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之間, 有一葉小舟浮在其間,山水蒼茫,似幽深夢境。
爲霜此刻正躺在這小舟中, 清風拂過, 爲霜驀地睜開眼, 卻只聽見一聲譏誚的笑聲。
“蔚爲霜, 你也有落到我的手裡的一天……”白採琚笑得眉目猙獰。
爲霜暗叫不好, 她上一刻明明還在客棧裡,這一刻,怎的就落到了白採琚手裡?
莫非是衛幽色動的手腳?
爲霜一骨碌地爬了起來, 環顧四周,茫茫的水色之上, 除了這腳下的輕舟, 再無其他可落腳之處。爲霜暗自從荷包裡摸了一顆珍珠出來, 面上冷笑道:“白採琚,你往日便打不過我, 怎的,如今便覺着自己能勝過本姑娘嗎?”
爲霜正欲把珍珠向白採琚彈去,白採琚卻忽然變了臉色,似春分拂柳般溫柔地道:“阿霜,我這才明白, 我心繫的人, 是你。”
手中的珍珠倏地落在了水中, 爲霜身子一晃, 差點沒從船上掉下去。
爲霜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這指不定是白採琚這廝想出來的對付她的新法子,她挑眉, 道:“你莫非是瞧上了本姑娘的美色?”
白採琚卻大步上前,握住了爲霜的手,爲霜看向白採琚的眼,他眼中似有一泓清泉,這樣的眼神,是白採琚從未有過的。
“白採琚,你說什麼渾話?”
“阿霜,我是真的喜歡你……”
爲霜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莫非白採琚是真的喜歡她?
她一直以爲,哪怕豬有上樹的那一日,白採琚也不會有喜歡她的一日,而如今……
爲霜這纔想起,她的手還在白採琚的手中,急忙從白採琚的手中掙脫了出來,但白採琚卻不依不饒地把爲霜逼到了角落。
白採琚焦急地道:“阿霜,你爲何就是不肯信我呢?”
“白採琚,你一定是燒糊塗了。”
爲霜往後退了一步,卻落入水中,水淹至脖頸,在快要淹沒爲霜的頭頂的時候,忽然從水霧中飛來一道身影,有如神降般,將她從水中救起。
清風拂面,等到爲霜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和衛幽色都已到了岸上。
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爲何她醒來時會看見白採琚?又是爲何,衛幽色會來救她?
爲霜擡頭,卻落進一雙幽深如古井的眼。
衛幽色,怎的是你?
爲霜想開口,卻驚覺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了。
笑意如水波在衛幽色臉上緩緩盪漾開來,衛幽色的臉越來越近,爲霜驚懼地想用手推開衛幽色,更糟的是,她動不了的遠非手而已,渾身上下,竟是如被人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爲霜只好用眼達意,她狠狠地瞪了衛幽色一眼,但衛幽色卻不爲所動,臉卻湊得愈發近了,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幽蘭香氣。
衛幽色的眼底似有暗流涌動,眸色愈發深了幾分。
她無力地閉上了眼,衛幽色並未輕易放過她。
脣上忽然多了一片柔軟,爲霜心頭一驚,屈辱、委屈和憤懣齊齊涌上心頭……
衛幽色親了她!
爲霜猛地從牀上坐起,查看了自個兒身上的衣衫,衣衫只是略微凌亂,但都還好好地貼在她的身上。
還好只是一個夢。
爲霜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她怎的會做這樣的夢?夢見那白採琚也就罷了,夢見衛幽色這混蛋是怎麼回事?
莫非是因着昨日衛幽色那混蛋差點輕薄了她?爲霜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爲霜轉頭看向窗外,窗外月正明,她嘆了口氣,這夢嚇得她睡意全無,索性出去逛逛罷。
爲霜披上衣衫,推開門走了出去。
客棧後院的海棠花開得很好,眼下已是春末,竟還能瞧見開得這般好的海棠花,昨日出了客棧後,衛幽色又帶着爲霜到了另一家客棧,若不是衛幽色,她許不能爲霜忽然覺着衛幽色這廝總算還有點用處。
夜裡的風涼得很,爲霜忍不住攏了攏衣衫。
爲霜正在海棠樹下辣手摧花之際,卻忽聞一陣笛聲。
笛聲清遠,吹的是一首《喜相逢》。
在此之前,爲霜也曾聽過這首曲子,但她從未想過,會有人把這首曲子吹得如此,打動人心。
在這春夜裡,竟有人吹這首《喜相逢》?爲霜驀地轉過頭去,卻只看見一個背對着她的白色的身影,站在屋頂,隔在月與她之間。
爲霜挑眉,一個飛身上了屋頂,坐在離那人不遠處,並未打斷他。
觀棋不語,聽曲不擾。
這個道理她還是曉得的,等到笛聲漸弱,最終隨風入夜色,毫無蹤跡可尋之時,爲霜才起身,想要回房。
她喜歡這首曲子,也不必曉得這人的臉是何模樣,與其有一張會被歲月模糊的臉,不如只記得那一夜清澈的笛聲。
爲霜踩着月色正要下去,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幽蘭般的呢喃。
“心肝兒,既聽得這般入迷,爲何不想見見我呢?”
居然是衛幽色這個混蛋!
爲霜腳下一個趔趄,竟從屋頂掉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令爲霜氣結的是:衛幽色這個混蛋,竟然眼睜睜地瞧着她掉了下去,連拉她一把都不肯,平日裡喊心肝兒喊得那麼親熱……
“心肝兒,摔得可疼?”
“你來一試便知。”爲霜揉了揉自己的腰,怒道。
衛幽色這個混蛋,冷眼旁觀倒也無妨,偏偏還愛做這一副深情模樣!
“心肝兒,這可怪不得我,你師承莫尋蹤,我原以爲,這小小的腳滑,於你而言,自然是小事一樁,誰知……”
爲霜語塞,若是擱在平時,她自然不會如此,但方纔,她卻似鬼使神差一般,硬是使不出半點功夫來。
“心肝兒,你這衣衫凌亂的模樣倒是讓衛某有幾分心猿意馬……”衛幽色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長。
這個浪蕩子。
爲霜氣極,顧不得整理衣衫,從荷包裡摸出一顆珍珠便欲向衛幽色彈去。
衛幽色高大的身子湊近爲霜,一隻手握住了爲霜的手腕,另一隻手則從爲霜手裡拿走了那一顆珍珠。
珍珠被碾成粉末,隨風飄散在夜色中。
衛幽色又趁着爲霜不備,從爲霜身上扯下了那一個荷包,收進袖中,徐徐道:“心肝兒,這可不是該用在你心上人身上的東西……”
莫非衛幽色看出了這珍珠的不妥來?
“衛幽色……你……”爲霜這才發覺自己竟是大意了,她怎的又在衛幽色面前用這隨侯珠?
這隨侯珠瞧着雖是珍珠,但卻是用許多草藥浸過的珍珠,但凡碰過這珍珠的人,除非有特製的解藥,否則便會在十個時辰內全身紅腫,瘙癢不止。她每每碰過這珍珠後,都會服用解藥。
這可是她留着對付衛幽色的,如今教衛幽色知曉了,他一定會有所防備……
更糟糕的事情是,這解藥在那荷包中……
爲霜道:“衛幽色,這是我的荷包……”
“難道這不是心肝兒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嗎?”衛幽色細長的手指捏着荷包,歪着頭,手與白玉無分別。
去你的定情信物,爲霜暗暗想道,但面上卻未曾顯露分毫,畢竟此刻她還要想法子從衛幽色手中拿回荷包,要翻臉,那也是她拿了荷包後的事了。
“衛幽色,你要怎樣才肯把荷包還給我?”爲霜好聲好氣地道。
“心肝兒,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你肯親我一口……”
Wшw_тTk án_C○ 爲霜臉上的笑意一僵,她就知道,衛幽色這個混蛋,他一直覬覦她的美色……
“你可當真?”
“自然……”
爲霜略思索了一會兒,心中便有了主意。
在全身紅腫和親衛幽色一口之間,她自然是選前者,她知曉這解藥的方子,大不了再去配上一瓶解藥便是。
“這荷包本姑娘不要了,衛幽色你就拿着這荷包過一輩子罷。”
爲霜正要轉身,卻聽見一聲低笑,隨即是一番天旋地轉。
衛幽色竟把她摟在了懷裡,爲霜想掙開,卻掙脫不得。
兩人正糾纏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輕咳。
爲霜和衛幽色兩人都一怔,趁着這功夫,爲霜急忙推開了衛幽色。
她回過頭去,來人背對着兩人而站,月光灑在他身上,他如高山聳立。
雖然逆着月光,來人的臉瞧不真切,但爲霜還是能從這身形和打扮中分辨出來,這人是常宿豫。
他來幹什麼?
“常某有話對蔚姑娘說,不知可否煩請蔚姑娘移步?”
爲霜一愣,莫非是爲着白採琚之事而來?
“你有何事?大可當面說,不必鬼鬼祟祟。”爲霜道。
“莊主他自今晚用了膳後,便全身紅腫,想來是因着蔚姑娘的這顆珍珠。請蔚姑娘把解藥交出來。”常宿豫從袖子中拿出一張帕子,又將帕子緩緩展開。
藉着月色,恰好能看清,那帕中有一顆珍珠。
爲霜冷冷道:“若是我不肯呢?”
“那便只能委屈蔚姑娘了……”
爲霜看了一眼衛幽色,見他又是一副打算冷眼旁觀的模樣,勾起嘴角,衛幽色這個混蛋,既然搶了她的荷包,就莫要怪她移禍江東了。
在常宿豫動手之前,爲霜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莫非蔚姑娘改了主意?若是......”
爲霜笑道:“其實,那暗器是衛幽色借我的,那裝着珍珠的荷包,此刻便在衛幽色的袖中,你若是不信,你派個婢女來搜我的身便是。”
常宿豫面露猶豫,見爲霜一口篤定,則有幾分爲難地看向衛幽色。
衛幽色看了爲霜一眼,眼波流轉,月色下笑得撩撥人心。
“的確是我借給她的,白馬山莊想要解藥也不難,只要白莊主肯和我心肝兒陪個不是便是......”
“衛公子此舉未免強人所難......”常宿豫一臉爲難地看着衛幽色。
爲霜冷笑道:“既是你求到我們頭上來了,還一副大爺的模樣,果真以爲四大公子之一的衛公子是這般軟弱可欺嗎?縱是衛幽色你也不放在眼裡,莫非你覺着我蔚家可欺嗎?何況,論起來,還是你家的好莊主先趁人不備,使的暗器,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這次是碰着本姑娘了,若是碰着其他人,你家莊主還留不留得命在還是另說呢。”
常宿豫臉一白,握緊了手中的刀,正當此時,忽然跑來一人,在常宿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常宿豫聞言面上一紅,對着兩人拱手道:“方纔常某一時情急,多有得罪,還望衛公子高擡貴手,先去救我家莊主纔是正經。若能救得莊主,這些都好說。”
這便是應了的意思了,衛幽色勾起嘴角,替爲霜攏了攏額間的發,曼聲道:“心肝兒,這般可合你心意?”
爲霜冷哼一聲,衛幽色這廝竟然任她往他身上甩鍋,不過,衛幽色搶了她的荷包,還累得她在常宿豫面前出了醜,她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且走着瞧吧,爲霜在心頭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