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 當唐寧夕自己想把事情往簡單的地方想時,老天卻是不允許。
在和段承休一起回慶安客棧後,等着他們的顧舟卻不是什麼好臉色。
“顧舟!”唐寧夕欣喜地過去, 見他安然無恙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咦?怎麼就你一個?凡音呢?你們不是去救人了, 那位洛莊主?哦, 都在房間休息?”
顧舟一把將唐寧夕拉到身後, 抽出的刀卻往段承休身上一指。段家的護衛立刻上前將顧舟圍住。
“段承休, 你是不是和赤月教有勾結!”
一句話,讓唐寧夕從頭到腳一冷,驚愕地看着顧舟嚴峻的臉色。
段承休站在那裡, 沒有說話。他還是那個客氣有禮的俊美公子,淡然地面對着顧舟的指控。
唐寧夕看到了他的眼睛若有似無地看了自己一眼。
“顧舟, 你在說什麼?”唐寧夕不知道顧舟究竟知道了多少, 又是從哪兒知道這件事的。然而話一出口, 她更加心驚。爲什麼自己要替段承休來質問顧舟?明明這就是事實。
“你問他。”顧舟沒有看唐寧夕,眼睛盯着段承休。他不想相信這事是真的, 他心裡懷疑這件事另有隱情。只是一看見段承休,他就知道,要從對方口中得知這件事的隱情,不是易事。段承休在乎什麼?看似他什麼都在乎,其實什麼都難以在他的心上留下痕跡。
唐寧夕聽着這眉頭沒尾的話, 着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先跟我說清楚好嗎?”
“我是想跟你說清楚。只怕還沒說完, 就已經走不出這裡了。”顧舟表情嚴肅, 不是說笑。讓唐寧夕都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段承休嘴角一彎, 似笑非笑,卻已經退了一步把路讓出來。
“怎麼會。顧兄若是想走, 我爲何要強留?”
顧舟板着臉:“你不用如此客氣。只要告訴我,到底有沒有?”
段承休沒有說話。
唐寧夕看着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既然暫時沒事,你先把話說清楚吧?”唐寧夕拉了拉顧舟衣袖。
眼見段承休也是一直不開口只等着他說些什麼,顧舟無奈之下,收起了刀,把這兩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把洛衡天救出來的當天,幾人在小秦子的安排下來到了山腳。等在山腳的馬車和人,都是青陽山莊的。
洛凡音和顧舟不由懷疑那小秦子的身份。一番逼問,這才曉得那小秦子原來就是段承休身邊的手下之一,名爲琴音。洛凡音自然生氣他這般隱瞞,當下沒好臉色給他。而琴音自知理虧,也只得不開口先避避風頭。
然而上馬車時,洛衡天的臉色卻有些怪異。待經過梧州,洛衡天聽聞武林盟會的人大部分集合在此,卻讓顧舟和洛凡音下車。說是休息,卻在客棧裡說起那個跟着馬車的畫軸曾在赤月教裡出現過。
顧舟和洛凡音皆是大驚,卻不信段承休會做這種事。奈何這事卻被有心的人聽了去。當下所有的武林門派紛紛把青陽山莊的人圍住,質問此事是否爲真。
“畫軸是我的手下沒錯,至於他爲什麼會出現在赤月教,我就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段承休淡然回道。
“眼下衆人都在梧州那裡等着你。你可敢跟我一同前往?”顧舟冷冷道。
段承休坦然:“當然。照你這麼說,畫軸和琴音還在他們手裡,我怎麼能不去。”
顧舟便拖着唐寧夕走出去,卻覺得她步履不穩,竟然像個沒武功的普通人。
“你怎麼了?”
唐寧夕沒意識到顧舟是問她武功之事:“我能怎麼了?上馬呀。”說着手腳並爬地上了去。
顧舟一愣,卻抓着她的手探她脈息,不由一驚:“你的武功呢?”
唐寧夕一陣沉默。要是讓顧舟知道了她和段承休之間鬧的那一出,那這事兒還不得崩了。眼下氣氛如此緊張,她還是不要隨意挑起紛爭比較好。
“解了寒毒,功力就這樣消散了。”
顧舟看着她閃爍其詞,沒有信她,卻沒工夫也沒時間追問。只得一個翻身上馬,衝着身後的她低沉地囑咐:“坐好了,小心摔下來。”
“別怕。要摔也會把你拉下馬。”唐寧夕又開始貧嘴道。
顧舟差點笑出來。然而在旁邊的段承休一臉陰沉地看着他,讓他着實不想破壞他這嚴肅的表情。
一行人來到了梧州,而華元卿早已經在那議事廳裡等候多時。同在場的,還有步青閣,東儀山莊楊家的楊世薛,崑崙派車仇甘,少林寺的無妄大師等人。
衆人見段承休進來時,身姿挺拔神態從容,一時間竟忘了他是被懷疑之人,倒起了要與之交談之心。
挑事的崆峒派宋祝童卻沒有這個打算,只冷笑道:“段公子還真是難找啊。”
華元卿在段承休未出現前,早已滿腹疑慮,此刻上前道:“承休,此事……洛莊主還在世,真算是大幸。只是他所說,見過你那手下曾在赤月教中出現,又是怎麼回事?”
段承休沒有直接回答,卻問:“那請問他們現在都在何處?”
“關在了後院。”顧舟帶着唐寧夕進來後,現在纔開口。
“那不如把人帶上來,問問是什麼情況。”段承休從容道:“畢竟是他們被看見在那裡,不是我被看見。這事我也不好說。”說完未等別人說話,已經轉頭吩咐劍影去後院帶人過來。
別人還好,宋祝童卻已經漲紅了臉怒道:“段承休,此事與你如此關係密切,你卻跟個沒事人一樣還當起了主事人?你的手下去哪,你會不知道?”
“哼,好笑得很。事情做得合理就成,你管他誰做的。把人帶上來問清楚不應該嗎?”車仇甘一見到那宋祝童的嘴臉,心裡就不痛快。
“合理?你是沒腦子麼?這不是給了他們合供的機會?”
華元卿道:“既然如此,那我派幾個人和他們一同前去。”
眼見那邊吵起來,若是以前,唐寧夕還會覺得好玩,放在現在,她就笑不起來了。手心裡一攥,全是汗,她覺得自己比段承休還要緊張。左右四顧後,悄悄問顧舟:“凡音人呢?”
顧舟臉色略爲尷尬。
“你們又吵架了?”
顧舟默不作聲。
唐寧夕簡直無語。這麼吵吵吵,然後又合合合,是情侶要來虐狗嗎?
“爲了什麼事?”
“你不用管啦。”還不是因爲他替段承休多說了幾句好話,那洛凡音又堅持她爹爹不會隨便污衊人。可是他顧舟什麼時候說她爹污衊了,只不過說是這事應該另有隱情。
而站在正中間一直淡然鎮定的段承休,眼睛每每瞥過這邊都像帶着刀子一樣。
顧舟簡直是心中煩悶。
所幸的是,一起過來的除了有畫軸和琴音,洛衡天和洛凡音也都一起出現了。
那洛衡天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大半,一出來又彷彿還是那個威風堂堂的洛莊主。
如此熱鬧。熱鬧得唐寧夕快要看不下去了。
她知道段承休既然跟東城陰有聯繫,一定是派了人過去。只是她沒想到段承休那麼蠢,竟然派一個曾經去過赤月教的人去接洛衡天回來。
段承休蠢?一回想又覺得這事絕不會是這樣的。
但是這不是重點,眼下重點的是,不要讓段承休真的被爆出他和赤月教之間的事。
只是唐寧夕很不明白,明明這是事實,明明這與她無關,甚至她還是受害者,爲什麼她會那麼緊張,那麼想替他隱瞞。她這是有病嗎?聖母病,得治!
唐寧夕感覺腦袋跟漿糊一樣。快要不能思考了。她就是不想看到段承休難堪,不想看到段承休被人千夫所指,不想看到段承休被所有人唾棄。儘管他真的做了,可是他的本意是好的,不應該落得如此下場。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的本意真的是好的?
腦海裡突然閃現的一句話,讓唐寧夕心中一冷。總不會,自己被騙了還不自知吧?
和琴音不同,畫軸的樣貌普普通通,並無特別之處。唐寧夕心想:這就是別人書中所說“做特務的一張好臉”。
“你叫什麼?”
“畫軸。”
“你可曾去過赤月教陰山教壇。”
“去過。”
衆人大驚,有人竊喜有人憂。
“不然怎麼救回洛老前輩。”畫軸繼而說道。
唐寧夕嚇得心臟病都要出來了:這說話大喘氣也不看場合的嗎?
“除了此事,之前可有去過。”華元卿也算是好脾氣,壓着聲音又補多一句,“你應該知曉我要問的是什麼。洛莊主說曾在赤月教裡面見過你。”
“之前未曾走近陰山,更別說是裡面。”
衆人看着洛衡天。洛衡天卻沒說什麼,捋捋髭鬚:“看來,許是老夫看錯。”
宋祝童幾乎跳起:“洛莊主這是什麼意思?喊捉賊的是你,現在跳出來解圍的又是你?”
洛凡音一怒,正要說話,洛衡天擺擺手攔下她,說道:“老夫可從未說過什麼捉賊的話。當時是覺得這個小兄弟像極了那個人,因而私下與小女和顧大俠一同談起。卻被你們崆峒派聽去,卻說是青陽山莊勾結赤月教的證據,還攔着不讓走了。”
洛衡天這麼一番數落,頓時讓宋祝童臉一陣青白,差點下不來臺要發火時,無妄大師突然開口。
“其實此事,還要從那封信說起。”
信?
華元卿見無妄大師說了話,這才從懷中取出那封被截下的飛鴿傳書。
“盟會已下令於本月十五上山,爾等切記小心。莫忘此前所談之事。”
“有人要泄露秘密,這才讓盟會如此緊張。”華元卿無奈道。
“那這字跡是誰的,就沒人能辨識得出來?”車仇甘問。
宋祝童陰陽怪氣道:“若是那些精通書法之人,字體多變也是有的。若是要模仿他人筆跡,就更加防不勝防了。”
精通書法之人,除了特指段承休,還能有誰?
段承休也不惱,甚至是沒理會宋祝童,直接道:“既然洛莊主說了可能是認錯人。那硬是要青陽山莊的人留在這裡也沒什麼道理。如果華盟主沒有其他的安排,在下就帶他們走了。而眼下既然有人懷疑段家,此次圍攻段某也不好再領命前去。只祝各位凱旋。”說罷,施施然帶着人就走了。
唐寧夕本來擔心有人會攔。沒想到無人吭聲,反而讓她目送了段承休遠去。
段承休來到外面,上馬車前卻是臉色蒼白。
“主子,可是身體不好?”琴音連忙要攙扶他。
段承休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他只是太害怕,害怕唐寧夕會開口說出來。
但是,她沒有。她沒有。
段承休走後,唐寧夕想要跟過去,又覺得她於情於理都不應該這樣沒事兒地跟在他身邊。
顧舟悄悄跟她說:“別看好像沒攔他,其實之前吵得不知有多兇。但是忌憚段家的實力還有朝堂的勢力,這纔不敢爲難。”
唐寧夕心中一冷,問道:“那你也認爲他……”
顧舟苦笑一聲,他先前已經被逼得夠慘了,此刻又要再說一遍。
“你問我,那你呢?你信不信他?”
唐寧夕見他問得認真,也是認真地答道:“信。”她相信他心地善良,本質不壞,這麼說來,也不算是說謊。
顧舟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隔了幾天不見,你的心事更多了。我想,你武功盡失,只怕不是解了寒毒那麼簡單。你喜歡他了,丫頭?”
“我?”唐寧夕被問得一愣。她都沒想過這事。
“喜歡一個人,就會千方百計對那個人好,無論對方做得是對是錯。”
“我現在沒空……”
“顧舟,你捨得回來了?”
唐寧夕還沒爲自己辯解完,就被大步走來的洛凡音給生生打斷。
方纔洛凡音在那邊,看着唐寧夕和顧舟兩人有說有笑,卻把她給無視了一般,好不嫉妒。不過如今她剛和父親重聚,心情也好,所以還是不想一直和顧舟冷戰。
唐寧夕哪裡見得這陣勢,連忙跑開免得當了電燈泡。
於是跑去和華元卿寒暄了幾句,華元卿眼下事務繁忙,也是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唐寧夕無奈之下到了後院,心緒極亂。這時,一直注意着她的楊世薛緩緩走了過來。
“你是誰?”
未等楊世薛開口,唐寧夕已經回頭冷漠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