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嚴詡的決意

對於平日負責維持登聞鼓所在鼓臺秩序的巡鼓衛士們來說,文武百官也好,皇親國戚也罷,那都是常見的,但只是遠遠望見的那種,所以,請假去長公主府迎接即將呱呱墜地的越千秋竟然還會回來,甚至還帶來了長公主之子嚴詡,他們頓時受寵若驚。

誰都知道,這位素來特立獨行的貴公子之前出遠門了,如今剛剛回來又喜得貴子,不在家裡陪着母親妻兒,卻跑來看他們,又要做東請吃飯,這簡直是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

嚴詡請客,那自然不是說說而已,他豪氣地包下了一座酒樓二層所有檯面,闊綽地吩咐好酒好菜儘管上。幾十號軍士坐進去,最初還有些侷促不安,可是,等到眼見這位嚴公子直接一腳踩在了條凳上,袖子一挽說着市井粗話,衆人方纔想起,這位不但是長公主之子,還是玄刀堂掌門。

這下子,原本有些拘束的氣氛頓時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喧譁吵鬧。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人人都敢湊到嚴詡面前敬酒混個臉熟的。而越千秋眼看嚴詡談笑無忌,喝酒如喝水,不知怎的,卻只覺得師父這歡笑之中,不僅僅是再次得子的喜悅,還掩藏着什麼其他東西。

不到一個時辰,大多數軍士都醉得東倒西歪,而同樣滿身酒氣的嚴詡接過夥計殷勤送來的熱毛巾擦了擦頭臉,這纔對身邊打了個呵欠的越千秋笑道:“走吧,結賬,我先送你回家。”

同樣一件事,越千秋面對周霽月還要彆扭一下,但嚴詡既說出了口,越千秋就不會客氣了。兩人出門之後,早有預備的掌櫃親自牽馬送出來,說了一籮筐的客氣話,嚴詡漫不經心敷衍了兩句,等到輕輕一甩馬鞭由得坐騎小跑出去,他眼見越千秋並排跟上,他就笑了一聲。

“家裡娘都快累病了,十柒纔剛生了孩子,我卻不管不顧跑出來這麼胡混了一晚上,你是不是覺得師父實在是胡鬧?”

越千秋正覺得嚴詡今天實在有些反常,可聽到這麼一個反問,他立時清醒了過來,連忙乾咳道:“師父這不是爲了讓我好做人嗎?長公主和師孃都是最講道理的人,不會怪你的。”

“是啊,娘雖說從前一直都是恨鐵不成鋼,可只要我浪子回頭,肯回家了,她就立刻忘了我從前的不孝,除卻今天,她終於說了她當年的傷心失望,之前那幾年,她根本一個字都沒說過我。十柒就更不要說了,她脾氣雖說火爆,可只要我想去做的事,她從來就沒拖過我後腿。不論是我之前去北燕,還是這次丟下身懷六甲的她突然跑出去……”

說到這裡,嚴詡突然仰天看着天上那厚厚的烏雲,再次呵呵笑了一聲。可在熟悉他的越千秋聽來,那笑聲又幹又澀,簡直是比哭聲還難聽。

“說起來我是你師父,但你當年七歲的時候,比我現在三十多的人還要懂分寸知進退,要是我娘不是生了我這麼個不孝子,而是換了你當她的兒子,應該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勞心勞力。要是十柒……”

越千秋可不敢讓嚴詡再繼續說下去了,換成他給東陽長公主當兒子這話還能說說,換成他給蘇十柒當丈夫……這種話是絕對不能說的!否則趕明兒嚴詡要是琢磨出不對來,那就不是翻臉不認人的問題,指不定喝起什麼亂七八糟的飛醋來!

他連忙重重乾咳一聲打斷了嚴詡的話,隨即一本正經地說:“師父,做人不能自視太高,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從七年前你收了我當徒弟,隨後浪子回頭回家開始,你就已經是個好兒子了。至於說當丈夫,你自己去問問師孃,也許她會給你挑出一大堆毛病來,可你問問她換個人她幹不幹?”

越千秋一面說,一面避免把自己牽扯進去,見嚴詡照舊像箇中二少年似的充耳不聞仰望星空,他不知道自己那話嚴詡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不禁有些着急。

可他能說的都說了,再勸其他的話很可能起到反效果,乾脆就閉上嘴等着師父自己鑽出牛角尖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只見嚴詡垂下頭,隨即衝他瞟了幾眼:“千秋,論開導人,你這功夫是我見過的人裡頭最強的。不過今天我不用你安慰,因爲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越千秋不禁頭皮發麻。他是見慣嚴詡想着一出就是一出那德行的,這會兒最擔心的便是師父腦袋一拍又想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來。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話。

“等這次把阿寧救回來,我就把玄刀堂掌門的位子傳給你。”

越千秋一呆之下,險些咬着自己的舌頭。

要知道,當年爲了重振玄刀堂,嚴詡放着好好的貴公子日子不過,整一個落拓的模樣在外騙徒弟,等到後來一口氣扳倒吳仁願和高澤之時,嚴詡那欣喜若狂的樣子絕不亞於後來娶妻得子。再說了,嚴詡還年輕着呢,怎麼會突然生出這麼一個奇怪的想法?

“師父……”

越千秋才叫了一聲,嚴詡就直接擺了擺手,唏噓不已地說:“從小我跟着師父學武,憧憬的那種武林生活,其實並不是真實的東西,都是師父給我說的那些最美好的景象,再加上我從傳奇話本中看到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講義氣重交情,兩肋插刀的傳奇。而我接下師父給我的掌門,想要振興玄刀堂,那確實不假,可我更享受的是過程,不是結果。”

“你自己算算,我這個名義上的掌門,除了去年接待各派掌門,其他時候做過多少掌門該做的事?我對玄刀堂還沒你這個徒弟上心吧?而且,我記名弟子是姑且認了幾個,我傳過他們一天武藝嗎?都是你代教的。就連劉師兄戴師兄當着將軍,比我還多教了幾個徒弟!”

聽到這裡,越千秋微微一愣,一琢磨還覺得真是。然而,他自己頂多只比嚴詡好一丁點,同樣是撒手掌櫃一枚。可還沒等他說話,嚴詡就撂下了另一枚重磅炸彈。

“我打算去向皇上要官!公主之子就不能當正經的官,本朝是有這個慣例,但有哪一條是明確這麼寫了嗎?只要沒有,那死摳着這一條的人就是迂腐,不對,就是心懷叵測!不成文的規矩,本來就不是規矩,否則從前那些皇帝幹嘛不明說?”

說得好有道理……可這分明是強詞奪理!

越千秋苦笑一聲,隨即忍不住問道:“那師父你想當什麼官?”

“我當然是想去邊境,只不過皇上也好,娘也好,肯定是不會讓的。”嚴詡當然知道皇帝和東陽長公主的底線,嘿然一笑後,他就輕描淡寫地說,“齊南瓜那種職位,給我來一個就行了!”

如果越千秋此時正在喝水,他一定會被嚴詡這雲淡風輕的口氣給噎得噴出來。齊南天現在是什麼職位?那可是禁衛都統,都已經不是統領那一層了,而同樣職位的人在整個禁軍系統也就四個,再上一步,就可以被人稱之爲殿帥了。想也知道,這樣的職位如果皇帝輕易就許給自己的外甥,到時候自家爺爺不說話,葉廣漢和餘建中也絕對沒法忍。

因爲不表示異議的話,他們背後那些官員非得戳他們兩個宰相的脊樑骨不可!

越千秋不安地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時,他突然只覺得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因爲那念頭實在是來去得太快,他最初還沒抓住,等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他這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師父你這叫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聰明,不愧是千秋!”嚴詡笑眯眯地對越千秋豎起了大拇指,但緊跟着就賣關子道,“至於我到底要求什麼官,先不告訴你,免得你在你爺爺和我娘面前露出破綻來!總而言之,你先做好接我位子的準備,這不是很好嗎,今後你和霽月丫頭就平起平坐了!”

可我從前不是掌門的時候,也和人平起平坐的呀,她又不是那種會仗着自己是白蓮宗掌門,憑藉身高和武藝踩我頭上作威作福的性子!

越千秋瘋狂腹誹,當然嘴巴上絕不會流露出來。嚴詡平常是個好性子好脾氣的人,也好說話,可但凡他認準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然而,當兩個人接下來一路沉默,最終拐進了越府門前那條空空蕩蕩沒人走的大街時,嚴詡突然再次開了口:“就要過年了……過年就要祭祖,從前我就沒放在過心上,可現在想想,我也三十好幾的人了,該從娘身上接過一點擔子,讓她輕鬆輕鬆了。”

直到敲開那獨屬於親親居的小門,越千秋把繮繩交給應門的王一丁,衝着嚴詡揮手道別時,他看着那個騎在馬上分明在笑着的嚴詡,心裡終於明白了師父的決心。

只怕嚴詡這次想要邁進官場的願望和決心是實打實的,如此一來……滿朝文武,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靠山更硬的師父只會比他更加不講理!

目送嚴詡離開,越千秋親自關上大門,等到二門時,見又是安人青親自在那兒給自己開門,他就有氣無力地說:“今天總不會又是一堆人在裡頭守株待兔等我吧?”

“放心,今天沒有。四太太和小小姐晚上被老太爺叫去鶴鳴軒陪吃飯了,只怕這會兒應該都睡了。上午周宗主去請了宋小女俠過來,後來她們還陪着四太太去外頭逛了一圈。”說這話的時候,安人青斜睨越千秋,眼神微妙,很想說你這個兒子還比不上人家兩個女孩子。

習慣了安人青老拋媚眼的越千秋卻壓根沒看她,點點頭就嗯了一聲:“那就好,二房三房沒人過來煩她們吧?大伯母幾時回來的?有沒有說葉家又或者餘家那邊什麼時候會有人來圍觀我娘?”

安人青差點沒被越千秋這圍觀兩個字給噎得半死,足足好半晌才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九公子,眼下年關將近,誰家有空在這時候上人家裡做客?總得過了年,甚至元宵再說!大太太傍晚回來的,至於二太太和三太太想必都得過囑咐,只差人送過點東西,四太太都回禮了。”

越千秋這纔想起,年關將近,葉家和餘家那兩位都是掌家主婦,確實沒工夫過來八卦。他隨口打了個哈哈把這個話頭岔開過去,等進了內院,到了東廂房門口,就只見兩個衣衫整齊的丫頭迎了出來。知道她們必定是強撐着沒睡等到現在,他剛笑着點點頭回禮,就只見正房裡一陣動靜,緊跟着,門簾一動,恰是一個披着披風的丫頭探出頭來。

“九公子,果然是你回來了。太太請你進來說話。”

越千秋連忙讓自己那兩個丫頭先回房,隨即纔來到正房門口低聲問道:“這麼晚娘還沒睡?”

那丫頭笑吟吟地學着平安公主的口氣道:“兒子沒回來,娘怎麼睡得着?”

越千秋頓時好一陣無奈:“那諾諾呢?”

“小小姐在自己的牀上睡得熟着呢!”

知道等自己的只有平安公主,越千秋稍稍放下心來,畢竟如果平安公主拖着諾諾等他,回頭越老太爺知道,那他就麻煩大了。等進了屋子,繞過隔屏,他看見居中的軟榻上,平安公主正在那看書,他就乾咳了一聲,結果換來的卻是嗔怒的一睹。

“你爹從前就說過,你從來都是麻煩纏身的體質,現在倒好,我纔回來,這就要過年,你竟然又要出去了!”

越千秋這才明白,自己遇到的難題,越老太爺竟然對平安公主說了。耳聽得之前帶自己進來的那丫頭躡手躡腳離開,聽腳步聲的方向是朝諾諾的寢室去了,他就無奈地一攤手道:“我也不想大冷天裡往外跑,可我就偏偏是我不找麻煩,麻煩也要來找我的體質。”

“你呀,和你爹一個樣。若是不知道的話,我肯定以爲他在外頭揹着我和哪個女人生了你這個兒子!”平安公主用手指頭遙遙一指越千秋,隨即就輕聲說道,“他從前也是這樣,三天兩頭就野在外面,層出不窮的事端,回來的時候那張臉是沒事,身上卻老是舊傷疊新傷。”

說到這裡,平安公主方纔從一旁用手指捻起一張薄薄的紙片,舉輕若重地遞到越千秋跟前,隨即狡黠地一笑。

“男子漢大丈夫,雖說傷疤是功勳,是勇敢,可總是不好看。你和你爹一樣的性子,那這東西對你來說肯定管用。這是我家中秘傳的去疤方子,製成藥膏之後絕對是藥到疤除,不留痕跡!否則,就憑你爹那一身傷疤,早就露破綻了,拿着備用,你用不上你師父也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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