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小四去了秋狩司,蕭敬先帶着他硬塞過去的兩個人,也已然離開,十二公主沒有過來堵門,越千秋只覺得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
他請甄容把使團剩下的六個人都召集在了一塊,這才笑吟吟地說:“萬事開頭難,只要那兩位兄弟抽空把師父約見的消息告知蕭敬先,那我們就開了個好頭。而接下來就是第二步,混淆視線。說來咱們好歹在這蘭陵郡王府住了這麼多天,各位應該認識了不少人吧?”
在場衆人無一不精通北燕語,之前雖說被軟禁得有些頹廢,可既然身在王府,大多都認識了幾個人,此時自是點頭。
越千秋就笑眯眯地說:“大家如同籠中雀那樣被關了這麼久,也該放風出去走走了。當然,爲免人懷疑你們藉機跑路,大家不妨去約一約王府中那些和你們相熟的人。”
能夠出門,這對於衆人來說自然喜出望外。自從到了上京之後,從南苑獵宮再到皇宮中的長纓宮,而後又挪到這座蘭陵郡王府,越千秋倒是能成天往外跑,可他們卻着實憋壞了。
可就算再想出門,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九公子,王府裡的人會允許我們出去?”
“放心,我和蘭陵郡王都說好了。”越千秋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大家不妨多叫上一些人做伴,想去哪去哪,只要不出城就行,晚點回來也沒事。只記住,不要離開你們叫的那些蘭陵郡王府同伴的視線,不要單獨行動,否則萬一被秋狩司或是別的居心叵測之人打了悶棍,我可不負責!”
越千秋這話說得輕鬆,見衆人不禁再次鬨堂大笑,他看着這些漸漸恢復了活力的同伴們,隨即就大大方方地從一旁的高几上拿起了一個錢袋子。
“大家今天拿出去儘管花,我可有言在先,要是回頭花不完,回來之後可得受罰的!”
此話一出,頓時有人嚷嚷道:“九公子豪氣,居然還怕我們用不完錢?”
可當他上前把那看上去小小的錢袋子接過來之後,頓時爲之咂舌。而其他圍上來的人看清楚這沉甸甸錢袋中的東西,更是面面相覷。他們怎麼就忘了,越千秋和嚴詡之前才贏了秋狩司一大筆賭金?想當初汪靖南派人送來時,那黃金可是裝了兩匹馱馬!
拿着錢袋的那人很不確定地問道:“真的要花完?”
“當然,這是從前打秋狩司那兒訛來的,今天你們就出去好好體會一下,一擲千金的豪客是什麼滋味。”說到這裡,越千秋又笑嘻嘻地說,“讓越多的人時時刻刻盯着你們越好。這些天都是我給人當誘餌釣魚,今天換成你們體會一下,我這些天痛並快樂着的滋味!”
越千秋這有趣的說法引得衆人再次開懷大笑。等到散去時,這些昨天才被撩撥起了意氣,卻還心存疑慮的人們,已經徹徹底底從多日軟禁積壓的負面情緒中解脫了出來。而自始至終沒怎麼說過話的甄容直到目送着這些人出去呼朋喚友,他方纔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真厲害。”
“那是。”雖說甄容說得沒頭沒腦,但越千秋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滿臉無所謂地說,“青城雖說有不少嫉妒你的師兄,可生存環境相對單純,不像我,從小就是在那些敵視的眼神中長大的,自然難免就在這方面特別敏銳一些。可太聰明的人也有一個缺點……”
越千秋拖了一個長音,見甄容顯然有些奇怪,他就哈哈笑道,“太聰明的人容易老!”
甄容差點被越千秋這冷笑話嗆得咳嗽。眼見人舒舒服服坐了下來,他就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打算幹什麼?不會是真的就窩在王府裡頭吧?”
“爲什麼不?”越千秋反瞪了甄容一眼,“這些天勞心勞力還不夠嗎?”
“可你前幾天不是纔跟着蘭陵郡王出去散過心?那兩天就連王府裡頭的人都在傳,說你能把素來跋扈的蘭陵郡王逼成那焦頭爛額的模樣,還對外說怕你拆了王府,實在是本事。”
越千秋沒想到越小四還真敢對外這麼宣稱,不禁下意識地罵道:“呸!那傢伙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難怪教不出……”他剛想說教不出好女兒,可話到嘴邊總算是硬生生截住。
“難怪他生不出兒子來,太缺德了!”
話雖如此,想到在平安公主那兒呆的兩天悠閒自在,越千秋就更不想動彈了。他彷彿非常疲憊似的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地說:“反正我接下來哪都不想去,就想好好睡個三天三夜。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轉轉,不想出去就愛幹啥幹啥,總之別理我。”
見越千秋一面說一面徑直走向屋角的屏風,轉過後頭之後,不消一會兒就傳來了砰的一聲以及牀榻彷彿不堪重負似的嘎吱聲,不知是真是假的打鼾聲,甄容幾乎立刻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人直接臉朝下撲倒在牀上的模樣。
他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呆着也是不受歡迎的人,那就是豬腦子了。無可奈何的他搖了搖頭,等離開屋子之後,隨手就掩上了房門。
越千秋一開始還真的是假睡,可外頭很安靜,沒有人打擾,再加上回來這一天半,精神驟然從那小村莊中的疏懶調整爲時時緊繃,他確實有點小疲憊——他本來就是挺懶的人,往日上竄下跳活躍過後,就會犯一陣子懶,他自己美其名曰把這稱作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
而此時此刻,他就安安靜靜趴在那兒,舒舒服服當着自己的睡美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他陡然覺得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本能地朝牀裡頭一個翻滾。當他使勁克服睡意睜開眼睛時,他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視!他下意識地狠狠揉了揉眼睛,隨即方纔失聲輕呼道:“師父!”
嚴詡見越千秋一臉不可思議卻又歡天喜地的樣子,有心擺一擺師父那威嚴的姿態,可最終還是禁不住笑着把越千秋從牀上拽了起來,隨即用大手狠狠揉了揉徒弟的腦袋。
“這雖說才幾天,可你不在,我還真不習慣!要不是黑麪影哥走了,我別說出來,就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說得你好像被壓榨的小媳婦似的!”越小四看到嚴詡那比自己還要像爹的樣子就心裡不痛快,可還不能表現出自己很計較這個,只能從別的地方冷嘲熱諷,“要不是我跑去老參堂,藉口瞧一瞧自己入股的產業,你恐怕連跑來看徒弟的機會都找不着吧?”
見嚴詡頓時拉長了臉,他就神氣活現地說:“還有那個死和尚,可憐巴巴窩在那兒當夥計,嘖嘖,要是讓少林寺那些禿驢們看到他那老實的模樣,恐怕一個個都會把眼珠子瞪出來。”
“你小子要是繼續指着和尚罵禿驢,回頭我不介意和嚴掌門聯手給你點厲害瞧瞧。”
聽了門外傳來的這個聲音,等見到人推門進來,越千秋頓時眼睛大亮,隨即就笑嘻嘻地說:“二戒……大師也來了?你可是爲了接應某人,這才拋下安穩日子不過,千里迢迢過來的,還要招人埋怨,真是沒天理!”
雖說二戒和尚從前就說過省掉大師兩個字,可這種場合,越千秋還是改了口。
而和尚雖說從前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喜歡客氣,此時心裡卻很受用。這不講理的爹,配上特別衝動的師父,也不知道怎麼教出來越千秋這樣慧黠多智,卻總算還通情達理的小子。
因此,面對越小四瞬間發黑的臉,他就順勢輕哼一聲道:“就是,天下竟然有如此不領情的人!我如今真是想想就同情越老太爺,怎麼生出了這麼個不孝子。”
越小四氣得要死,可看到嚴詡也不懷好意地輕輕捏着拳頭,他不禁惱火地叫道:“得,我不是請了兩個護衛回來,是請了兩個大爺回來!知道我這冒了多大的風險嗎?哼,兩個全都只會動拳腳的混蛋,還有一個恩將仇報的小混蛋!”
越千秋纔不理會越小四這罵聲。他扶着嚴詡的手跳下牀,用手指捋了捋亂糟糟的頭髮後,覺得不大順,他就習慣成自然地說:“師父,頭髮睡亂了,你趕緊幫我重新綁一綁!”
眼見得嚴詡連個回票都不打,立時就幫越千秋解下發帶,用手指通了通,繼而就非常嫺熟地重新綁起了頭髮,越小四很想吐槽你是梳頭丫鬟嗎?可眼見得這師徒倆一個是理所當然地提要求,一個是理所當然地出手去做,他竟是冷不丁想到了自己那相隔萬水千山的女兒。
因此,素來毒舌的他竟是等到越千秋頭髮梳理整齊,這纔再次開腔。
“好了,廢話少說,現在開始開會!”
“也不知道剛剛是誰先說廢話來着……”
越小四怎麼會錯過越千秋這嘀咕,只能狠狠白了這個老和自己做對的便宜兒子一眼。他按捺住和人鬥嘴的衝動,定了定神就沉聲說道:“今天,秋狩司的汪靖南已經去查抄了大哥在失蹤前去拜訪過的那幾位官員。雖說沒有不分青紅皁白大開殺戒,但這些人都被罷官了。”
這是之前越影和嚴詡分析時,就曾經預料到的結果,可嚴詡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官場中人,聞言不禁有些不忍。畢竟,這些都是主和派,日後兩國若要和平共處,不能缺少這樣意識清醒的人。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越小四接下來的一句話。
“再有就是,皇上已經決定親自出馬平叛。”
屋子裡足足寂靜了好一會兒,越千秋才率先迸出了一個字:“靠!”
見其他三個都顯得不太理解地看着他,他也懶得解釋這個字的豐富含義,沒好氣地問道:“北燕文臣武將都死絕了嗎?要他親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