什麼隱情,只是這時候想不同去也不成了,楊榮平平淡淡的道:“我也去一趟,此事確實太過份了。”
………………
老虎一個下午都在思索這章的情節,直到現在纔算碼出來,這一章真的不好寫,甚至下一章更不好寫,大家看該怎麼收拾這個殘局更爲適當,郝風樓能安然無恙嗎?這一章,老虎完全是按照劇情寫的,希望不會讓大家覺得囉嗦,每個人的心理是重點,才能寫出事情的尖銳!真正的爭鬥還在後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