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港村的建築風格與玄商大爲不同,也許是沿海的原因,當地的民宿帶着極強的地域特色:屋檐高高吊起,房屋的外牆也並沒有採用常見的紅磚,而是用黏土製成,有些裸露出來的地方,還依稀能夠看到泥巴包裹的竹片和貝殼螺片。
在趙漁從小生活的趙家村中,流通的貨幣就是由貝殼打磨後製成的玉貝錢,所以在見到房子裡的貝殼之後,就忍不住一個勁地上手去扣。
“小漁,你幹嘛啊,這是人家的房子!”
聽到許如流出言提醒,趙漁撇撇嘴道:“這村子裡的人好生浪費,這麼好的貝殼,都拿來砌牆了!”
許如流有些哭笑不得,“小漁,貝殼只有在趙家村裡才能當錢花,無論是楚瓊還是玄商,在大陸上能用的都是金銀銅板。”
趙漁輕哼道:“我當然曉得!”
許如流看着這一幢幢規整的房屋,心裡始終覺得什麼地方怪怪的,但具體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他拍了拍專心致志扣貝殼的趙漁,輕聲問道:“小漁,你有沒有覺得這些房子哪裡不對勁?”
趙漁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可能是這邊房子的風格比較奇怪,你一時半會不太適應吧?”
二人打着燈籠連續走過了幾間不同的房子,發現基本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無論是材質還是制式都沒有任何區別,只有通過門前貼着的楹聯,才能將不同的房屋區分開。
最重要的是,無論怎麼敲門,都沒有任何一間房屋的主人出來迴應。
“如果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今天就只能睡在外面了……”
許如流就地找了些柔軟的茅草,鋪在門檐下面,和趙漁肩並肩地坐下,斜依在牆邊,趙漁百無聊賴地數着星星,不一會就昏昏欲睡了。
許如流則是拖着下巴,專注地看着這些房屋,突然,他猛地一拍腦袋,整個人恍然大悟。
“小漁,我知道了!”
“什麼啊?”趙漁揉揉眼睛,疑惑地問道。
“你看”,許如流指着前面的那一排房子說道:“無論是雪島、玄商,還是楚瓊,房屋基本都是南北朝向,而這個村子裡卻反其道而行之,所有的住宅都是東西朝向的。”
“東西朝向又怎麼了?”
“這裡是整片大陸的最南邊,光照本就猛烈,建築再修建成東西朝向的話,無疑是讓更進一步地放大了室內採光。”
許如流耐心解釋道:“你試想一下,無論是早上還是午後,刺眼的陽光都會直接照射進整間房子,讓屋內充斥着劇烈的高溫和強光,這種房子住起來能舒服嗎?”
趙漁若有所思地搖頭道:“肯定不舒服啊,但蓋房子時首先考慮的不都是宜居嗎?他們爲什麼要這樣佈置房屋的格局呢?”
許如流眉頭緊鎖,“暫時還不知道,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談話間,一陣悠揚喜慶的樂聲從遠處傳來,打破了夜晚沉靜的氛圍,許如流起身眺望,只見前方紅光大作,等走近了,才發現其實是一支由無數手持紅色燈籠的人組成的浩蕩隊伍,正朝着他們歇息處快速行進。
打頭的是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男童在左,女童居右,笑盈盈地甩着手,活潑地跑着。金童玉女身後,是一隊拎着各式樂器的吹鼓手,皆着紅衣紅褲,都在滿頭大汗地賣力演奏。緊接着是四個壯實的中年轎伕,合力擡着一頂紅綢小轎,跟在最後的是一羣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一邊嬉戲打鬧,
一邊向空中拋灑着金紅二色的碎紙。
除了主體隊伍之外,兩側還圍了許多男女老少,他們笑着,叫喊着,人聲鼎沸,鑼鼓喧天,真是好不熱鬧!
很快,這羣人就來到了許如流和趙漁面前,雙方相遇之後,互相之間都頗爲驚詫尷尬,望着這兩個外來人,隊伍裡的所有人都議論紛紛,樂聲停了,轎伕也不動了,一時間,喜慶的氣氛忽然停滯,四周只剩下了七嘴八舌的談話聲。
正當許如流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隊伍裡走出一位白鬍子老者,他身着錦袍,面容清癯,身材瘦長,渾身帶着股儒雅的氣質,望之不似鄉野中人。
他來到許如流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番,雖然面露疑惑,但還是行了個拱手禮。
“小道長,您也是來賀喜的嗎?可否勞煩避讓一下,讓我們先將新娘子送進門。”
聽到他這樣說,許如流頓感尷尬,他這反應過來,來者是一路接親隊伍,而自己和趙漁坐着的地方,正是新郎家門口。
大喜的日子堵門可不是什麼好事,也多虧了自己身上這身道袍,否則恐怕會產生許多不必要的誤會。
他立馬假模假樣地回了個道禮,正色道:“無量天尊,我二人是雲遊道士,途徑貴寶地,天色已晚,想尋一處地方歇腳,卻不想妨礙了您家的喜事,實在是抱歉。”
老者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來者是客,若不嫌棄,您跟這些鄉親們一同進去,舉行完儀式,咱們就入座用餐,吃完飯您在客房休息就行!”
“那就多謝了,貧道也沾沾喜氣!”
見那老者十分通情達理, 許如流也沒多做客氣,謝過之後就拉着趙漁一同鑽進人羣,很快,迎親的隊伍就吹吹打打進了門。
轎子擡到院壩中央,朝着堂屋正中停下,一位脣角生痣的粗胖女子從人羣中走出,來到花轎前,手持柏椏撩開花轎門簾,口言:“東方一朵紫雲起,西方一朵紅花開,紫雲起,紅花開,請新人,下轎來。”
見嬌中人仍沒動靜,那拉親女子又說道:“新姑娘,你且聽,你的李慶來拉親,快點下轎來,免得你哥等碎心。”
那拉親的粗胖女人旁邊,站着位身姿如鬆的少年,他身穿紅袍,腰帶紅花,嘴角掛着激動的笑意,想必是新郎李慶無疑。
這句禮話說完,一雙穿着新的紅緞子繡花鞋的小腳從轎子裡伸了出來,身姿婀娜的新娘終於出了轎,一襲大紅絲裙喜氣洋洋,又將身材襯地恰到好處,她輕輕揭去花冠,保留蓋頭,放在守在一旁的新郎官手裡。
新郎李慶臉上笑意更濃了,他從身後拿出一隻做有兩個花結的紅色綢帶,一頭遞交新娘手中,一頭自己牽着,一步一步地把新娘引進堂屋。
此時男方知客司也跟着高聲喊道:“打鑼鼓,吹嗩吶,接新人,到婆家,上院壩,大紅花,上階沿,遞錢花,跨門坎,進堂屋,腳踩金鉤和金鴨。”
許如流和趙漁混在前來賀禮的賓客之中,新奇地看着這對新人的婚禮舉行,被熱烈氛圍感染的趙漁小臉通紅,她拽着許如流,在他耳邊說道:“楚瓊的婚禮真是好熱鬧啊!比趙家村熱鬧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