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命中缺我
(二)喧囂
對,這樣自暴自棄是沒有用的,要活下去……要要更加強大,然後……復仇。“你知不知道……我們雍家遭禍的真相!?”
重軒眼神一黯,將脣抿着,半晌之後方纔說:“我知道,但是……得等你成年後,我才能告訴你。”
可就算他不直說,我也能略猜出一二。
如此光天化日……如果不是有皇帝的默許,又有誰敢做的這麼明目張膽。
而父親可是驃騎大將軍……可是當年爲皇上打天下的老臣啊!定是遭奸人陷害的,雍家有此劫難,一定是有奸人作祟。
我深信如此。
而就在滅門之後的半月裡,傳出秘聞:雍將軍因出征時行軍遣將不善,使得大皇子慘死邊關。故而此次滅門,與此事脫不離干係。
戰場上刀槍無眼,我曾多次聽父親說起過,那大殿下張揚跋扈,多次違抗軍令,又不聽父親的調遣,死了也算活該!
這大抵,就是年幼孩童不瞭解的人情世故。
並不是壞人一定要死了才解氣,纔是理所應當。也不是無辜和善良的人,就一定能活得平安久遠。
這世上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知曉了這一切,我才明白這道理,都是人來自己討的。所以師父說的沒錯,我要好好活着,要活下去,要變強,要爲死去的家人將這筆血債血償。
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不論是出惡言陷害父親的人,抑或……是那昏庸無道的狗皇帝!
如此下定了決心,我便決意跟從着師父……只爲暫且苟活。
“雍清輝這個名字不好。”師父搖搖頭回答:“如今這個名字會引起太多不必要的注意,只會讓他們盯準你這個雍家幺子的名頭不放。換一個名字吧……不過你若爲難,可留着雍姓也好。”
我沉吟片刻,緩緩道:“那我以後便叫雍鳴雁罷。”
至少縱使世間再無雍清輝,也好歹還能像父母兄姊還在時,一樣被人稱喚。
“也好。”師父終於肯首:“鳴雁,以後你就跟着我學醫吧。”
師父是個醫者,帶着我一路漂泊行醫。我日日清晨像尋常一般練功,而平日裡也會被師父要求去做一些抓藥煎藥的瑣碎事。學醫並非我所願,我只可惜師父並非是個武林高人,不能教我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好功夫。
看得出我的牴觸,師父只與我說了一句話:
——你若是雍家人,便不能被人瞧不起。這醫術你若學不成,人家不會看你有沒有仔細學,只會說你雍鳴雁沒有出息。
沒錯,我是雍家的孩子,所以要學會比別人做的更好,不能讓人看不起!我並不是爲自己活着,我身上還揹負着雍家上下百餘口人的血債和……希望。
所以我努力的背誦藥典,識別藥草,記牢經脈,學着給人看病。
我們師徒二人遊走四方,爲人行醫探病。直到我六歲那年的隆冬,我方纔又回到了京城一回。
大雪湮滅了兩年前雍家曾發生過的一切,似乎已經沒有人記得,曾經的驃騎大將軍曾在那一日之內全門斬滅。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今翻新而建的廟宇下面,掩埋着多少淋漓的屍骨……
多少鎮住的亡魂。
師父只是牽着我的手匆匆經過,我沒有回頭再看,上元將近,街上人潮熙攘,吵嚷得令人頭昏。
我不知道師父來京城是要作何,在街上繞了幾繞,他最終帶我停在了一處院落前。看得出,這也是個豪門大院。但相比起先前的雍家,顯然氣魄不足。
小廝打開門來,想要請我和師父進去坐坐,但師父卻拒絕了。
那年冬天真的很冷,我幾乎快要被凍僵。站在門外等候的我,甚至有些希望師父能答應下來讓我們進去暖和暖和的客套。
但師父沒有動,只是拉着我一直在門前靜立。
又是半柱香的光景,這纔有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匆匆忙的跑了出來,對師父說話的時候,畢恭畢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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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已經回憶不清那時候師父就竟與他都說了什麼,過年的時候鞭炮總是吵得要命,震得耳膜生疼。
好像有陣陣鞭炮聲從院落裡傳出來,響過幾下便消失了。斷斷續續的響了好久,我一直在聽着鞭炮的聲音,直到它的聲音停了好長一會兒,我方纔回過神來。
那中年男人回過頭去,伸手扶着一個孩子走出門來。
跟從師父行醫兩載,我見過擁有這種面色的,恐怕只有死人吧。
他大概有**歲,也不知道患了什麼病,身形羸弱得很,彷彿一陣風都能將他撲倒似的。而最終,師父將這半死不活的男孩帶離了這座府邸。
他雖然走在厚厚的雪中,步履不穩,可還是回過頭來看看我,那雙暗淡的眸子一直盯着我看,極力做出十分友好的神色。
他叫沐方錦。
也正是我童年所有記憶中唯一的玩伴。
沐方錦出身書香大戶,又是家裡的獨子,故而這股大少爺脾氣,是我一味看不慣的。更甚是有時竟會將衣裳都穿得亂七八糟,師父讓我照料他的起居,也不知道是否想過,我還比他小了三歲。
按理說,不是應該年歲大的照顧年歲小的麼!
我對此事頗爲憤憤不平。
轉頭看去,那沐家的小少爺,竟還彆彆扭扭的穿着衣服,自己已經將衣裳穿反了竟也渾然不覺,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喂,你的衣服穿反了!”
他低下頭看看:“……是嗎。”
我生硬的用力將衣服從他身上扒下來:“哼,什麼都不會做,你們家怎麼生了你這寄生蟲!”
沐方錦眼神一躲:“不過……不過是在家的時候有人照料罷了。”
聽了這話,我則將手中的衣裳猛的朝地上一摔:“你當我是你們家下人,還要天天伺候你這少爺!成天神氣什麼!”
“我沒有神氣什麼。”沐方錦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你若不想幫我,那大可讓我父親找兩個隨從讓我帶着,反正父親會將一切都安頓好的。”
我眉頭下意識的一緊,“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同樣都是跟着師父,你以爲你是個小少爺,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就了不起了?”
“不。”沐方錦只是回過頭,眼神中帶着諷刺:“我是想說,你不想理會我,自可走遠些。我跟着師父是爲了治病,治好了治不好我都要回家去。而你呢,自從我跟着師父以來,就沒見過你有什麼家人。哼,不過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我怔了一怔,而後一下子撲了過去,猛然將他壓倒在地。就算他比我大了三歲,也比我稍微高些。但畢竟是身子孱弱,一下竟被我壓在身子底下。我伸出拳頭來用力的朝他的臉上砸,他伸手擋住,我便去掐他的脖子!“你說誰是野孩子!!你說誰是野孩子!!”
你可以侮辱我,但絕對不能侮辱我身爲雍家末裔最後的尊嚴!!
“就是你!你這個沒教養的野孩子!”他被我掐着脖子,可還是伸手攥住我的胳膊企圖掙扎。“還不快點放開我!”
“我掐死你!掐死你!!我不是野孩子!我是雍家的兒子!我是雍家的兒子!!我有家!我有爹孃兄姊!我不是野孩子!!不是野孩子!!”說着說着,眼眶中忽而一酸,眼淚簌簌的便滾落下臉龐。而這個時候,他被我掐着,雖然力氣不大,可還是開始咳嗽起來。而我依舊癲狂了一般,不住的朝他吼叫:“你聽見沒有!!我不是野孩子!!我雍鳴雁不是野孩子!”
而正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我後領一緊,則是師父愣是抓着我的衣領將我提了起來,這才與他分開。“這是怎麼回事!”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也是我有記憶以來,哭得最兇的一次。
而最終師父讓我們罰跪了一個時辰,並同時罰了一頓晚飯作爲懲戒。這之後,師父興許是告訴了沐方錦我的身世,故而他以後就再也沒有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小孩子雖然說不記仇,但我和沐方錦這也算是結下了樑子似的,在記憶中我們這第一次吵架,也是吵得最兇的一次,接下來竟好幾日都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你看看你們總鬧脾氣,以後怎麼一起出去雲遊!”師父看看我們二人,最終忽然點點頭:“這樣吧,鳴雁,你年歲比方錦小,你以後就叫他哥哥。方錦,你入門時間比鳴雁晚,你以後就叫他師兄。”
“師父我不要!”我先吵了句。
本以爲沐方錦會和我一樣拒絕,可沒想到他先低下頭來:“師兄。”
“你看,方錦都已經叫了你師兄了,你這個做師兄的不大度點?”師父含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猶豫了好一會,終於小聲的叫了一聲“哥”。
雖說表面上我們二人又冰釋前嫌,但事實上他的那句惡語,最後都變成我故意扎歪的針……自然,這種小聰明,我是不敢讓師父知道的。
儘管其實沐方錦他早就知道這些,可從來沒有向我追究什麼。相反,還開始慢慢的學着去照顧起我來,確有幾分哥哥的樣子了。
治好他的病,花了我與師父整整七年的時間。而也虧得他的這場怪病,我此後無論對待任何病症都能輕鬆應對。
故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經取代師父成了江湖上聞名的神醫。
那年,我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