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
早上七點半。
沙市，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創傷中心手術室。
“小鄒，你切開術，目前也已經到3級了吧？”蔣宇航如此問。
“那你這天賦可以啊，這才進到切開組不到三個月，就到了3級，還有一年多時間慢慢提升。”
方閒推開門時，聽到裡面的蔣宇航師兄和鄒君子這麼對話。
鄒君子本來還想找下存在感的，看到方閒推開門後，咕嚕咕嚕地吞嚥了兩口唾沫。
目光和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方閒聽到了蔣宇航的話，字節由模糊變得清晰，虛開門成∠：“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蔣宇航笑了笑：“小方，你來得確實不太是時候，本來小鄒還能偷偷找下存在感的。”
方閒也就不再避嫌，推門而進，然後拿了兩瓶飲料分給蔣宇航和鄒君子，邊問：“小鄒本來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優秀啊，哪裡還需要偷偷摸摸？”
“他這年紀，我還在醫學院裡面玩課本。”
方閒從來沒忽略過鄒君子的年紀，才二十三歲啊。
方閒遞飲料時，鄒君子也是正好從牀底下取出一個飲料箱子，看到方閒遞過來的是冰鎮飲料後，又把手縮了回來：“還是閒哥伱更加給力。”
“你是整箱地往這裡踩的？”方閒錯愕。
“整箱買實惠很多的，閒哥，你不是可以進王教授的辦公室，裡面有冰箱嗎？”鄒君子眨着眼睛，希望資源利用率能夠更大化。
“好，那我下次也整箱買，或者你們買的時候，咱們一起AA。”李球沒在之前，方閒覺得與鄒君子和蔣宇航師兄之間的相處模式也頗爲不錯。
也是從常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創傷中心走了一趟，方閒才知道，這兩個逼若是以後能留在自己的身邊，能有多難得。
能進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研究生們，本就不錯，鄒君子更是八年制裡面的佼佼者，這基本功，比起那邊創傷中心的幾位，卻是又能看很多。
當然，肯定不止能看。
鄒君子則低聲說：“閒哥，周希音的切開術已經到4級，估計就連清創術也快了。”
“除了她外，從華山醫院來的那個袁碩，如今也是把切開術提升到了4級，縫合術早就到了3級。”鄒君子的目光閃爍，聲色猶豫。
“他們兩個都多大年紀了，你不這麼縱向對比，你只進行現在時間的橫向對比？”方閒目光閃爍了幾下。
周希音的切開術可以到4級，他不覺得意外，周希音的基本功本來就強。之前的縫合術，自己只是指點了她幾次，她就摸到了4級縫合術的門檻。
如今她光明正大地到了創傷中心手術室，手術室裡的多位教授火力全開下，周希音的潛力絕對不會差。
沒有掛的自己，和她比，連後背都比不上。
而且，鄒君子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把切開術提升到3級，那資質自然也不會差。
倒是那個叫袁碩的人，方閒與他的接觸並不多，反正只知道，他可能是跟着廣普元教授過來這邊讀書的。
廣普元教授是學科帶頭人，能被他看上的學生，資質肯定不會差。
“唉！~”鄒君子嘆了一口氣。
蔣宇航則低聲說：“估計小鄒是感慨沒有遇到比較好的老師吧，如今周希音師妹身邊，聚集的全都是學科帶頭人，各大教授輪番帶教。”
“袁碩也是長期跟着廣普元教授跟組練習，不僅練習基礎技能，在專科技能上，也在不斷深入。他會感覺到有點慌。”
蔣宇航這麼說話時，有意無意地朝着方閒暗示，好像是希望方閒能夠幫個忙。
如今的學員裡面，方閒可謂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代表，方閒給創傷中心的上級發個請求，雖然不是要求，但肯定也會被慎重考慮。
方閒聞言則說：“那這是好事啊，小鄒，你被放養着，是其他教授不想束縛你啊。有些東西，上限是要自己去闖的，被別人領出來的路，不是最合適的。”
鄒君子聞言擡頭：“閒哥，真是這樣嗎？”
方閒則比較謹慎地看了一眼蔣宇航，蔣宇航如今也是被一位楚教授的學科帶頭人看上，帶在了身邊，可能蔣宇航也引以爲傲。
但其實？
越早被人領走的人，上限還越是有限。
可這樣的殘酷事實，方閒覺得，蔣宇航能夠接受：“對！~”
“你越早被人看到上限，就越有人會提前把你帶進到專科。”
“你們還記得，以前我們手術室有個魯教授嗎？腳很大的那個魯教授？他爲什麼會離開？以前我覺得他可能只是破了規矩，在手術室里拉我們醫院的學生。”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包括朱光宇教授，之所以會被楊弋風教授提前約見，是因爲他話太多了。”方閒爲了能夠讓鄒君子更加能沉住氣。
他走過這個迷茫的階段，不管是楊弋風教授還是周成教授，都對他視而不見。
可現在回頭去看，可能楊教授和周教授，就是不希望給自己增加束縛。
正如自己的叔叔所說，如果你走不出別人的圈子束縛，就不要往裡面鑽一個樣。
又比如說周希音，她接觸到的資源其實是最多的，可能她早就知道4級技能到底是什麼樣的境界，但遲遲升不上去，就是知道得太早了。
只有眼視，沒有自己的體悟。
蔣宇航聽到這裡時，瞬間破了大防。
站起身就說：“我先進組了啊，小方小鄒，你們慢慢聊……”
蔣宇航並不傻。
他回過頭才發現，方閒一直都是野生的，方閒這麼牛逼的人，都沒被人領走，要說如果資質好的人才能找到好老師的話，楊教授和周教授早就會回來了。
但？
這一切的跡象，無一不證明着一點，那就是天賦越是有限的，反而會越早被定位死。
蔣宇航更不傻，可能周教授之前不允許其他教授對周希音進行帶教，可能並不是單純的厭惡或者其他，而是另有所慮。
蔣宇航當然破了大防。
蔣宇航走後，鄒君子就開心了起來，看向方閒問：“閒哥，那你覺得，我也有機會，成長到你現在這一步咯？”
語氣略有些嘚瑟。
“那得看你努力成什麼樣，要努力多久。”方閒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鄒君子肩膀，也不想打擊鄒君子的自信心。
他現在的實力，要說鄒君子完全達不到，那也未必，如果鄒君子苦心鑽研個十年二十年，等到四十多歲，都不去管專科的技能，那他有可能達到。
只是那時候，估計一切都晚了。
不過，在這個期間，肯定會有人讓鄒君子明瞭真相，勸他迷途知返。
“欸，對了，江醫生呢？”方閒又問鄒君子。
他才離開了兩天，江洋今天卻沒來切開組的休息室，這很奇怪啊。
上個月，江洋幾乎每天都會準時報到的。
這個江洋，雖然臨牀的操作並不算特別好，可也不算差，比起同齡人，他擁有的3級技能並不少，3級的專科技能也不少。
只是這些能力，比起他的理論來，差了太多，有一種高知低能的不平衡感。
可即便如此，方閒還是覺得，這個江陽的可塑性也還是很強的，他若是能夠走到正途，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如意級別，放下一些東西，可以往前面走的潛力巨大。
不過方閒目前也沒有找到與他對應的比較好的解決辦法。“江老師前天來，沒看到閒哥你，他就說自己先回去準備構建普外科的大便功能重建的理論去了，他說最近國際上新發表了一篇論文，說不定會對毀損傷的大便功能重建，有比較好的助益。”鄒君子這麼回。
理論一定程度上要走在操作的前面，這一點鄒君子早已經有所明瞭。
話說，方閒的操作，這個江老師的理論，都是讓鄒君子感覺絕望。
再加上，江洋的理論系統，錯綜糅雜，聽起來有道理，又可能沒道理，但他又能通過理論補足裡面的道理，屬於是理論學得太多，擰不清。
讓鄒君子很難辨別其中到底真假。
“那你給江老師發個信息吧。他別再搞理論了，他如果不能發現有些操作是理論之內操作之外的話，那麼搞這麼多理論，是沒多大用的。”方閒嘆了口氣。
江洋搞理論真的有一套。
就這一個月下來，關於大便功能重建的各方面猜想，江洋通過綜合醫學各大理論知識，出了十幾個版本的重建思路和臨牀實驗設計。
但屬於是自圓其說，理論的鏈接會不時存在斷點，在探討的時候，總會進行不下去的時候。
但這樣的創造力和創新能力，也是讓方閒歎爲觀止——
“好的，閒哥，那我也去進組了啊！~”
……
從切開組休息室出來，方閒並未直接進組進行練習。而是先去了王環教授的辦公室裡一趟。
如今既然想先往胃腸外科和泌尿外科方向發展，那麼先接觸這兩個專科的急診手術，是比較有必要的。
胃腸外科和泌尿外科的專科裡，非急診手術，都是層次比較高的專科病種，形成了固有的專科操作技能術式去應對，只是單純的醫學基礎技能來應對的話，可能會影響到患者的預後。
方閒也不想過早地介入，他想先從一些，暫時還沒有形成專科技能，只是用基礎技能來進行搶救的一些病種出發，先把胃腸外科的專科基礎技能先夯實起來。
而這，應該速度不會很慢。
畢竟啊，方閒如今十二個醫學基礎技能都到了5級，大部分的專科基礎技能，其實都已經到了3級左右，他用這麼些技能再進專科，必然也是在主刀手術的時候，對手術質量下限的把控，有絕對自信的。
且，方閒還發現。
3的專科基礎技能與5級的醫學基礎技能融合的過程中，也就是說，一個人的肌腱縫合術是3級，但是他的醫學基礎技能縫合術是5級，那麼後者的操作效果，會比單純的3級肌腱縫合術更好一些。
而這，就是一個一往無前的大殺器，甚至有可能直接讓方雲的專科基礎操作效果，堪比4級熟練度的專科基礎操作。
方閒進去後，問王環教授這些問題時，王環卻爲難起來：“小方，其實啊，我們醫院裡，像這樣比較單純的一級操作難度和二級操作難度的病種，實在太少。”
“到急診科甚至到120，就都被打走了。”
“太簡單了，你可能，還是隻能從複雜的病種裡面，從三級操作或者四級操作裡面，抽離一些相應的專科基礎操作去做才行。”
“這樣吧，你現在的身份在我們手術室頗爲特殊，我給你申請一個特權，你全程跟2組的龔子業教授進行手術，然後拆解你想做的手術，如何？”
“只能這樣了。”王環翻了翻手。
醫學基礎操作，那在創傷中心手術室裡，並不少。
但是要單純的醫學基礎操作，比如說膿腫切除來練習切開術，單純創傷來練習縫合術，那怎麼可能？
這些單純的醫學基礎操作，還是從大手術裡面抽離出來的。
方閒早就知道，創傷中心分了5個組。
創傷中心最早是從創傷外科分離出來的，齊宗教授所在的四肢外科組，就是1組。
龔子業教授分管的普外科，則是2級，然後纔是韓江河教授所分管的神經外科組3組。
當然，目前創傷中心的主任，則是鄭楚文，鄭白眼教授分管的心胸外科4組，最後纔是皇曆堯主任分管的血管外科5組。
5個組，每個組對應的方向不一樣。
也有少數人，比如說自己的老師林輝，就是沒有分組的。
……
方閒很快就找到了龔子業教授，是在創傷中心的病房。
不過，個子中等，但身材發福的龔子業，此刻格外意氣風發，滿面紅光。在看到方閒到來後，趕緊把方閒帶進了自己的主任辦公室裡。
“小方，小方，來來來，先喝茶，做手術的事情，先不着急。不着急啊。”龔子業非常熱情。
擡頭，雙下巴清晰可見。滿臉說不出的激動神色。
方閒仔細打量，發現，龔子業教授，雖然目前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教授，但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就是一個絕對油膩的發福中年。
厚嘴脣，大下巴，扁鼻子，小眼睛，壓根就沒有一位教授該有的那種成熟穩重，書卷氣的樣子。
方閒起身，躬身去接，不敢大意：“龔教授，您太客氣了，我自己來就好。”
雖然不知道爲何龔子業教授會是這樣的普通的長相，方閒一點都不敢小瞧對方。
能夠到創傷中心成爲普外科的帶組教授，他至少也是有4級醫師的專業水平，且在技能樹上，有一到兩個5級技能，至少一個5級基礎技能。
否則的話，想要到現在這一步？
而走到這一步，不知道有多少患者，從他的手上康復出院或者保住了性命。
自然，方閒還知道，龔子業教授之所以這麼興奮，是得知自己想要往胃腸外科方向發展，而創傷中心如今沒有泌尿外科這個方向，相當於是他一個人獨享了自己。
“欸，我這個人是比較隨意的啊，手術檯上，你不亂來，我們扯皮罵架都行，在手術檯下，不管是學生也好，還是下級也好，也可以無所不談。”
“是吧，沒做手術，那就都是朋友，同齡的朋友，中年交朋友，忘年交朋友。我就喜歡交朋友了。”
“也得力於我這個不起眼的長相，大家都覺得我不會搶了他們的風頭，就還多多少少給了點面子。”龔子業非常謙虛。
不過方閒卻眨了眨眼。
的確，龔教授的長相，並不會奪人眼目，走在外面，也估計沒有女孩子會爲了龔教授而尖叫。但是技術路線，與長相卻無關。
“是這樣的啊，小方。”
見方閒不答話，龔子業就說了自己的安排：“第一呢，我們創傷中心啊，一些簡單的病種，都不收了，就連普外科的專科，也只收三類病種這樣的急診。我們創傷中心了，基本就是三類往上走。”
“你想要進行比較單純的闌尾炎啊，腸道憩室啊這樣的手術，那肯定不可能，咱們創傷中心的定位，就不是這樣。”
“不夠嘛，人嘛，肯定是有很多朋友的。你想要做這樣的手術，病人來不了創傷中心手術室，也來不了我們醫院，但我們可以往旁邊走嘛。”
“省人醫，距離我們醫院就幾腳油門的事情，對吧？”
“欸，他們那裡，相對而言，高難度的病種不多，急診手術也比較集中。省人民醫院嘛，外號是湘省衛生健康委員會的‘親兒子’。”
方閒聞言，瞳孔輕輕一縮。
這與他的理解稍微出了點偏差——
“咱們醫院不歸省衛生健康委員會管，因此基本上選擇性很多的急診病種啊，都會先優先湘省人民醫院，他們處理不了的，才往我們醫院或者二醫院的創傷中心送，這是一個事實。”
“這樣的簡單病種，那裡會比較多一些，正好呢，我和那邊普外科的主任也比較熟。”
“如果有機會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帶你過去做專場呢。”
“比如闌尾炎專場啊，小的腸梗阻專場……”
“擇期手術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