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許如流開口發問,那盲眼老婦便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髒兮兮的旗子被她抓在手裡,當做導盲杖,不停敲打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響。
許如流在原地躊躇了一陣子,還是沒有追上前去,他雖疑惑,但卻並沒有真把這種玄而又玄的事情放在身上。
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日落之後,空氣中冷氣更甚,許如流緊了緊衣服,小心推開木門,側身進去,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趙漁還在睡着,陰房內溼冷的空氣讓她裹緊了被子,在牀角瑟縮成一團,隔壁房間的陳機巧鼾聲如雷,陳發財還咿咿呀呀說着些聽不清楚的夢話。
許如流並沒有選擇躺下,而是雙手抱胸坐在牀邊,在腦海中覆盤這一天發生的事情。
‘今晚要多加防範,先看看這父子二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若是他們有什麼不軌的想法,那就……’
許如流掏出藏在內襟裡的生機丸,拿出兩枚放在手心裡,隨時做好了撕破臉的打算。
‘另外,錢也是個大問題,沒有錢,處處都要受制於人!’他呆呆怔望着趙漁的睡顏,白皙的皮膚已經被污垢遮蓋,乾枯的頭髮披散着,少女耳後細軟的絨毛也粘成一團。
不是被關押,就是逃命,現下又要跟着許如流顛沛流離地去尋找那遙不可及的定海寺,趙漁這一路可謂是受盡了折磨和苦難。
“小漁,苦了你了……”許如流輕輕撫摸着趙漁的秀髮,心裡感慨萬千。
‘距離上一次回去,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了,也不知爸媽在那邊過的怎麼樣了……’
許如流靠牆斜倚着,想到自己在現實世界中的父母,不由得一股愁思涌上心頭。
‘等把生存問題解決了,一定要找到這兩個世界之間的關係,搞明白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半時分,睡足了的陳機巧和陳發財終於敲響了許如流的房門,他們臉上帶着神秘莫測的笑,拉上許如流和趙漁就向門外走去。
“小神仙,你不是問我們怎麼趕路的嗎?”
行至客棧門口,陳機巧拿出一包暗紅色的粉末,撒在了衆人腳下。
“這叫束地縛路,是我們陳家祖傳的術法!”
揮灑完粉末,陳機巧和陳發財又折返回客棧,將門後的屍體用機關背起,他得意地笑了笑,對着許如流做了個揖。
“小神仙,獻醜了!獻醜了!”
“您就跟着我們正常行路就行,但是注意要走的時候原地踏步,不要超出地上的那個圈。”
許如流和趙漁看着地面上用粉末畫出來的紅圈,皆是一頭霧水,但也只能跟着照做。
陳機巧和陳發財一前一後,一人搖鈴,一人敲鑼,二人原地甩着膀子走着,步伐誇張,與鈴鑼聲的節拍竟然隱隱有些相和,像在跳一種瘋狂而詭秘的舞蹈。
父子二人夾着四具屍體,一邊跳動,一邊用低沉的語調唱着咒語,陳機巧先唱起了第一句:
“固氣赤靈、萬神無越、使我長寧西方!”
陳機巧緊接着接上了第二句:
“侍魄白靈、闢除妖氣、令我利亨南方!”
然後,許如流竟然聽到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那聲音極其含混尖銳,聽不清具體念叨了什麼,只聽到了聲帶摩擦時,發出的那如同老鼠啃噬木板的呲呲聲。
許如流側目看向趙漁,只看到了一張極度驚恐的臉,當即,許如流的背後就一陣發毛。
既然不是趙漁發出的聲音,那究竟是誰在說話!?
時值深夜,整條巷子冷冷清清,只有他們這四人四屍在這呆着。
那道陌生的聲音,難道是屍體在說話?
伴隨着一陣“咯咯咔咔”骨骼響動,原本在陳機巧父子中間跳動的屍體竟然改變了姿勢,如活人一般在原地走動了起來!
他們學着陳機巧父子的樣子,亦行亦舞,動作幅度漸漸變大,走得越來越自然。
與此同時,那些含糊不清的聲音也變得清楚起來,許如流定睛一看,那些屍體齊齊張開了嘴巴,他們黑洞洞的嘴裡大張着,乾枯的舌頭像上了發條一樣抽搐扭動,吐露出喑啞的句子。
“通利元精、縱地金光,飛行自在,主我身形!”
“縮地成寸,天地齊並,遊觀太虛,福惠羣生!”
那四具屍體齊聲低吼着,口中除了咒語,還噴出了一股濁臭的腐氣,薰得趙漁不住咳嗽。
許如流只覺得頭猛然一暈,四周的景色飛快變幻起來,自己好像坐在一輛疾馳於鐵路上的列車似的,周圍的一切都在迅速後退,最後變成了看不真切的殘影。
“陳伯!你這是什麼術法……好生奇怪!”
狂風拍打在許如流的臉上,將他吹的幾乎睜不開眼,只能緊閉雙目,大聲問詢前方帶路的陳機巧。
陳機巧卻並未應答,還是在隊伍前面不知疲倦地跳着,鈴鑼齊鳴,父子二人和四具屍體動作逐漸趨於一致,快速地在原地踏步,手舞足蹈。
過了約莫兩三個時辰,兩顆太陽從東邊的羣山中慢慢探出了頭,前面的動作也開始放緩了,幾乎是日頭升起的瞬間,一直持續着的舞蹈戛然而止,陳機巧和陳發財同時停住了步子,呆立在原地,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氣。
中間的四具屍體,也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彷彿從來就不曾活動過。
陳機巧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氣喘吁吁地回頭朝許如流感慨道:“小神仙,咱們這一晚,行了大概有八百里路,這路走的真是順暢啊!”
“你看,現在已經到平陵關了,過了平陵關,再走上兩夜,差不多就能出玄商啦!”
他指着前方那座被鬱鬱蔥蔥草木遮掩的小城,笑着對許如流說道。
許如流仍是沉浸在剛剛的震驚之中沒回過神來,他向前一步,抓住陳機巧,緊張地問道:“陳伯,你究竟做了什麼?我們明明是在巷子裡原地走動,爲何現在卻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陳機巧臉上得意之色更盛,眯着眼睛笑而不答。
那身後的陳發財卻着急忙慌的顯擺道:“是束地縛路之法!縮地成寸步千里,翻山越嶺履平地!”
“嘿嘿!我爹把地給圈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