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機巧的帶領之下,一行人順利進入了暮雲城。
許如流奇道:“剛纔我還見守城的衛兵們攔住了一路商人,爲何輪到我們就直接放行了呢?”
“神仙大人,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趕屍又叫走腳,都說我們身上陰氣重,一般人是不願意和我們打交道的。”
陳發財興沖沖地解釋道:“別看我們是下九流,但進城過境,鮮少有人會去阻攔,不衝撞趕屍人,是大家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老規矩了!”
陳機巧對兒子莽撞的言語頗爲不滿,“二伢子!好好走你的路就是了,哪來那麼多屁話!”
城內人羣熙攘,趙漁一直扯着許如流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跟着,生怕自己走丟了。
趙漁生在趙家村,從出生起就一直待在雪島這一小塊地界,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識如此繁華的場景,新奇興奮之餘,又有些害怕。
路邊的商鋪排列整齊,五顏六色的招牌旗幟飄揚在店面門前。攤販聲嘶力竭地吆喝,爲過往行人推銷自己的商品。小販們經營着各種各樣的生意,有貨郎拖着破車沿街叫賣,也有文士懸掛自己的字畫,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來到此方世界之後,許如流也是頭次進城,一幕幕新鮮熱鬧的場景讓他應接不暇,想不到在這詭異的世界裡,也能感受到烈火烹油的生活氣息。
走過集市之後,陳機巧帶着衆人七拐八拐,最終拐進了一條陰暗的衚衕,衚衕裡沒有任何建築,只有盡頭處開着家客棧,客棧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整體都是木頭建成,陽光一照,門上的浮灰清晰可辨,更顯破舊敗落。
雖說已經是正午時分,但客棧的所有門窗卻仍然緊閉着,窗櫺裡面還拉上了黑色的窗簾,就算走到門前,也聽不見一絲人聲,安靜的有些反常,和剛纔經過的鬧市區格格不入。
“小神仙,今天咱們就先在這裡歇着吧。”
陳機巧徑自推開大門,門內是一處幽靜的小院,院子裡雜草叢生,院子深處纔是客棧真正的入口。
他和陳發財一前一後走進去,將那四具屍體卸下來,依次擡放在了門後,讓那些屍體靠着牆站好。
做完了這些,陳機巧拍拍手,對着院子深處吆喝了一聲:“四個人,四副屍,兩間房!”
隨後,便帶頭走進了黑洞洞的客棧。
許如流和趙漁跟在最後,他身體緊繃,手指裡捏着一顆生機丸,隨時準備應對即將發生的危險。
在這種地方,多一分戒備,總歸不是壞事。
很快,屋內就走出來一個身穿青衣的小廝,那小廝滿臉麻子,手提一盞油燈,輕悄悄地將衆人迎了進去。
客棧內的陳設也很簡單,大廳裡零零散散擺着些酒缸、桌椅之類的物什,和尋常的客棧沒什麼不同,總體還算整潔乾淨,只是因爲關着門窗、拉着簾子,周圍的一切都十分昏暗。
陳機巧將小廝喚過來,小聲叮囑了幾句,不多時,一桌可口的小菜就端了上來,有涼拌豬耳、炸茄幹、調豆腐絲、拌韭黃、醃魚、還有一盆已經冷掉的絲瓜蛋花湯。
菜上齊之後,陳機巧又要了一小桶米飯,盛出來四碗依次分給大家。
“來來來,菜齊了,先吃飯!”
許如流看着這滿桌的小菜,忍不住出口問道:“老丈,這……怎麼盡是些涼菜?”
說罷,他端起米飯,不出所料,碗裡的米飯也是早就放涼的。
陳機巧嘆了口氣,幽幽道:“小神仙,
我們趕屍人,雖然走一趟腳下來不缺銀兩,但卻住不得尋常客棧。”
“這間客棧,是專門爲我們這些吃陰飯的人開的,行裡都叫陰房,住陰房有住陰房的規矩,那就是不能亮光、不能大聲叫喊、更不能開火做飯,咱們現在吃的,都是早上從別處運來的飯食。”
許如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跟着人家行路,自然要遵守別人的規矩,這點他是明白的。
還好,趙漁和許如流都不是嬌氣的人,這些飯菜雖然味道不好,但二人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小神仙,我叫陳機巧,這是我二伢,陳發財。”陳機巧慈愛地看了眼正在狼吞虎嚥的兒子,緩緩道:“這一趟咱們要一同走到楚瓊,一路上還要請你多多照顧則個!”
“您這是哪裡話。”許如流客套道:“互相照顧,互相照顧。”
“我叫許如流,這是……這是賤內,叫趙漁。”
趙漁正在小口小口喝着湯,聽到許如流這句話,嘴裡的湯險些噴出來,她被那聲‘賤內’羞得雙頰通紅,表面默不作聲,桌子下面的腳卻狠狠踩了一下許如流的腳指頭。
互相介紹完之後,四人也算簡單認識了,許如流也不多做客氣,直截了當地向陳機巧問起了行程。
“陳伯,按咱們這麼走,恐怕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您當初不是說……”
沒錯,雖然只是一起走了半天路,但許如流已經看明白了,這父子倆只是會使些障眼法的江湖術士,根本沒有什麼趕路的法門,相反,由於帶着屍體的緣故,行路的速度比常人還要更加慢一些。
“哈哈哈,小神仙,這你就着急啦?”陳機巧聞言莞爾,笑道:“按道理說,我們趕屍人白天是不能行路的,一來是因爲,白天人多,容易引來關注,二是白天日頭大,會讓屍體更快腐爛。”
他伸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裡細嚼慢嚥後,壓低聲音道:“但是到了晚上,可就是我們爺倆顯神通的時候了!”
“到那時,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跟着我們一起走就行,包你大開眼界!”
“現在,吃飽了之後你們先去樓上睡一覺,養足精神,等到該上路的時候,我讓發財提前喊你們起牀!”
許如流點點頭,但心裡卻壓根不相信這趕屍人說的話,他端起碗裡的大米飯扒拉乾淨,拉着趙漁快步上了樓。
這名爲陰房的客棧,溫度也比外面低很多,許如流和趙漁沒脫衣服,直接躺在了木牀上,雖然又蓋上了一層棉被,但還是覺得溼冷無比。
不多時,陳機巧和陳發財也吃好了,兩人在許如流旁邊的房間住下,只過了小半個時辰,隔壁就已經鼾聲如雷。
許如流躡手躡腳地爬起身,輕聲對躺在牀上的趙漁叮囑道:“我出去轉轉,你插好門銷,沒聽到我的聲音不要開門!”
“晚上還要趕路呢,你不休息一會嗎?”趙漁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問道。
“不了”,許如流穿好鞋子,拉開窗簾,從窗戶中翻了出去。
臨走前,他又提醒了一遍趙漁,讓她千萬不要輕易開門。
“這父子倆不對勁,決不可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