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小神仙,您路上多多保重!”
陳機巧帶着陳發財,遙遙向許如流做了個揖,隨後在岸邊長久地佇立着,目送那片小舟順水而下,漸行漸遠。
許如流站在船頭,衝着二人揮了揮手,心中不免也有些惆悵失落,春水浩漫,河流湍急,沒一會兒,船就漂流出去好遠,原本在岸邊送別的父子二人身影也越來越小,最後縮成兩個小黑點,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趙漁在船艙內清點着行李,見許如流興致有些低迷,便掀開簾子將他喚了進來。
“如流,你不高興嗎?“
許如流沒說話,他低頭矮身進入船艙,在一塊葦草編織的蒲團上坐定,笑着說道:“不打緊,只是和陳家父子同行的時日多了,猛一分別,竟有點不適應。“
趙漁也停下手裡的活計,輕嘆道:“是啊,這一分別,又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了……“
臨行前,許如流和陳機巧湊在一起研究了很久地圖,最終決定不坐牛車,而是租船走水路,順河一路東下,這樣不僅能夠節省時間,吃住在船上也都能解決,便捷的同時,還能免受顛簸之苦。
船是陳機巧幫忙在鴨溪鎮裡租的,算不上大,但足夠舒適,許如流和趙漁,再加上船家夫婦倆,四個人在一起也不顯擁擠。
就這樣漂了一上午,周邊的景色漸漸繁華起來,河道也更加寬闊,船家早就備好了菜,主食是乾硬的雜糧窩頭,用於佐餐的則是剛剛釣起來的魚燴成的魚湯。
吃過了飯,許如流側臥在船艙裡小憩,趙漁則是拿起他脫下的道袍縫補,那件從清淨觀裡帶出來的禮服道袍在和殭屍搏鬥時被戳了好幾個洞,而且不知爲何,沾了血的道袍始終清洗不乾淨,血液滲進深藍色的布料裡,將整件袍子暈染成了一種瑰麗的紫色。
“要不別縫了吧。”許如流勸道:“反正現在也有錢了,再隨便買一件就是了。”
告別時,陳機巧曾送上了些金銀細軟,說是夠花幾個月的,許如流現在對銀子的購買力也有一個大致的瞭解,這些錢如果省着點花,用個半年都不是問題。
趙漁鼓着嘴道:“你啊你,真是不知節儉!這多麼好的一件衣裳啊,扔了豈不是可惜死了。”
“再說了,這衣服的料子和制式都不是尋常工藝就能做出來的,穿在身上還能借清淨觀的威名,做事情會方便很多。”
“清淨觀的威名?”許如流苦笑道:“你真這麼想?“
趙漁瞪着那雙清澈的眸子,“當然啦!那陳家父子不就因爲你是清淨觀出來的,對咱們恭敬有加嗎?”
許如流搖搖頭,“他們對咱們恭敬,那是因爲我的實力強橫,能保護他們,和出身的關係並不大。”
“還有,清淨觀已經整個覆滅了,玄商朝廷應該還在四處通緝我呢,陳家父子這吃陰飯的,行蹤飄忽不定,一時半會走漏不了信息,不會賣了我們,但其他人可就不一樣了。”
“再穿着這件清淨觀的衣裳,到時候遇到什麼別有用心的人,我就成了活靶子啦!”
趙漁搖頭道:“我覺得也沒什麼,本是藍色的衣裳,現在都變成紫色了,清淨觀的徽記也撕爛了,重新縫補之後根本看不出。”
她將衣裳遞過來,許如流看了看,右胸前的那處十八瓣蓮紋飾在上次搏鬥中已經被撕爛,現在經過趙漁的縫補,就變成了一塊模糊不清的線頭。
“也罷,路上時間趕,
那就先穿着吧。”
趙漁喜滋滋地搶過衣裳,繼續縫肩膀上的口子,“道士多了去了,誰規定穿道袍的就一定要是清淨觀的道士呢?”
許如流懶得爭辯了,他笑了笑沒作聲,心裡暗想當時邋遢道人和他提過的定海寺的事情,若是‘逃佛’真和邋遢道人有過糾葛,那定海寺的僧人應該是能認出來清淨觀服飾的。
但邋遢道人好像還說過:“逃佛是逃佛,定海寺是定海寺……”
“……”
他閉上眼睛,索性不去再思考,定海寺這‘衆生是真佛’的論調聽着倒是像個正氣凜然的門派,且前去看看,如果能找到藏匿身份的辦法是最好。
若找不到……那也沒什麼,繼續以前疲於奔命的日子就是了。
隨着實力的提升,有些問題總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許如流看着趙漁熟稔地穿針引線,“呲呲”的縫紉聲在耳邊有節奏的響起,小船在水中平穩的行駛着,時而輕快,時而閒雅,這難得的悠然不禁讓他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再睡醒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已經補好的衣裳在身上蓋着,趙漁蜷身睡在旁邊,船好像已經停了,側前方的甲板上,依稀傳來了船家夫妻竊竊私語聲。
許如流理了理衣裳,起身走出船艙,開口問道:“船家,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怎的不動了?”
看到許如流走出來, 他們立刻停止了交談,轉身齊刷刷地看向許如流。
陳機巧曾和許如流簡單講過楚瓊的風土人情,簡單概括的話,這個國家同時有兩個主體民族,分別是毗羅人和楚人。
毗羅人就是他剛來楚瓊時看到的那些寬口闊鼻,皮膚黝黑的平民,多從事着低賤的行當,楚人則面貌與玄商人差異不大,基本都身居高位。
在楚瓊,僅僅看臉,就能快速確定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
但奇怪的是,雖然毗羅人明顯是異種,卻說着和玄商一樣的官話,反倒是上層貴族,有一套十分拗口的獨特語言體系,很難進行口頭交流。
看着船頭提着燈籠的那一對黑皮膚夫妻,許如流心裡升騰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船家,爲什麼停船呢?”
“回客官老爺的話,我和賤內二人商量着想要先回家一趟,家裡有些瑣事,需要回去處理一下。”
“你要回家?那我怎麼辦?”
許如流登時就不樂意了,定海寺就在眼前,他可不想這時候再生出什麼波折。
“小民家就住在這岸邊的靖港村裡,今晚去,明早就能回來,船就在這停一晚。”
那黑皮膚的男人指了指河岸,怯怯地說道:“這裡離定海寺就很近了,再走水路的話再有一天,要是騎馬或許還用不了一天,您要是着急的話,可以先跟着我回去,小民家中有馬,您隨我一同去騎。”
許如流點點頭,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好吧,那你等我一下,我與你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