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雪仙的瓷盆被打碎後,那塊泛着油膩的粘滑肉塊彷彿感知到了外界環境的變化,開始不停哆嗦起來,肉塊上的軟毛微微蜷曲,如受驚般噴出了一大灘白色汁水。
趙老漢見狀,顧不上理會砸了瓷盆的許如流,連忙手腳並用跪爬過去,小心翼翼地地上的雪仙捧了起來。
“作孽啊......作孽啊......!”因爲驚恐和憤怒,趙老漢的聲音都在顫抖。
“觸怒了雪仙,殺你十次都不夠贖罪的!”
許如流無所謂的聳聳肩,這個時候,他反倒不怕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讓我活下來吧?”
雖然不知道剛纔喝下去的那些東西對身體有什麼影響,但他也不是傻子,既然都已經撕破臉了,他也沒心思再配對方演下去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許如流肚子裡的那些“魚湯“竟然活了,在他的腹腔裡不停打轉,最後竟然調轉方向,地往胸腔裡鑽去。
每向上鑽一寸,許如流的疼痛就多一份,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從額上冒出,等鑽到心包位置的時候,許如流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好像正被一雙小手攥住,隨着心臟的跳動,心窩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許如流只咬牙堅持了一會,便身子一滑,半跪了下去。
趙老漢哂笑道:“呦,這不跪的挺利索的嘛?剛纔那股褻瀆仙神的蠢勁兒呢?”
“後生仔,你得聽勸,小老兒我早就和你說過,在雪仙面前要恭敬一些,小老兒一把年紀了,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還能誆你不成?“
“還有,別扯什麼死了活了的,多見外啊,小老兒半生行醫治病,最聽不得這種話,我們做醫生的從來都是奔着把人救活去的,怎麼能說我沒打算讓你活下來呢?”
“但是啊,雪仙要歸位,就得借你的心臟用一用。”
趙老漢緩緩道:“在雪仙這兒,你其實算不上人,頂多就是味藥材,我們爺孫倆費勁巴拉陪你做了這麼久戲,也是因爲你的那顆心是雪仙歸位時必須用到的主料呀!”
“不過,主料再重要也是藥材,你該不會把自己當個人了吧?”
趙老漢像聊家常般語氣輕鬆地對許如流說:“從當藥材這方面來說,你都趕不上我家小三,明明很簡單的事情,非要整出些幺蛾子出來,給小老兒我添亂!”
“反正都要死,不如乖一點,老實一點,對不對?你得明白,你雖然丟了命,但雪仙能歸位,這可是無量大功德啊!”
許如流這才恍然,原來趙漁昨晚在牀板底下留下的“主料你心“是這個意思,主料你心,主料你心,自己的心,竟然是這勞什子雪仙“歸位”時的一味藥材,而且還是味極其重要的主料!
“後生仔,乖乖跪好,過來給雪仙磕三個響頭,小老兒我便賞你一口仙氣,讓你少受些罪,保你死的時候沒有痛苦,如何?”
趙老漢雙手捧着那坨“雪仙”,笑吟吟地擺到許如流面前。
強忍着蟲蟻噬心般的痛楚,許如流一點一點朝着雪仙挪動着,每挪一步,趙老漢臉上的笑意就更盛一分。
“哈哈哈,你個傻後生想明白了就好!一顆充滿敬意和虔誠的心,纔是最適合讓雪仙歸位的藥材!”
“好好磕幾個頭,這樣於你於我都有好處,雪仙看見也高興!”
趙老漢輕輕吐出一口青色的氣,這氣體貌似有着麻痹神經的功效,
吸入之後,許如流身上的痛苦竟然暫時消失了,力氣也稍稍恢復了一些。
“小老兒我先給你嚐點甜頭,現在是不是感覺好些了?能彎下腰了嗎?不疼的話就快快磕頭吧!”
“我磕你媽!”
恢復了些許力氣的許如流突然暴起,一巴掌把趙老漢手裡那噁心扭曲的雪仙扇翻,扇完之後,順手又在趙老漢那張五官錯亂的臉上甩了一耳光。
這一巴掌許如流使出了吃奶的勁,扇的極重,將那團黏糊糊的白毛肉塊打飛了很遠,並在它的表面留下了一個肉眼可見的掌印。
隨着雪仙的掉落,趙老漢先前吹出的那口氣也消散了,許如流心脈突然一梗,巨大的痛感讓他的心臟險些停止跳動,竟“噗”地一聲從喉間噴出血來。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橫豎都是一死,要了我的命,還讓我給你磕頭?”
許如流吐出一口帶血唾沫,面帶輕蔑地說:“老子都把心給你了,你怎麼不給我磕一個?”
趙老漢顯然是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給弄懵了,他爆喝一聲剛想出手,卻突然感覺眼前一片昏暗,緊接着就是嗅覺、聽覺、味覺的消失。
“唔......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原來這就是成仙的感覺麼......我看見了!我聽見了!我聞見了!我全都明白了!.......”
趙老漢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驚歎,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囫圇。
許如流側目望去,只見趙老漢臉上那扭曲的五官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消散,如同水中泛起的波紋一般,整張臉以一種液體的狀態被糅合成一團,最後變成了只有平滑肌膚的肉球。
而被許如流打飛到一邊的雪仙,則是不斷膨脹延伸,以成倍的速度擴大着,很快就擠滿了房間的一角。越來越臃腫的白色肉塊中,竟然緩緩浮現一張由畸形血肉組成的的面孔,隱約可以看出趙老漢的五官形狀。
那肉塊之上的面孔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只是聲音變成了脆生生的少女聲線,許如流記得這種聲調,和趙漁偶然冒出的正常聲音一模一樣。
他心中微動,看來,那團詭異的血肉之所以能口吐人言,用的就是趙漁上貢的聲音。
從那灘還在飛速生長的肉塊上,趙漁甜美的聲音正一點點地從剛剛長出的趙老漢嘴巴里吐出。
這般矛盾弔詭的恐怖場景,看得許如流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爲太多喝了太多雪仙分泌的汁液,所以才產生了這種荒唐的幻覺。
“肝木!”
伴隨着雪仙口中發出的嬌叱,一塊鮮血淋漓的肝臟從虛空中緩緩浮現,緊接着就被腫脹的肉塊整個吞掉,淹沒在瀝青般的粘稠液體中,消失不見。
“脾土!”
冒着熱氣的脾臟也憑空出現,隨後就被肉塊吸收。
“肺金、腎水......”
連續吃掉了四具內臟之後,原本不規則野蠻生長的白色肉塊也慢慢初具人形了,許如流有些拿捏不準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塊東西究竟應該叫什麼,它長着趙老漢的五官,用着趙漁的聲音,四肢卻是由長滿細密白毛的肉塊組成的。
“還不夠......還不夠……心火呢......心火呢......”
駭人的怪物拖着溼噠噠的身體在屋裡不停翻找着,突然,它那隻原本屬於趙老漢的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味道,對着空氣一頓亂嗅,腦袋如木偶一般硬生生地轉到了脖子後面。
它的瞳孔縮地像針尖一樣細小,緊緊地盯住地上的許如流,臉上浮現出了狡黠的神色。
“嘻嘻......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