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教育A班的教學進度非常快，大多是拓展，不涉及基礎知識。對於在芷揚私立渾水摸魚的蘇子越來說，上課一小時，能聽懂五分鐘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他常常聽老師講課，聽着聽着眼睛就挪到了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宋杞身上。她的馬尾辮很高發質柔軟又帶點自然捲的弧度，鬆鬆的，與她那種沉着又尖銳的氣質反差很大。
按他平時的性格，不逃課就已是個奇蹟了，可以讓他雷打不動地每節課都聽進去那麼丁點兒的知識，宋杞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他把自己的所有反常都歸結於對宋杞的好奇。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這麼好奇。
他從沒發現宋杞幹過除了學習以外的事。他從沒見過宋杞笑，他從來找不到她的缺點。
他很好奇，好奇宋杞是不是無論什麼時候都這麼淡定。
直到一個週末下午的第一節數學課。所有人都昏昏欲睡連宋杞也眉帶倦意。數學老師很年輕，雖然理解他們，但也絲毫不放水：“來！白板上這道題，找人上來寫，寫不出來加一張試卷。”
那是一道關於圓的動點問題，難度很大，對於A班的學生來說也很牽強，畢竟他們才初一。一時間，衆人的神經都崩了起來，連呼吸聲都微弱極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數學老師笑了笑：“我從沒發現我們班這麼安靜！呼吸啊，各位。放鬆點。”
他話音剛落，大家連氣都沒喘一下，他就點名：“來吧，宋杞。班長上來打個樣！”
這下，大家纔算徹底放鬆下來。
芷揚實驗中學高手如雲，年紀前幾時常變動，“大換血”再正常不過。宋杞一直穩在年紀前三十名，偶爾還能進年紀前十，怎麼說實力都是非凡的了。
所有人，包括數學老師都認爲宋杞會淡定地起身上去淡定地寫完這道數學題。
可她猶豫地起身，竟沒有離開座位。
蘇子越趴在桌上，挑了挑眉梢，饒有興致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宋杞慢慢開口，“可以不畫圖嗎？”
“嗯？”數學老師感到奇怪，“不畫圖怎麼做？”
的確，就連蘇子越這類的半學渣都看出來了這道題至少要畫四張關於圓的圖，還有各種輔助線，不然也不至於讓一幫A班的人頭大。
宋杞沒有回答。蘇子越頭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糾結的神情，覺得很新鮮。她眉頭微微皺起，豐潤的嘴脣抿着，穿着校服的肩聳拉下來，慢慢挪到白板前。
萬衆矚目下，她抓着馬克筆 拔開筆蓋，又淡聲問：“一定要畫圖嗎？”
數學老師點頭：“一定要。”
教室裡的直尺和圓規都被借走了。宋杞嘆了口氣，無力地拿起馬克筆，分外慎重地畫了一個圓，剛畫到一半，底下發出了鬨堂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了！這個圓真的好曲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班長不會畫圖！震驚！！！”
“我記得她寫字可好看了！怎麼畫個圖變成這樣！”
……
宋杞面無表情，但被嚇得手一抖，那圓就更不圓了，像個圓中帶方的滷蛋。她原本還想建個座標系，標個圓心，可她找不到圓心該標在“滷蛋”的哪裡，只好作罷。
宋杞從小畫畫就手殘，被嘲笑慣了。她只是覺得當衆出醜會冒犯到人家，並非真的怕人家笑話她。
然而這一切在蘇子越眼中都變得不一樣起來。他竊喜，聽了這麼長時間的課，遭了這麼長時間的罪，終於讓他抓到了宋杞的缺點。現在想想，無非就是他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旺盛，見不得“別人家的孩子”太優秀，想證明她沒那麼好。同時，他看着宋杞愣在那兒的背影，發現平時冷淡的人呆起來還挺可愛的，和普通人一樣也會無措。
數學老師在一旁也有被她笑到，“有沒有哪個同學幫幫班長，畫個圖。”
他這句話被嬉笑聲蓋住了一半。憑心而論，宋杞在校和在補習班都沒有特別親近人。很多人都有點怕她，覺得她性格冷，不好相處，很少主動找她。時間一長，三三兩兩的小團體一形成，就更容不下宋杞了。
此時也是沒有一個人站起來。
宋杞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準備畫第二張時，手上的馬克筆就被人抽走了。
時下十月初，天氣依舊燥熱她感覺到身後的胸膛散發着熱量。不過一瞬，那熱量稍縱即逝，宋杞側頭，看到少年睡到蓬鬆的翹起的頭髮，脣紅齒白，桃花眼慵懶，比她高半個頭。年歲不大，側臉有些稚嫩，算得上眉清目秀。
他一手拿着筆，一手插在校褲口袋裡，板擦也不用，隨手就把宋杞畫的“滷蛋”擦掉了，在原來的位置上輕鬆地畫出了一個圓。
在宋杞心中，那是她見過的最完美的圓了。
臺下的人一瞬都安靜下來，發出了似有若無的曖昧的議論。
在他們心目中，蘇子越無疑和宋杞是一類人，在這個班中都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蘇子越垂着眼，面無表情，卻暗暗露了一手，非常迅速地畫了四張圖，手格外穩，令宋杞歎爲觀止。
蘇子越心裡美的想笑，但還是端着，畫完後瀟灑地把筆往桌上一放，頭也不回地往座位走。
誰知宋杞突然開口：“等一下。”
蘇子越回頭，表面矜持，內心等誇。
“留在上面畫一下輔助線。”
蘇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