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大學附屬醫院，門診手術室。
闌尾炎的病種和手術都太小，急診手術室都覺得嫌棄，根本不給手術間，於是方閒和李球二人把手術通知單送過去後，直接丟進了門診手術室。
倒是非常大方地安排了一個規培的麻醉醫生過來跟臺打麻醉，連本院的研究生都沒安排。
看着那應該是第六學年，剛進入到麻醉科不久的小妹子慢悠悠地在操作，李球和方閒二人也不好催促。
只站在手術室外等，李球全副武裝，但肚皮都把洗手衣微微撐起來。
門診手術室裡面的洗手衣以及無菌手術衣的型號，都只有標準碼。
也只能是先湊合，可能是天氣有點冷，此刻李球拉了拉洗手衣下襬：“閒哥，常市第一人民醫院，你真不去了？”
“那你以前還往那邊折騰一圈？”
方閒聞言則感慨一嘆：“老球，不是我不想去了，而是我沒辦法去啊。”
“正式工作之後，你一個小醫生，就得融入到人情世故當中去。”
方閒還怎麼去？
他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職工，人家是常市第一人民醫院，正兒八經的三甲醫院。伱不是本院的職工，憑什麼給你練手和操作的機會？
方雲一走。
說不上樹倒猢猻散，可也絕對輪不到方閒去隨意來去自如。
在常市的時候，毀損傷功能重建這樣的課題，重視的人都不多，反而只知道盯着周教授看。
然而，這些常市的醫院以及醫學會看不上的東西，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普外科和泌尿外科是覺得比較精妙的東西，前一個月時間裡，經常與方閒進行探討。
李球聽到方閒這麼說，倒是偏轉過頭去：“唉，地級市醫院大多都是這樣，只看身份不看人。”
“也不止是咱們常市。”
李球是常市人，方閒是常市長大的，兩人之所以在規培期間會要好，這一層關係也不能忽略。
“所以咯，我就只能在本院裡窩着了。”方閒不無凡爾賽嫌疑地回。
李球也是從林介墨自徐鳳年教授那裡學來了口頭禪，並且用上：“你真是你他娘！”
“欸！~”方閒伸手打斷。
“這話你不能說。”
“你看到我媽了，你也得規規矩矩喊一聲阿姨，那教授們是教授，他們看到我媽，喊聲老妹兒或者老姐並不過分。”
“你真是我阿姨，可以了吧？”李球把說話的方式一改，意思聽起來彷彿是變了。
“闌尾切除術，能做麼？”方閒問李球。
其實心裡也忐忑！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對於學生主刀的要求，是需要一些3級技能的，李球如今的基礎技能其實還達不到主刀要求。
不過若是對標地級市醫院的主刀標準，李球現在做一做闌尾炎切除術這樣的一級手術，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醫院裡。
創傷外科，對於學生主刀的最低要求是：X線閱片水平、清創術、切開術、縫合術均達到3級。
但是普外科，對於學生主刀的最低要求是，切開術、清創術、止血術、縫合術均達到3級。
李球認真地想了一下，才說：“我先從切口子開始吧，然後止血操作交給我來做。”
“我最近半年時間，只是把清創術的熟練度練習到了3級，止血術還有切開術，還差了點。”李球老實地交待。
“那也行。切開、止血、縫合，其實我要做的也就是把闌尾縫扎和切除做完，其他的操作都可以交給你了。”
“不過你可以在手術中，體會一下我做的操作，多看高標準的操作，對你的成長很有好處，不過我不會給你講特別多，你要慢慢琢磨。反正時間很長。”方閒道。
說實話，方閒並不喜歡，創傷中心裡，有人對一個學生的上限標準給定死。
……
四十多分鐘後，方閒就帶着李球把一臺簡單的闌尾切除術給做完，縫合包紮完畢後，就讓巡迴護士把患者給推回急診科的綜合病房。
但巡迴護士和病人雖然離開了，李球卻滿目疑惑地看向了方閒。
“閒哥，你之前幹啥了，剛剛這個值班護士，看向你的目光，有點不對啊？”李球的觀察力似乎極爲敏銳。
方閒則罵罵咧咧道：“老球，這整臺手術，我給你表演了這麼多醫學基礎操作，你就只注意到了護士是吧？”
方閒的雙目盯向李球，目光灼灼，頗有一種來自上級的威壓。
可方閒身上的威壓，彷彿對李球完全沒用。
“不對，我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故事。你不說的話，我明天就去造謠了啊？”李球繼續威脅，把醫院裡八卦的屬性傳承得淋漓盡致。
方閒也就只能把之前在門診手術室經歷的那一遭糗事給講了出來。
說實話，這位創傷外科王春濤總住院醫師的‘鐵兄弟’邱秋鶯大姐，是方閒目前遇到過的，最爲招架不住的女生了。
之前在門診手術室切個小囊腫，非得讓人誤會方閒對她做了什麼，即便是如今，仍然讓那位值班的護士對方閒記憶深刻，方閒也沒辦法啊。
都半年過去了。
“真大嗎？”李球的注意點彷彿與平常人格外不一樣。
“那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摸過。”
“回去了，我去開了醫囑就去睡覺。”方閒懶得和李球糾結。
李球瞬間就變了臉：“閒哥，那回去開醫囑的事情，還能要你來嘛，交給我吧，我會把術後病歷以及手術記錄都補全之後，再回去。”
“現在就這一張牀，沒事情做，都要閒出鳥來了。”
李球把方閒的“閒”這個字，咬得很重。
方閒壓根不理會李球玩的文字梗，打了個哈欠——
“你要仔細體會一下，普外科的專科技能和基礎技能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不要單純地從解剖學角度去解讀，要學會從普外科的基礎理論去拆析兩者的關係，這樣一來，你會對手術操作的認知，會更加詳細和深刻。”方閒如此對李球告誡。
好朋友要帶一下的，帶得動多少帶多少。
這邊的病房，想要靠李球撐起來，那不能夠，以後如果是病人多了起來，還是需要像汪洋或者鄒君子這樣的幫手。
“好！”李球點頭，就先離去了。
……
而在走回家的路上，方閒認認真真地思量了一下，目前專科醫生與創傷中心、急診科醫生的發展路線。
其實啊，在專科裡面，雖然說醫學基礎操作仍然十分重要，但其實更加重要的，卻是專科的相應理論和知識，與基礎技能的融合。比如說普外科，即便是普外科資深的主治醫師，需要的醫學基礎技能等級，仍不算特別高，只需要有4級的切開術、清創術即可。
至於縫合、止血術等，只需要達到3級熟練度，夠用了就行。更多的精力，是花費在了專科基礎技能、專科技能的學習與熟練度上。
而類似於急診科醫生、創傷中心這些科室的醫生，則需要把基礎技能的等級練得很高，越高越好。
只需要完成‘簡單粗暴’的救命，那麼你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急診科醫生，其他的治病相應的專科技能，壓根就不需要你去深入的經營。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
可以看得出來，這裡面有一個很矛盾的點。
就是學科帶頭人，就是升到了教授之後，你如果再想往上攀爬的時候，那麼你的醫學基礎技能只是夠用，那完全不能夠。
“李球的這些醫學基礎技能，到底是要往上繼續爬一爬呢？還是優先發展專科能力呢？”方閒在猶豫。
其實啊，像李球而言，若沒有特殊奇遇。
能夠留院，就已經他的天花板了，以後慢慢通過歲月的堆積，把一些基礎技能再提升到4級去，擁有足夠多的專科技能，升一個正高，就是終身奮鬥的目標。
可如果想要往學科帶頭人奮進，4級的醫學基礎技能，那肯定是不夠用的。
“唉，先看造化吧，老球能到哪一步，自己也不好定義。”方閒低聲喃喃。
……
翌日，1月6日，也是跨年後的第三個工作日。
方閒在睡回籠覺的時候，是被範程鵬的語音電話給吵醒的。
方閒當然要睡回籠覺了啊，分管的牀位壓根沒病人。
被賞賜的一個闌尾炎手術患者，也不需要過多的干預，下一個門診還有五天，那除了睡回籠覺，還能幹嘛？
就算是繼續去創傷中心手術室裡進組完成單純的訓練掙技能點，那也太大的用。
再豪華的技能面板，暫時也沒有用武之地。
二十多萬的技能點，可以點出來三四十個5級技能了，那也沒什麼卵用。
現在，方閒完成了毀損傷這個病種的標準處理方案、降級處理方案以及專科基礎操作後，每天都有源源不斷地技能點進賬，自己再去完成基礎操作，儼然是比不過這個技能點的掙取速率的。
“鵬哥？”方閒回。
範程鵬是林介墨教授的碩士研究生，目前處於第七學年，方閒進創傷中心手術室前，與他一個組，進手術室成爲助手的時候，還是範程鵬給方閒科普頗多。
不過如今，方閒卻是已經脫離了學年這個稱號。
“閒哥，你現在得空嗎？若得空的話，能不能來一下創傷外科？這邊出了點事情。”範程鵬在電話裡，語氣閃爍。
“好，我馬上過來。”
“方便說說，具體是什麼事麼？”方閒先答後問。
有空閒時間，範程鵬是林介墨教授組的，自己之前也在林教授組下當學生，如今雖然學有所成，自不能太過於傲嬌。
“是前段時間毀損傷術後的病人，術後感染了，於是就拖到了現在還沒出院嘛！”
“他還是我們醫院呼吸內科一位教授的親戚，就前兩天，他在科室裡看到和他一樣的病人，手術只相隔了半月左右，拔了管子後，反而能夠自行大小便。”
“所以他就讓內科的那位胡教授過來問老師了，現在老師被糾纏住了，發了個信息給我，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如果你方便的話，來科室裡一下。”
“閒哥你也知道，一個月前，毀損傷這個病種的大小便功能重建，我們哪裡敢做呢？”
“好的，我知道了。”
“馬上到，鵬哥，我住得不遠。”方閒立刻回。
範程鵬並未馬上掛斷電話，而是遲疑了幾秒後問：“閒哥，我們這一級的同學，這個月十號左右有一個聚會，你去嗎？”
“李球也去。”範程鵬刻意強調。
方閒只是猶豫了兩秒鐘：“我就不去了吧，你們玩得開心。”
道不同不相爲謀。
之前身爲住培時，研究生之間的聚會與他沒多少關係，如今依然是這樣，他仍然不是本院骨科的研究生，就沒有必要摻合太多了。
範程鵬很客氣：“好的閒哥，那我正好可以給班長交差了，主要是班長讓我問一嘴。”
方閒掛斷電話後，往電話屏幕裡看了看。
自己的老同學，龍巖卓和自己關係這麼好，他知道之前沒叫我，都知道直接不問。
人越長大，朋友就會越少。
……
來到了科室裡後，方閒已經沒了白大褂。
不過範程鵬立刻非常客氣地借了方閒一件他的白大褂，不戴胸牌，方閒就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林介墨教授過來虛掩着開了一下看到是方閒後，馬上把門大開，然後說：“胡教授，我們科的方醫生來了。”
林介墨還是非常自然介紹。
方閒雖然不是定科在了創傷外科，但是方閒之前一直在創傷外科，在他的組，這是一個不可逆改的事實。
聞言，叫胡教授的人本就站着，趕緊過來客氣地伸出雙手：“方醫生你好。”
方閒微微躬身，也遞過雙手：“胡老師，您太客氣了。”
“胡教授，方醫生，都坐下說話吧。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太過於客套和寒暄。”林介墨從中插了一句嘴，把兩人分開。
落座後，胡教授在打量方閒的時候，方閒也在打量這位呼吸內科的胡教授。
他留着短寸胡，下巴乾淨，頗爲有一種百年前的民國風格。
但這是個人習慣。
身材板正，氣質頗爲儒雅，面相帶着書生氣，應該是讀過不少書的人。而這種書，可能不僅僅侷限於專科教材。
胡教授就說：“方醫生，林教授，那我就不繞圈子直接問了啊，咱們都是自己人。”
“就是啊，我哥他現在這個情況，還能不能做大小便功能的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