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洛神湖。
一艘艘花船盪漾在湖面上,夕陽如火,映照着漫天的彩霞,彩霞倒映在如明鏡般的湖面上,隨着微風吹拂,波光粼粼。
在諸多花船的拱衛下,有一艘如高樓一般的花船巍然聳立,飛檐雕花,碧瓦琉璃,盡顯風流。
就像是一座平地上的巍峨豪華樓閣,各種各樣的雕飾,極致奢華。
花船極大,甲板往上有九層樓高,而在花船的樓閣之前,有一柄劍懸浮着。
散發着森森寒芒的劍,劍憑空懸浮,像是被奇異的力量所支撐,在劍的周圍,有一道又一道的劍氣在縈繞,宛若飄飛的雪絮,炫目而迷離。
這便是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的“飄雪”。
亦是這場賞劍大會的主角。
而周圍,一艘艘花船上,有諸多儒士文人騷客揹負着手,儒衫飛揚,佇立在船頭,眺望着那最高大花船之前懸浮的劍,皆是感嘆不已。
賞劍,賞的天下名劍,的確是一場盛事。
而在飄雪劍之下,有一位面淨無須的勁裝陰柔老人安靜端坐,周圍一位位平日裡洛神湖花樓間聞名遐邇的花魁們,皆是匯聚在一起,共同彈奏着動聽的曲目。
老人閉目聆聽,手掌時不時的拍打着椅子的護手。
在老人身後,同樣有陰柔的勁裝人影帶刀站立,儘管陰柔,但是眼眸中卻滿是冷酷,掃視各方。
諸多文人騷客看向這位老人,皆是流露出忌憚之色。
魏千歲!
夏皇身邊的紅人,紅極一時的大總管,實力深不可測,乃是上一輩的天榜留名強者。
正是有這一位的存在,使得這一場賞劍大會變得井然有序,哪怕早已經趕赴於此的江湖客,亦是不敢有任何的異動。
“看到那艘花船了嗎?那上面是大夏飛流劍閣的強者,飛流劍閣乃是大夏出了名的用劍宗門,據說在朝廷備案中乃一流宗門。”
“還有流星劍派的花船呢!都是用劍好手,一把天下名劍出世,引得多少人觀望。”
“還有那一艘花船,聽說大楚劍道世家的吳家的人。”
一位位文人騷客倚靠花船欄杆,眺望着洛神湖上諸多飄蕩着的花船,神色間有幾許激動。
洛神湖畔,一些沒有資格登臨花船的江湖客,更是將岸邊白玉石欄給圍堵的水泄不通。
一些看熱鬧的百姓,亦是湊的裡一層,外一層。
熙熙攘攘,皆是人頭。
這是一場江湖盛事,但是對於江陵府的百姓而言,亦是一場風流盛事。
洛神湖畔,桂香樓。
這座往裡日江陵府的風流聖地,如今更是熱鬧非凡,儘管現在只是日落時分,但是花燈已經掛起,華燈已然初上。
每一層的包廂,每一個能夠觀望洛神湖上賞劍大會的位置,更是出售到千金,成爲難以購到的風水地。
桂香樓,頂層。
雕花木窗被推開。
楚天南手捏着青花瓷酒杯,靠着窗,面色平靜的看着像是灑滿了揉碎黃金的洛神湖面。
老黃一臉酒氣,臉上帶着尚未散去的胭脂味道,湊到了楚天南的身邊。
“小侯爺怎麼不去湊湊熱鬧?”
“這一次的賞劍大會,擺明的就是一個坑,給羅鴻挖的坑,正好,小侯爺不上去一雪前恥?”
“況且,小侯爺丟了純鈞,若是能夠得到羅鴻大伯的飄雪,亦是一大快意事。”
老黃笑道,咧嘴,露出了滿口黃牙。
楚天南聞言,面無表情的看了老黃一眼。
“我丟的是純鈞,我拿回來的也必須是純鈞,況且……這飄雪劍乃是羅紅塵所使用的佩劍,羅紅塵此人,我還是很佩服的,當年風華絕代,蓋壓多少天驕,包攬了黃榜,玄榜,地榜三榜第一,我很佩服。”
“所以,這賞劍大會我不會出手,就當是致敬曾經敬佩的對象吧。”
楚天南淡淡道。
“況且,太子將羅紅塵的劍掛出來,就是單純爲了打羅家的臉,目的是爲了坑殺羅鴻,楚家自然會有人出手,無需我出手。”
“而且,在我沒有把握贏羅鴻之前,去了……也意義不大。”
“最重要的是,我剛丟了舊愛,就尋新歡……風評會不好。”
楚天南說完,一口將青花瓷杯中的酒液全部灌入口中。
老黃聞言,翻了個白眼。
爾後,他看向那在夕陽下,無數花船爭相鬥豔的美豔景色。
“小侯爺,你說羅鴻敢來麼?說實話,老黃我真想不到他有什麼來的理由……魏千歲護劍,哪怕羅鴻真的能夠贏下劍,怕是也夠嗆。”
“想要活着走出江陵府,怕是很難。”
老黃說道。
楚天南深吸一口氣,拎着酒杯,整個人俯身在窗前,眯着眼。
“他會來,因爲……已經來了啊。”
說完,楚天南朝着南邊白玉拱橋努了努嘴。
老黃看去,頓時“咦”了一聲,嘴巴砸吧了起來,呢喃着。
“還真來了,還真敢來啊……”
……
馬車悠悠,車軲轆在平整的青石道上碾過。
因爲有張知府的提醒,所以袁瞎子直接驅車帶着羅鴻往洛神湖方向趕赴而來。
開過白玉拱橋,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羣。
羅鴻掀開馬車簾布,看着外面的一切,不由笑了笑。
“好熱鬧。”
袁瞎子抱着竹竿坐在車頭,點了點頭。
“這世界,從來不缺少看熱鬧的人。”
“希望他們真的就是單純的看熱鬧,就是不知道這些看熱鬧的人中,隱藏着多少別有用心之輩。”羅鴻撇嘴。
馬車繼續行駛,也不知道是袁瞎子使了什麼手段,人羣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分割開來,猶如一刀劈開的合不攏的海面似的。
馬車悠悠向前,來到了白玉欄杆前,方是止住。
袁瞎子靠着車廂架子,猶豫一下問道:“公子,我們還是先看會兒熱鬧,太早出去,可能會成爲衆矢之的。”
車廂中,羅鴻笑了笑,卻是沒有應聲。
衆矢之的?
從他出安平縣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是衆矢之的了。
甚至,此時此刻,已經有不少目光聚攏而來,落在羅鴻所在的車廂,似是要看透車廂,直視馬車中的羅鴻。
不少目光玩味,不少目光狠辣蘊含着殺機,不少目光夾帶着嗤笑。
不過,馬車安靜無比,沒有任何的動靜,對這些目光亦是無任何的反應。
人羣中,距離馬車不遠處。
一位戴着面紗,揹着琴匣的倩影,微微有些發怔的看着羅鴻的馬車。
那面紗遮掩下,隱隱露出的眉頭輕輕擰起,“紅塵的侄子麼?”
“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可是,真不該來。”
“紅塵死了十五年,羅家忍了這麼多年,不繼續忍下去了?”
女子此刻眼眸中帶着似哭帶笑,有欣慰,有悲傷,更多的還是愴然和失落。
洛神湖上。
閉着眼眸,悠悠聽着衆多花魁彈唱的魏千歲睜開了眼。
在他睜眼的剎那,所有聲音皆是消失,花魁們噤若寒蟬,不敢在繼續發出任何的聲響。
魏千歲的目光揚起,越過波光粼粼的湖面,落在了白玉石欄後面的馬車上。
嘴角不由微微上挑。
“好小子,還真敢來,有咱家護劍也敢來……”
魏千歲詫異之餘,帶着幾分陰測的笑。
看着那樓閣之前懸浮的飄雪劍,擡起手輕輕一彈,彈在空氣中,卻又好似彈在了劍身之上。
叮!
飄雪劍頓時發出了清脆的劍吟之聲,聲音擴散,似是形成一股微不可查的波動,擴散整個湖面。
天地都在這一刻變得安靜。
所有交頭接耳,所有暢談之人皆是在這一刻閉上了嘴。
魏千歲起身,他沒有穿着宦官的衣衫,反而是穿着錦服勁裝,揹負着手,面色白淨,耳鬢有兩縷白髮,帶着些許滄桑。
他佇立在高大花船的船頭,目光平視洛神湖。
“咱家奉太子之命,特舉辦這次的賞劍大會,天下十大名劍之一的飄雪,曾乃當世天驕羅紅塵的佩劍,可惜,天驕已逝,名劍不能無主,今日賞劍大會,亦是一場尋劍主的大會,爲名劍尋主。”
“久聞江陵佔盡天下文壇大風流,太子特命咱家懸劍在樓關,請諸位江陵文人作作詩篇,名劍配佳作,這場賞劍大會方能圓滿。”
“所以,想要爭奪名劍飄雪,便需一篇詩作來當奪劍的名額,修爲二品以下可持詩篇入場。”
魏千歲佇立在船頭,有幾分尖銳的嗓音,縈繞在湖畔之上。
“有些人或許不懂詩詞,沒關係,可以找請文人幫忙作詩,亦或者擲千金買一篇佳作來當做參加奪劍的敲門磚。”
魏千歲臉上帶着笑容,道。
話語落下。
整個湖面之上,諸多花船中,人人譁然。
這規矩……這哪裡是賞劍大會,這是辱劍大會啊!
這樣搞,使得飄雪劍跟那桂香樓的花魁有何兩樣?
都是金錢爲開之物……
有錢就能上。
許多人卻是噤口不言,飄雪劍原本是羅家天驕羅紅塵的佩劍,而此刻,這一舉動,擺明了是在羞辱羅家。
桂香樓之巔。
楚天南撇嘴,若有一天他死後,他的純鈞被人這樣搞,他怕是氣的要將棺材板都給翻了。
而不少花船中,文人騷客卻是激動不已,他們纔不管是否是羞辱,他們只知道,他們揚名的時候到了。
大楚吳家的花船中。
一位中年人揹負着黃梨木劍匣,卻是嗤笑着搖了搖頭。
“名劍揹負着氣運,羅紅塵雖死,但是他的氣數可能還殘餘,這樣搞,是打算敗盡飄雪劍的氣數,罷了,飄雪劍好歹也是十大名劍之一,得到後再慢慢蘊養氣數便可。”
中年人淡淡道。
爾後,他招手尋來了一位小廝,“去找一位柳才子,找他買篇詩詞。”
“喏。”小廝躬身退出了花船。
而人羣中。
袁瞎子聽得這話,亦是微微側臉,眉頭蹙起。
似乎在聽馬車中的動靜。
馬車中,羅鴻在輕撫人皮冊子,能夠在這時候站出來奪劍的,自然都是來羞辱羅家,與羅家爲敵的,羅鴻臉上的笑,越來越濃。
遠處,那揹負琴匣的面紗女子,黛眉緊蹙,眼眸中有殺機涌動。
人羣的騷動亦是宛若一陣狂風呼嘯過,不少看熱鬧之人激動不已,他們這些看熱鬧的自然是喜歡越熱鬧越好。
當然,最數激動的還是花船之上的文人騷客。
不少劍客修士已經聞風而動,作詩什麼的自然還是文人騷客來的比較擅長,因而不少劍客紛紛登臨諸多文人騷客的花船,亦或是向岸邊的文人購買詩詞。
甚至有一些極好的詩詞,更是叫價叫到了千金。
魏千歲揹負着手,感受着湖畔的微風吹拂,嘴角不由翹起。
驀地。
湖畔之上,有一位腰間挎着劍的劍客,從花船中躍出,腳尖點在湖面上,使得湖面泛起圈圈漣漪,身形如飛燕飄然在巨大花船前的湖面上。
這是一位五品修爲的劍客,此刻面色有些激動,既然都無人開頭,那便他來打頭陣,還能在這賞劍大會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取出了一張紙,猛地拋飛向樓船之上。
“魏千歲,在下北陵劉家,劉月華,亦是習劍世家,這是在下花費一千兩白銀購買的詩篇,可否叩開這賞劍大會的門扉?”
劍客爽朗大笑。
魏千歲身側的小太監輕飄飄的接下了這張寫了詩詞的紙張。
“念。”
魏千歲瞥了底下人一眼,淡淡道。
那小太監頓時清了清嗓子,略帶尖銳的清脆嗓音,誦唸着詩詞,縈繞洛神湖畔。
安靜,整個湖面無比的安靜。
一雙雙眼眸都是從中露出,盯着那佇立在湖面上的腰間挎劍的劍客。
“好一個‘一劍出天關,仙人不臨塵’,一千兩花的值!”
這位劍客大笑,笑聲縈繞着湖面上。
周圍,不少劍客蠢蠢欲動,亦是打算衝入洛神湖,打開名氣。
但是,不少人亦是似笑非笑的看向那駐留在湖畔白玉石欄後的馬車。
他們想要看看羅鴻會是什麼反應。
羅紅塵的遺物,被當成譁衆取寵之物……身爲羅家人,羅鴻會有什麼反應。
當然,在很多人看來,羅鴻能怎麼辦?
大抵便是忍。
畢竟,現在纔剛開場,羅鴻難不成還會直接跳出來不成?
甚至,連袁瞎子都是這樣覺得。
太早冒頭,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忽然,袁瞎子一怔。
他發現身後馬車的簾幕掀開了。
一直呆在馬車中的羅鴻,從中鑽了出來。
“公子,幹啥?!”
袁瞎子錯愕。
羅鴻看了袁瞎子一眼,“還能幹啥?當然是乾死他們。”
羅鴻一笑,從懷裡取出了人皮冊子,用隨身炭筆寫下了“劉月華”之名。
下一刻。
白衣翩然間,一躍出馬車。
燦爛奪目的正陽之氣,沖霄而起,在夕陽餘暉下,猶如烈陽奪目。
羅鴻衝出馬車,小豆花亦是興奮的鑽出馬車,佇立在袁瞎子身邊。
而羅鴻,白衣飄然,腳踩白玉石欄,在諸多詫異目光中,徑直飄飛而出,如飛鴻踏雪泥,踏上洛神湖面。
手捏劍指,口誦詩篇。
“絕域從軍計惘然,塞北幽恨滿詞箋。”
“一蕭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
“我羅鴻大伯紅塵劍。”
“爾等,也配辱?”
話語落下。
在衆人目光緊縮之間。
羅鴻劍指輕揚,馬車之上,在小豆花一聲驚呼中。
純鈞劍出鞘沖天。
羅鴻朝着那位佇立湖面的五品劍客劉月華劍指一劈。
純鈞劍疊加劍氣三百六,馭劍斬過。
劉月華甚至來不及抽劍,面色便僵住了。
劍氣穿透他的身軀,無數的血水噴薄,劉月華被劈成兩半,屍體跌入湖中。
所有人皆是倒吸冷氣,目光緊縮。
誰都沒有想到,羅鴻居然這麼快就冒頭了。
甚至,以雷霆姿勢,一劍……殺人。
洛神湖吞沒了劉月華的屍體後,更是後知後覺的被羅鴻一劍斬出了一道纖細翻涌的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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