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 偃武的頭痛得要炸掉,他用手捂住額頭,眼睛微睜不睜的從指縫中看到, 剛纔他睡得地方旁側, 一團白色被子裡裹着長生, 他趴在牀上, 黑色的髮絲凌亂的貼在白瓷一樣的皮膚上, 紅潤的嘴微開着吐氣,一副毫無防備的表情,偃武神使鬼差的放下手, 低下頭仔細的一寸一寸的看着這張臉,目光貪婪而纏綿,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 已經是兩手撐在長生身體的兩側, 壓迫在他的上方了。

他像被燙着一樣趕快後退。撤到兩人的安全距離以外。

他現在只是靜靜的睡在自己面前,就幾乎讓自己喪失理智。

想把他囚禁起來, 只屬於自己,誰也不給,誰也不讓。

什麼也不想管,哪怕只是佔有他的身體也好。

有這樣想法的自己,是不是要瘋了呢。

偃武扭過頭, 這張臉已經不能再看, 再看下去他真的要不顧一切的瘋了。

長生醒來的時候, 偃武已經衣冠整齊的坐在旁邊, 他們昨天喝的爛醉, 偃武又靠着他的肩頭睡着了,最後找人幫忙, 好不容易纔把他扛回寢宮。

自己跟他說了心事之後,沒想到他這麼利落的就答允了自己,長生又幸福又對他充滿了感激,雙眼含笑,控制不住的流露出甜蜜。喊他“大王……”

沒想到大王背對着他,應都沒應他一聲,轉身走開,十分冷淡。

長生被弄得一怔,不明白爲什麼大王對他的態度轉變得這樣快,心裡訕訕的,又有點失落。

長生亦步亦趨的跟在大王的後面,極力討他歡心,大王看書,走路,吃飯,長生都像尾巴一樣粘在後面。

雖然他很愚鈍,又不大擅長討人的喜。但對於在乎的人,他也希望能多得到一點點喜歡。

長生在後面眼巴巴的樣子,就差沒有伸出小手拉他的袖子了。

大王手執一本書,在房內走着走着,書上的紙張因被捏的沙沙的響,手指關節都因爲太用力而泛白了。腳部頓下,他終於忍受不了的回身。

長生跟的太緊,差點撞上他。

大王看着他,閉上眼睛吐了一口氣,睜開眼後,神色冷靜了許多。

剛纔眼睛裡翻涌的異色消失不見,他沉思着回答:“長生,你不要總是跟着我了,這樣可好,你下午先休息,等……等傍晚的時候,我要用你。”

長生一聽大王沒有嫌棄他,還有機會讓他效勞,瞬間高興起來,眼眸裡充滿希望,“大王儘管吩咐,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大王拍拍他的頭,鼓勵似的說:“好啊,好好做,以後用你的地方還很多。”

這一句話,師丹很久以後回憶起來,才發覺它並沒有聽起來那樣從容自然,那平靜的語調下隱藏的顫音,要經過許久許久的回味,才能品嚐出來。

當時的長生得到鼓勵,喜滋滋的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回了一下頭,大王還保持着剛纔那個姿勢,雙手垂下,站在原地,目光追隨着他的身影,像一尊雕塑。

長生回頭與他對視的時候,他用不大自然的臉色,有點蒼白,有點僵硬的,朝他微笑了一下。像被抽了魂魄。

長生回去高興的算計了一下他傍晚到底要找自己做什麼呢,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他又困,索性先睡會,昨天晚上,大王倒是喝高興了,也靠在他肩上睡夠了,他可是幾乎沒怎麼睡。

他這一覺睡了兩個時辰,睡得十分沉,醒來的時候,臉上溼漉漉一片,汗都被捂出來了。

他掙扎着坐起來,因素來有些潔癖,他又擔心一會見大王的時候帶着汗味,所以馬上去舀了一大盆清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清潔個遍,一邊洗,還一邊猜測待會大王會支使他做什麼。清潔後又換上乾淨衣服,重新梳了梳髻發。

烏黑的長髮垂下肩頭,長生看看鏡子,總算對自己的樣子放心。

這時,門開了。大王身邊貼身伺候的李公公提了一盞紅色宮燈笑着進來,身後還帶着兩個小太監。

長生趕快向他行禮,李公公說一邊說不敢不敢一邊把他扶起來。

長生問他:“公公怎麼來了,是不是大王傳我?”

李公公笑着說:“莫急莫急,且跟咱家走吧。”

隨後兩人出了門,天已大黑,只有一盞宮燈在前面引路,李公公並沒有帶長生去御書房,反而淨揀些偏僻小路,藏花遮柳似地一路走來。

繞過湖邊大石,羊腸小徑,長生終於忍不住問:“公公到底要帶我去那裡?這不是去書房的路。”

李公公回頭笑着說:“放心吧,這是大王的吩咐,你隨着我走就是了。”

繞了好幾個彎之後,他們一行來到一個所在,公公示意他開門。

長生好奇的打開房門,踏過門檻,身後的門就被關上。

清晝端坐在鋪着蝴蝶鴛鴦的紅色錦被上,桃臉微垂,旁邊一對紅蠟燒得正旺……

與此同時,天上一輪冷月所照耀的另一個處,一溜溜牌位在案几上整齊排放着,偃武在昨日與長生喝酒的地方,還像昨天那樣把大門都打開,一個人賞着月色。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好來了這。

屋內的蠟燭都被點上,火紅的燭光映着他不動聲色的側臉,他微垂的雙睫像是覆了一層霜雪,陪着他的主人,安靜低垂,度過這個寒冷的,漫長的隆冬長夜。

他把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夜,是何其漫長。

月色在他這裡是如此清冷,在長生那裡卻不知是何等樣的旖旎香豔,今天的夜,每過一秒都是一種折磨。四周的安靜只能讓他的想象更加鮮明生動。但他仍然自虐般的想象着,把酒杯裡的酒一杯杯傾盡。

雙眼迷離中,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越來越醉,霍然站起身,回頭看着案几上那一排供奉。

目光一一瀏覽過那上面的字,終於在最後一個空無一字的排位上停下目光,他腳步踉蹌的走過去,撲到上面,然後解開自己層層的衣衫,讓溫熱的皮膚暴露在冷空氣中,把那個牌位攬進懷裡,溫柔的,緊緊地抱住。不顧外面風大月冷,轉身向外走去。

第二日,晴日方好,宮人們井然有序的各司其事,四個宮女端着梳洗用具,按照大王的吩咐頗爲鄭重的打開門,請裡面的人梳洗。

長生低頭繫着白色外袍的衣帶,任由他們在屋裡伺候。

身後的牀上躺着寧清晝,她正睡的香甜,華麗的牡丹被子上開出一朵血暈,是他們昨晚圓房的證明。

宮女們十分懂事勤快,因爲昨天那個人曾經吩咐他們要安妥周到的伺候,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長生一副茫然而呆滯的樣子,到現在還沒能反過勁來,他抓住一個宮女的衣袖問:“大王呢。”

昨天他明明欣喜的等大王等了一天,怎麼等來等去卻等到了這些……

雖然說,清晝是他心儀的人,但是……

宮女被他問,皺着眉頭搖搖頭,說:“我們也不知道,從昨天晚上,就找不見大王了,這會兒李公公正帶人瘋了似地到處找呢。”

長生被嚇了一跳,把什麼都忘了,“什麼,大王找不着了?那……”

大王是他十分在乎的人,除了君臣之外,還如好友般地存在,雖然平時冷冰冰的,但是總在關鍵的地方,透出對他的好來。

長生感激他,把他看作十分重要的人,如今聽說他失蹤了,自然焦急萬分。

他立刻就隨着宮人們尋找。

等他見到李公公的時候,李公公已經快哭了,長生扶住他顫顫巍巍的手,他斷斷續續地說:“那裡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他一個人能去哪呢,明明都找遍了,……難道……都是老奴保護不周啊。”

長生一邊勸着李公公,一邊心急如焚。正在此時,遠遠看見傅將軍和幾位重臣趕過來,原來這事已經驚動了滿朝文武,鬧得滿城風雨了。

傅將軍看眼長生,沉思了一會,說:“有一個地方你們有沒有找?”

衆人齊聲問:“哪裡。”

“公子府。”

傅將軍的目光又轉向長生,緊緊的盯着他:“長生,這次你打頭,帶着我們去那裡找找吧。”

長生自然答應了。在別人的引領下他來到一處靜謐的街巷裡,身後跟着一衆人,他輕輕叩響黃銅大門,不一會,門吱吱的開了,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打開門,一見他們如見救星一樣,但卻不敢大聲說話,只使眼色讓他們往院子裡來。

長生自跨進院裡那一刻,便覺得撲面而來一股閒散而慵懶的氣氛。

小院矮牆,垂柳依依。風從這個院子裡刮過好像都放慢了速度,讓人覺得這一切不過是歲月纏綿,流年虛晃。

紅顏白髮,垂垂老矣。不過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