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在你的幻覺中,你被傳送到了一個詭異的世界?”
許如流面前的精神科醫生掏出打斷他的敘述,拿起筆在本子上仔細記錄。
“那不是幻覺,我真的在那個世界裡生活了好幾個月,所有細節我都能記得。”
許如流不安地看着桌上閃着紅光的錄音機,“我們的對話是保密的嗎?我不想我父母聽到這些,他們會擔心。”
“你放心,這些錄音只是用來記錄你的病情,方便我在後期做分析,在沒有徵得你允許的情況下,是不會外傳的。”醫生耐心解釋道。
“可以和我描述一下,那個世界究竟有多詭異嗎?”
“那個世界有兩個太陽,即使不是冬天,也會不定期的下雪,那雪是灰色的,落在皮膚上就會把人燙傷。”許如流條理清晰地回答道。
醫生在筆記本上記下了‘兩個太陽’和‘灰色雪’這兩個詞,然後從一沓厚厚的資料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對面的許如流。
“這是你之前住的病房照片,你看天花板上的兩個圓形燈泡,是不是你口中的‘太陽’?”
“什麼意思?你懷疑我?”感受到醫生的質疑,許如流頓時感覺血氣上涌,情緒變得無比激動。
“我再說一遍,可能我之前有些心理問題,但絕對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瘋子,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的,我們不談這個話題。”醫生利落地收回照片,並且岔開了許如流的話。
“那個世界很大嗎?”醫生問道。
許如流撓撓頭,仔細想了一陣,然後緩緩說道,“那個世界究竟有多大,我也不知道,但聽他們的描述,那世界很大很大,我也只是在一個被海包圍小島上住着。”
“他們?”醫生重複了一遍許如流的措辭,“你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是趙伯,還有他的孫女趙漁。”
“他們和你是什麼關係?”
“他們......”許如流眼神突然變得空洞,他有些木然地說道:“他們救了我,還給我治病,他們之前待我很好的,但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這樣......”
“後來怎麼了?”醫生敏銳地抓住了許如流情緒上的波動,連連追問。
“後來......後來我發現他們都是騙我的,趙伯要將我上貢給雪仙,雪仙要歸位,必須用我的心當主料,祂要吃我的心!”
“你的心?”
醫生一邊快速在筆記本上記錄着,一邊沉聲問道:“在那個世界裡,你的心臟會不會感到不適?我是說,你會不會感受到心臟病發作的疼痛?”
他把筆記本往前翻了幾頁,看了看對話剛開始時記的東西,“在你之前的描述中,你是因爲接受了人體冷凍,才跨越了時間,來到了那個詭異的世界,那麼你現在身體上的疾病,有沒有被完整的帶過去?”
許如流想起喝完“魚湯”之後,那痛到不能呼吸的感覺,於是乾脆地點了點頭。
“有,誤喝了雪仙分泌的汁液後,我的心臟就特別疼,和心臟病發作時的感覺一樣。”
醫生在筆記本上又寫下了‘病理體驗殘餘’、‘虛無妄想’等詞語。
“小許,相關情況我大概瞭解了。”醫生擡手關掉錄音機,對許如流說:“今天的面診就先到這裡,關於你後續的治療方案,我們還要再討論討論,之前開的碳酸鋰、卡馬西平和拉莫三嗪,你還有按時吃嗎?”
“沒有了。
”許如流搖頭,“我精神又沒問題,情緒穩定之後就把藥斷了。”
許如流很反感別人拿他當瘋子,本身他就一直患病,生理並不健康,現在還要被打上精神病的標籤,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嗯,先停了吧。”醫生罕見地附和了許如流的想法,“以後改成吃氯丙嗪、氟哌啶醇、奮乃靜這三種藥,具體用法用量會根據定期面診的情況做調整。”
“啊?還要吃藥啊!”許如流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大夫,這些藥貴不貴啊?”
“這些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別想那麼多,好好配合治療,你家的情況醫院裡也很重視,費用的問題我們會在最大限度之內給你做減免的。”
聽聞此言,許如流感激地握住了醫生的手,“謝謝!謝謝大夫!”
“謝我幹嘛?”精神科醫生微微一愣,尷尬地抽回了手,“要謝就謝負責你心臟問題的主治醫生沈冰吧,很多事情都是他出面幫你和醫院談下來的。”
想到自己剛剛恢復意識時,還朝着搶救自己的沈冰吐了一臉口水,許如流頓感自責羞愧。
從精神科走出來之後,許如流在護工的陪伴下走自己的病房,在母親的懇求下,原本捆綁着許如流的束縛帶被撤去了,只是爲了保證許如流不再犯病,醫院方面要求程寶萍必須聘請一個壯實的男護工,寸步不離地對許如流進行看護。
‘這樣一來,又要多花不少錢......’許如流看着眼前高大的護工, 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了家裡的經濟狀況。
程寶萍見許如流已無生命危險,抱着兒子哭了一陣,便匆匆忙忙趕去主家做飯去了,臨走前,還往許如流的枕頭底下塞了五百塊錢,囑咐他想吃什麼就去醫院一樓的生活超市裡買就行。
“媽,我真沒什麼要買的東西,這醫院裡的病號餐挺有營養的......”
程寶萍沒有理會他,只是強行將錢塞在了他的枕頭下面,“這是主家獎勵給我的獎金,你拿着,咱家有的是錢!媽還沒老,媽養得起你!”
許如流摸着鼻子一陣苦笑,母親的執拗他是瞭解的,於是不再推脫,小心地收了起來,等程寶萍走後他實在忍不住睏意,稍稍小睡了一會,醒來天色已經微微發黑了。
一陣的嘈雜爭論的聲將許如流吵醒,他揉揉眼,起牀先是大量了一圈四周的環境:雪白的牆壁、掛在牆上的電視機、整潔的病房......許如流微微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還在現實世界裡。
“哎!你這人怎麼回事啊!都說了送外賣的不讓進住院區!你放門口讓家屬出來取就行!”
走廊盡頭,傳來了值班護士尖銳刻薄的聲音。
“我不是送外賣的,我是病人家屬,我兒子在裡面住院。”
一道木訥低沉的男聲傳入許如流的耳朵,他立刻掀起被子穿鞋下牀,在男護工的陪伴下跑出病房。
“爸!”
許如流看那個被護士團團包圍着的,身穿黃色外賣服的憨厚中年男人,情不自禁地大聲呼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