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易銘到跟前,越千秋就大喝一聲道:“我爲什麼不敢來?”
他喝完之後,還不退反進了一步:“是皇上宣召我來的,你想讓我抗旨?”
“我騙你什麼了?我告訴你英小胖,我本來發現了一個針對你的大陰謀,還想幫你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現在……哼,沒,戲,了!”
“爲了這個,我昨天忙活了一下午一晚上,今天才一回城,就差點被人冒充武德司的誘拐了,這剛剛被人送去戶部衙門和爺爺團聚,還沒回家呢,就被你父皇叫了過來,我容易嗎?”
李易銘還沒站穩就捱了越千秋一連串排揎,不由得支撐着膝蓋直喘粗氣,臉上露出了幾分狐疑不信,眼睛也滴溜溜直轉。等看到越千秋沒理會他,自顧自站到了越老太爺的另一邊,他想到剛剛在垂拱殿中對父皇哀哀哭訴的馮貴妃,心情不禁複雜極了。
從小到大,馮貴妃一直都寵着他,但唯一的逆鱗就是他的身世。一旦有人說他不是她親生的,她就會流露出最陰狠殘酷的一面,更不要說這一回。就在剛剛來見父皇之前,一直都教導他要好好拉攏越家祖孫和東陽長公主嚴詡母子的馮貴妃,竟是對他說出了另一番話。
“我和你母子能在宮裡橫行,誰都拿我們沒辦法,甚至連你拿着鞭子去任貴儀這些老資格嬪妃那兒打人玩兒,別人都敢怒不敢言,就因爲你是大郎!之所以能輪到你當大郎,是因爲你前頭還有三個夭折的哥哥,皇上認爲序齒不吉利,才把你這四郎硬生生改成大郎!”
“越老兒和東陽長公主定然是在互相勾結,想要圖謀大位,可憐我之前竟被他們誑了,只以爲他們會成爲你的臂助。這次外頭突然到處演那場戲,絕對是他們在爲越千秋造勢!所以你記着,不管在你父皇面前撒潑也好,打滾也好,大哭也好,一定要讓他殺了越千秋!”
“不管越千秋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現在對你來說是威脅!”
越千秋表面上沒去看李易銘,實則眼角餘光一直在觀察着那個小胖子。
從昨天到今天,各種事情層出不窮,可以說是過山車。他還根本沒有任何準備,就被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他是不喜歡這死小胖子的暴虐陰險,也想過先敷衍着,以後要是實在忍不了這討厭傢伙就把他幹掉,可並不代表他要因爲別人的算計,就要提前設計火拼英小胖。
這不符合他爲人處事的三觀!
可如果李易銘真的因爲那流言風波就把他當敵人,那麼就沒有辦法了。他只能把這傢伙當敵人,然後想方設法藉助各方面的力量,把人幹掉算數!
當看到陳五兩已經快步迎了出來,越千秋正打算跟着越老太爺往裡走時,他突然再次聽到了李易銘的聲音:“越千秋,你給我站住!”
隨着這一聲大喝,李易銘再次匆匆上前,蠻橫不講理地一把拽住了越千秋的手,惡狠狠地說:“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一面如此嚷嚷着,他一面對其他人叫道:“誰都不許過來,我就和他說說話!”
眼見李易銘拉着越千秋跑開老遠,又跑去把四周圍所有內侍宮人全都給趕開了,繼而就氣咻咻地跑回越千秋跟前,揮舞胳膊與其說着話,越老太爺就看了越影一眼。
知道越老太爺那眼神之中的意思分明是在問,他們在說什麼,越影就看了一眼臉上若無其事,目光卻不時往那邊瞟的陳五兩,隨即輕輕蠕動着嘴脣。
他之前在杜白樓和必答思對戰時也如此傳過音,只不過,現在是先竊聽兩個小屁孩的攤牌,然後再告訴越老太爺。要是放在從前,他無論如何不會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小題大做。
李易銘只覺得自己已經夠謹慎了,而越千秋卻忍不住拿眼睛往越老太爺和越影那邊瞟。見那一對天底下絕無僅有的主僕正磨磨蹭蹭不往垂拱殿中去,他就依稀覺得,自己和英小胖的對話指不定正被越影全程錄音轉播,心裡不免覺得怪異,但眼下他也顧不得爺爺的惡趣味。
小胖子當然不知道越家那點路數,直截了當問道:“你之前說針對我的大陰謀是什麼意思?”
越千秋知道眼下需得長話短說,當下就開門見山道:“我問你,你有沒有招攬一個叫做歐陽鐵樹的秀才?你有沒有讓這個秀才和人勾結,騙一羣會武藝的小孩子給你當手下?”
李易銘頓時眼睛瞪得老大,隨即立時咆哮道:“沒有,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昨天晚上就是這麼對我大伯母說的。要不是我堅持,人人都以爲是你乾的!”
越千秋用最快的舌頭最快的速度把昨天那檔子事解釋了一遍,成功把李易銘那張臉變成烏漆墨黑。眼見小胖子氣得肩膀發抖,賭咒發誓說絕對不認識歐陽鐵樹,他方纔冷哼了一聲。
“看看,你沒做的事情,別人已經栽到你身上了。要不是因爲你最近老纏着我,怎麼會連累我被人惦記?”
我連累你?李易銘終於成功被越千秋繞了進去,臉上發懵,腦子一團漿糊。
“當然是你!要不是你這個當朝唯一的皇子,當朝英王殿下沒事盡跑來和我套近乎,別人怎麼會算計我?”
看到初見成效,越千秋充分發揮自己善於忽悠人的特點,朝着英小胖又進逼一步。
“你這樣沒事往我家跑,我去哪你就去哪,以爲聰明人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如果我就是個尋常的越家第三代,你會和我套近乎嗎?你不就是看着爺爺對我不錯,我師父又是長公主的獨生子,這才和我走得近,不就是爲了博得爺爺和長公主的好感?人家不想看你當太子的,不得想點辦法讓爺爺還有長公主和你結仇,然後一刀兩斷?”
李易銘雖然暴虐成性,打罵身邊人甚至外頭那些宮女內侍如同家常便飯,但他好歹有個優點,那就是聽得進去別人的話,也會思考,所以越千秋纔會一直認爲小胖子有點陰險狡詐的潛質。此時此刻,他遽然色變,一點都沒在乎越千秋這言行舉止已經逾越了分寸。
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聲音竟是有些沙啞:“你真的沒想過讓父皇認你是皇子?”
“胡說八道!”越千秋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突然伸出雙手捏住了死小胖子肥臉頰。藉此出了一口今天被越小四突襲的氣,他就順勢吼道,“我告訴你英小胖,爹這種玩意,不是隨便說換就換的!更何況我有那麼好的爺爺,哪能再去亂認別人當祖宗?”
爹這種玩意……
聽越影複述的越老太爺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幺兒要是在這裡,那非得衝上去找越千秋算賬不可。不過他聽着倒覺得非常順耳,越小四那臭小子,就不是玩意!
一旁的沈錚最初只以爲越老太爺和越影不走是擔心越千秋,等發現越千秋和李易銘那邊的情景出乎自己意料,身爲英王的李易銘竟似乎被越千秋壓制住了,他方纔開始聚精會神捕捉那邊的對話。因爲功力所限,他只聽到了最後的一小部分,可這已經足以讓他瞠目結舌了。
那小孩真是賊大膽!不知道這位英王殿下在宮裡是有名的橫衝直撞,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然而,讓他嚇掉眼珠子的一幕,最終發生了。
就只見李易銘竟是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很不自然的乾笑。緊跟着竟是拽着越千秋的手,隨即強行用自己的小指和人打了個勾。
“好,今天是我錯怪了你!我們打勾約定,以後有什麼話就直說,不隔夜!你的事,父皇面前我幫忙去說,但你也得幫我一個忙,那個什麼叫歐陽鐵樹的,背後的人你得幫我挖出來!”
“成交!”
雖然不知道李易銘的話在皇帝那兒能有多大分量,但越千秋還是想都不想地答應了下來。
“不給那些算計我和爺爺的人一點厲害看看,我就不叫越千秋!”
“記得一定要叫上我!”李易銘揮舞着圓滾滾的胳膊,大聲嚷嚷道,“我要報仇!”
面對從針鋒相對到轉瞬間變成哥倆好的這一幕,皇帝身邊備受信賴的陳五兩陳公公,此時此刻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