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流將趙漁帶過去之後,一行人就晃晃悠悠開始趕路了。
之所以說是晃晃悠悠,是因爲陳機巧和陳發財需要一前一後,將四具屍體夾在中間。
由製作精巧的竹竿機關把屍體和他倆連在一起,走起來搖搖擺擺,從外面看的話,就像是屍體跟在陳機巧身後跳躍似的。
‘所謂的趕屍……就是這種江湖把戲啊。’得知真相的許如流不禁有些失望,在他的理解裡面,趕屍應該是一道符咒就能讓屍體自己跑動,而不是這種擡着屍體走路的障眼法。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走在前面的陳發財樂呵呵地解釋道:“人都說我們這祝由科的趕屍是巫術,但是實際上哪有那麼多巫術呀,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
他擦擦額角的汗,滿眼豔羨地看着許如流,“小神仙,趕屍這一行在民間傳的神乎其神,但其實也是低賤的行當,正因如此,就必須要裝神弄鬼一番。”
“至於趕屍的細節,古往今來還沒多少人見過真相,這還是我頭一次在人前耍把式,您也別笑話俺們,這點小伎倆是餬口的手藝,在您面前獻醜了!”
許如流尷尬地笑笑,拉着趙漁的手,一邊行路一邊迴應道:“哪兒能啊,靠手藝生活,不丟人!”
陳機巧嘿然一笑,自嘲道:“您是修仙的世外高人,不懂得我們這些小民百姓的苦處的,我們家還好些,有些個手藝在,不用去土裡刨食,剩下那些不讀書又不做官的人,一年到頭可都是靠天吃飯呢!”
隨後,他回頭望了一眼專心扶屍的陳發財,小聲向許如流詢問道:“小神仙吶,您看我這二伢有沒有那個什麼……什麼根骨?適不適合去修煉啊?”
許如流有些愕然,他對這些當然是一無所知,但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有資質的孩子應該是早早被一些門派招攬過去,哪會等到現在都無人問津呢?
在清淨觀裡住着的時候,他也曾問過玄真這個問題,玄真說那些白衣道童都是萬里挑一的修煉奇才,放在小地方都是驚才豔絕的神童,也唯有如此資質,才能夠獲得來清淨觀當道童的機會。
由此可知,這人一出生,有沒有修煉的資質就應該已經確定,有句話說得好,‘此生無有神仙骨,縱遇真仙莫浪求’,在這個世界裡更是如此,仙凡有別,一旦踏上修煉這條路,那就再也不是凡人了。
他頓了頓,有些納悶地問陳機巧:“老丈,這麼多年了,你自己的兒子有沒有資質,你還不瞭解嗎?”
陳機巧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瞧您說的,我就是一介凡人,哪有那雙看根骨的慧眼啊!”
“那就不曾帶着他去什麼門派裡參加遴選?”
陳機巧搖頭道:“您出身富貴,怕是不明白,就拿這清淨觀來說,二十年一次的選拔,能入場的都是一方豪強,家裡都是有着通天關係的,像我們這種窮人,連那門派的山門都靠近不了!”
“在咱們玄商啊,普通人想要往上走的路早就堵死啦,就算你有一身本事,天賦極佳,沒人提攜也只能種一輩子地。”
“這就是咱們玄商啊……”
許如流聽完,心裡也有些不太好受,沒想到在這裡,想要修煉不僅需要天賦和努力,還有着這麼高的世俗門檻。
他剛想安慰幾句,卻被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漁出言打斷。
“你也別覺得普通人有了修煉的根骨就是好事。”趙漁冷冷道,“有些事情,放在你們身上,
不是福分,是禍端!”
“小漁,你……”許如流有些驚訝地看着趙漁,正想問她爲何對一個陌生的老人如此刻薄,突然就想起了那些被稱爲“雙足靈芝”的趙家村的村民們,默默把剩下的話吞回了肚子裡。
“根骨分爲很多種,我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種根骨叫靈根,這靈根可是修煉的好苗子,一旦出世就是各個門派仙府爭先搶奪的弟子。”
“這是因爲,擁有上等靈根的人都是極爲珍惜的爐鼎體質,不僅自身修煉速度極快,而且還能通過交媾的方式幫助其他修行者破關。”
“啊?”陳機巧被趙漁的話驚的瞪圓了眼睛,“那不就成了人盡可夫的玩物了!”
“玩物?”趙漁嘲諷地繼續說道:“就這玩物,多少人想要當,那還找不到路子呢!”
“剛纔說的是上等靈根,但上等靈根哪有這麼多?大多數擁有靈根的人都是下等,或者根本不入流……”
趙漁看着隊伍後方的陳發財,陰惻惻地勾起嘴角,“若你兒子身上長的恰好就是下等的靈根,又沒有深厚的背景庇佑,那恐怕就要成爲仙長們煉丹煉器時候用到的消耗品了!”
“消耗品?那可不成!”陳機巧連連擺手,“小姑娘,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了,我二伢是活生生的人,怎麼當消耗品呢?”
“人?”趙漁呵呵一笑,“你看他們會把你當人嗎?在他們眼裡,你是藥材,是礦石,但卻獨獨不是人!”
“……”
這個話題最終以陳機巧長久的沉默爲結束,四人四屍就這樣緩緩在土路上走着,再沒說一句話。
一行人又悶着頭行進了幾個時辰,日頭越來越盛,晌午時分的陽光很是刺眼,照得趙漁有些中暑,走得越來越慢,最後只能病懨懨地吊在隊伍末尾。
許如流不忍看趙漁受罪,也跑到後面陪護着,又走了一陣,四周燥熱的空氣和長久行路的疲憊感也讓他開始感覺煩悶。
“老丈,我們……”
再次走下一個土坡之後,許如流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話說到一半,就看到天空翠綠色的峰巔漸漸消失視野中,代之而來的卻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平原。
向南遠眺,只見黃塵漫天,熱浪滾滾。數條馬車組成的車隊從寬闊的道路上駛過,捲起一片泥土和煙塵。
路的盡頭,是一座莊嚴厚重的高大城門,由巨大的灰色石塊壘成,高高的城牆上設立着無數箭塔和哨崗,正中的門樓上立着一塊牌匾,上面模模糊糊地寫着“暮雲城”三個燙金大字。
城門洞開着,零零散散有幾個商賈模樣的人進出,不時還有人被叫住盤問一番。
城門兩側,立着兩排身披甲冑的守衛,無聊地拄着長槍和棍棒,有幾個還懶懶散散地湊在一起聊天攀談。
“小神仙,前方就是暮雲城了,咱們先進城採買些物資,歇息一番?”陳機巧回過頭去,朝着隊伍末尾的許如流和趙漁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