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驕陽下暴曬的孫之國內心是絕望的。
“水、水……”
他渾身的汗溼透了又幹,幹了又溼透,身上的那曾經耀武揚威的官服成了他現在沉重的負擔。
他現在想要脫去,卻偏偏無法脫去。
那官服被汗水不停的溼透,已經有了一層顯眼的鹽漬。
他的喉噥似乎已經要冒出火來,他的嘴脣在快速的皸裂。
躺在他旁邊同樣被五花大綁的師爺王術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面朝着熱氣燻人的地,似乎才明白了老百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那種艱辛。
這一傢伙踢在了鐵板上!
那公子顯然是個大人物!
他居然帶着銀甲兵!
聽說太子殿下四五十萬大軍就是敗在這銀甲兵的手下!
那麼這公子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就在王術心裡揣度的時候,耳邊又想起了孫縣令越來越低越來越絕望的聲音:水、水……
我特麼去哪裡給你弄水?
老子還想喝水呢!
現在能怎麼辦?
那公子毫不猶豫的就殺了六個衙役,他顯然沒有將這孫縣令放在眼裡。
他是從大夏來的,他根本不會懼怕這舊遼的官。
對啊,天變了。
現在這裡是大夏的天下,要想活命,那就得投奔大夏的官!
要怎樣才能入了那公子的法眼?
他顯然是初來,他應該對這舊遼的那些貪官污吏感興趣。
王術絕望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他拼盡全力大聲的吼道:“公子、公子……我要見你們家公子!”
“我知道這姓孫的貪墨的贓物藏在什麼地方,我還知道錢知府的那些苟且之事……!”
……
……
一壺沏好的薄荷茶送了過來。
劉一根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傅小官,小意的說道:“窮鄉僻壤之地,實在沒有待客之茶。這薄荷生於山野田間,是這盛夏消暑的好東西,若是公子和諸位老爺不嫌棄……”
傅小官擺了擺手,“倒上,我們沒那麼些講究。”
李秀才站在一側默默的打量着這位公子,心裡越來越疑惑——
一個國家,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是多麼震耳發聵的話語!
這公子看上去也就約莫二十出頭,似乎對這江山社稷就已經看得極爲通透。
他再細細一想,這公子來的時候頂着烈日去了一趟田間,想來是明白這田間的情況的。然後他絲毫不在乎這荒林村的貧窮和邋遢,他在自己的家裡坐了一會,說了一席話,他毫不留情乾脆果決的殺了六個衙役,似乎從未曾擔心過官府會尋他麻煩。
現在他又坐在了更髒的劉一根的家裡,毫不忌諱的要喝這薄荷茶……所以他真的是養尊處優的高官少爺嗎?
李秀才糊塗了,在他的認知裡,莫要說什麼高官府邸的少爺,就算是這荷葉縣大戶人家的少爺,幾乎也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哪裡有人能像這位公子一般知道國策、平易近人,還有憂國憂民之心!
燕北溪三人是熟知傅小官的,他們的心裡很是欣慰,尤其是燕北熙,他忽然覺得虞朝的滅亡是虞人之幸!
薄荷茶送了過來,劉瑾提前一步接下,正要嚐嚐,傅小官卻微微一笑又端了過來,看似吹着這嫋嫋熱氣,實則是不着痕跡的搖了搖頭——天下哪裡有那麼多刁民想害朕!
薄荷茶散發着一股薄荷的清香,實則是這夏日極好的飲品,只是它生在山野田間,並不被多少人知道罷了。
“大叔,這薄荷茶你家裡可還有?”
“啊、這是小兒的未婚妻、就是剛纔公子看見的那女子她去採摘晾曬的,小人這裡倒是還剩下一些,若公子喜歡,便送於公子!”
“不,我買!這樣,一斤薄荷五兩銀子,如何?”
劉一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可不可、萬萬不可!今日公子爲咱們荒林村出了頭,這不值錢的玩意兒算小人感謝公子的,另外……”
劉一根頓了頓,有些怯意的將想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另外就是公子有此大本事,可否、可否庇護這荒林存的平安,小人擔心他們會秋後算賬。”
這倒是傅小官先前沒有想到的,他沉吟片刻,笑道:“你們都莫要擔心,我正好要去大定府,這一路經過荷葉縣,經過萬盛州,一併將這事兒給辦了。”
這話一出李秀才嚇了一跳——這位公子居然能夠將知府給辦了!
那他的身份有多高?
李秀才不由自主的問了一句:“敢問公子、您、您是當今聖上的欽差大臣?”
傅小官頓時樂了,“你還真猜對了,我就是當今聖上身邊跑腿的。”
傅小官這身份一承認,李秀才率先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劉一根劉大田以及其餘三位村民一瞧,我的個老天爺,這位主子可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啊!
於是,他們五人也一傢伙跪了下去,李秀才畢竟書讀得多,知道些禮節,他慌忙說道:“草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欽差大人見諒!”
“你們起來,我沒那些規矩,大家好生聊天喝喝這薄荷茶不是更好麼?起來起來,都隨意一些。”
村民們倒是起來了,他們的臉上很是歡喜,因爲既然是欽差大臣,自然握着皇上的尚方寶劍,若是他真願意,那是完全可以一股腦將那些貪官污吏給全抓起來的。
可未曾見過世面的村民們又拘束了起來,他們不知道這欽差大臣是多大的官兒,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招待這位大人物。
就在這時候,寧思顏走了進來,他對傅小官拱手一禮道:“公子,那叫王術的師爺說……這地兒的齷齪事他都知道,想招。”
“哦,那帶他進來,那縣令怎樣了?曬死了沒有?”
“還有一口氣在。”
傅小官端起了茶盞,面容冷漠,“那就繼續曬,曬成肉乾爲止!”
“好!”
傅小官喝了一口微溫的薄荷茶看向了村民們,“對付惡人就得用更惡毒的手段,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大夏的律法規定,各級官府和任何一個人,都不得欺壓別人,若是發生了這樣的情況,被欺壓者可以拿起武器來反抗。”
“這是生而爲人的權力!這個權力寫在大夏的最高法典裡,就算是皇帝……若是他昏聵不堪,大夏的百姓就可以揭竿而起推翻這個殘暴的政權。”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顯然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只有秦秉中和燕北熙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傅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