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仍得繼續往下懟。
只是，後續的手術操作，就顯得格外簡單，如同程序化。
因此，都不需要方閒再過多搭手。
黃博航以及陳芳鍾三人，三下五除二的，就完成了一臺標準的髓內釘內固定術，縫合完畢，再次透視時，之前的骨折復位情況，依舊如故。
這是一臺質量極高的手術，即便是放去哪裡，都肯定不會有同行敢說閒話。
可即便是如此，黃博航等人仍覺遺憾，黃博航感慨：“可惜了呀。”
如果這個病人，不做內固定的話，就纔不入俗套，會更加有震撼力。但即便是在正式內固定術前，也沒人敢說就直接去談話，不做內固定了。
因爲術前的骨折分型情況，是醫學會明令禁止的，手術適應徵，絕對的手法復位禁忌症，這樣的骨折分型，你就不要想着手法復位了。
但是，其實從專業的角度出發，這樣的復位情況，其實可以用石膏外固定，即可達到固定效果的。
方閒則笑笑，問：“黃主任，手術就算結束了，下一臺是肌肉重建的，黃主任要不要試一試啊？”
肌肉重建術，一定程度上，是骨科亞專科手外科的範疇。
不過，創傷外科和手外科，雖然在骨科內部是分家了的，但是在醫學會的認定範疇，是沒分家的，還分不到這麼細緻。
黃博航趕緊搖頭：“方醫生，這樣的手術，還得是您來。”
“我怕到時候重建的效果沒那麼好。”黃博航不敢造次。
“沒那麼好就沒那麼好嘛，怕什麼，好歹能夠做就行。”方閒這般玩笑。
其實也是暗示，咱們也不是什麼外行，黃博航的基本功在哪一個層次，方子業心知肚明。3級的縫合術，可能是對標不了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本院職工的手外科標準。
但是對標地級市醫院的手外科職工標準，綽綽有餘。
創傷外科，在急診清創縫合時，也會有相應的肌肉和肌腱縫合，黃博航肯定可以拿得下來。
陳芳鍾和杜力肖等人正在消毒鋪巾，周希音則是在旁協助，寧韓在科室裡值班，只有方閒和黃博航二人坐在手術室的計時面板下。
方閒就壓低聲說：“黃主任，即便是到了地級市醫院當主任，也有水平高低之分，如果只是滿足基本線進去，和多精通一些手術術式進去，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待遇。”
“您覺得呢？”
黃博航若有所思，老臉也是一紅。
這樣的心思被方閒看出來，其實不算丟人，只是吧，畢竟是年紀大了。
“那我試試，方醫生你到時候多多指導啊？”
“哦，對了，方醫生，周希音的基本功怎麼樣？”黃博航突然臨時起意着問了一句。
方閒聞言，看了看忙着正開心的周希音，說：“周醫生啊，她的基本功，是非常好的。”
周希音的基本功，吊打一般地級市醫院的主任，也是沒問題的。只要有5級技能，大部分人都可以吊打。
周希音的手法復位術竟然有5級的高度，這是方閒以前從來沒想到過的。
也是，如果早就知道的話，方閒也不會爲了周希音去參加華中賽區的研究生技能大賽，就大費周章了。
正這時，方閒的電話突兀間響起。
方閒接過一看，是自己的老師，林輝打來。
“你給我發的信息，是真的假的？你可莫要騙人啦，這樣的事情，可不好騙人。”方閒一接通，電話另外一頭，林輝的語氣都變了，急促。
“師父，我也不能確定。所以我纔想問一下你。”方閒如此回。
林輝中斷了一分鐘左右，才問：“實際操作過嗎？”
“今天操作了一次，與以前比，稍微有點不一樣。”方閒想了一下，才比較客觀回答。
“你立刻着手開始兩件事。”
“第一件事，書寫一份臨牀研究計劃書。”
“第二件事，向湘省醫學會彙報一下，讓他們知曉這件事。”
“其他的，等候通知。”林輝再一次用簡短的語氣告誡方閒。
“好的，師父。”
“我不需要回沙市啦？”方閒回問。
“回來幹嘛？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早點把職稱提上去，纔是正經事。”
“不然你會得再多，沒辦法用，也是無濟於事。”
……
方閒接電話的對話，黃博航只能聽到方閒的一半。
“方老師，是林主任打來的嗎？”黃博航知道方閒的老師是林輝，而且林輝與之前張市人民醫院的邱成遠主任，還是好朋友。
“嗯，我師父打電話過來，找我有點事情。”方閒並未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給黃博航。
這沒必要，不管自己現在的骨折手法復位術，到底是什麼級別，也與黃博航，沒太大的關係。
“……”
手術仍然是方閒來主刀，不過表面上主刀的人，仍然還是黃博航主任。
肌肉縫合重建術，是關鍵部位的肌肉發生了萎縮、攣縮後，需要經常解剖學重建的一種術式，對患者重新恢復相應的功能，至關重要，其實也是重建理念的一個組成部分。
而這樣的手術，在方閒5級的肌腱縫合術下，沒有絲毫的難度。
不過，這一臺手術下來，再一次讓方閒知道了，原來，5級技能，和5級技能之上，不管是在操作還是認知，甚至效果上，有這麼大的區別。
方閒不知道那是不是完美級別的技能，但肯定也知道，這樣的能力，至少也是可以對標世界最頂級的操作技術了。
5級技能，雖然罕見，但是每個國家，都有幾十個，多的四五十個，少的則是二三十，總會有。
但6級技能的話，整個世界，被醫學會認可的並不多，它代表着的是絕對的巔峰，是現世之完美。
含金量，可謂無敵。
……
今日的手術結束之後，周希音就第一時間地在醫院外，等着方閒了。
因爲，周希音自己的手法復位術的熟練度就不一般，認知程度也不一般，所以，她大概能夠看得出來，方閒今天操作的手法復位術，是要超過自己的水平和認知的。
而，周希音身爲周成的義女，雖然不是親生女兒，但是周希音也知道，以前自己的父親說過，在今後的幾十年時間裡，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不可能有人再在骨折手法復位術上，再有建樹。
當時，周希音還記得，自己的母親還問，“你怎麼敢這麼自信？”
“我就是這麼自信。”
可萬萬沒想到，這才過了不到十多年時間，周希音就看到了，骨折的手法復位術的最高水平，可能即將被重新定義！
“希音，你在這裡幹嘛呢？”方閒往宿舍方向走的時候，發現提前離開手術室的周希音，在醫院門口等着，便問。 周希音立刻與方閒並行，略偏頭：“師兄，你今天操作的手法復位術，是不正常的吧？”
“爲什麼不正常？”方閒掃了周希音一眼，表情未變。
“超出尋常，超出了一般人的認知，就叫不正常。”
“今天那臺骨折，是肯定可以不用內固定術固定的。只是醫學會的定義，限制了方師兄你的發揮。”
“或者換句話說，是周教授對於骨折手法復位術的定義，限制了方師兄你的發揮，對嗎？”周希音是明白人。
作爲創傷中心的人，記住手術適應徵與禁忌症，是最基本的基本功。
記住相對應的適應徵和禁忌症，則是每一個立志於在創傷外科上發展的醫生，都必須要做的事情。
手法復位術，是自己的父親周教授，所定義的第一個技能。
也是沿用了將近二十年，從來沒人動搖過的技能，可如今，卻出現了限制，成爲了壓制別人技術的一個點。
這相當於周教授的最老家被人給抄了。
周希音一時間，怎麼接受得了？
在周希音的眼裡，越是懂事，就越會發現，自己的父親周教授，彷彿是“神明”一般存在。
“那也不能這麼說，可能是我們的認知有限呢？”方閒稍微謙虛了一下。
“但是手法復位術適應徵拓寬的標準就是，可通過手法復位，使得骨折移位對合，偏移消失，斷端固定可靠，評估石膏外固定術，可達到固定標準。”
“手法復位術，是骨折治療的首選方式，只要能夠達到復位和固定的手法復位術，就可以在臨牀操作！”
“這一點，是不可能作假的。”
“骨科的治療原則，制定了這麼多年，一直沿用。”周希音自然不是好糊弄的小姑娘，即便這涉及到可能推翻自己父親的理論，她仍然如此堅持着問。
“有可能是吧？希音，難道你要給周教授告狀嗎？”方閒開了個玩笑。
說實話，只要是個醫學生，就有人想要成爲像周成教授一樣的人。
更野心大一點的，就是把他幹趴下。
但是要把周成教授這樣的大教授幹趴下，儘管只是其中的一個點，那也要拿出來證據啊。
就好像，你一個普通的本科生，要去指正院士團隊發表的文章是錯誤的，那麼你就得拿出充分的證據出來，否則就是無能狂吠。
沒有絕對的證據前，方閒是不可能去叫囂的。
因爲這樣的叫囂，只會讓自己像一個小丑。
但方閒知道自己可以如何拿到證據，就得一步一步去做，而這樣的流程，方閒也跟着徐鳳年教授做過，重新定義一個成熟技能的巔峰。
這是一個很美好的過程！
周希音搖了搖頭，眼睛裡有一種別樣的光芒：“不會告狀，但會告知。”
“方師兄，你太厲害了！”
告狀和告知，雖然只是一字之差，卻千差萬別。
“那你覺得周教授會生氣嗎？”方閒又問。
如今的自己，就只是個小人物。如此去推翻一個教授安置了多年的技能最高標準設定，如果方閒是個大人物的話，可能內心都稍微有一點點波瀾。
“肯定不會。”
“我父親肯定會很開心的，師兄。”周希音搖了搖頭。
“因爲我父親做夢都希望有人能夠超越他。”
“啊？”方閒不解轉頭。
“爲啥？”
周希音則搖頭。
“不知道。”
“但我曉得一件事，就是但凡這個世界上，出現了什麼樣的新技術，只要我父親願意去學，那麼他就能夠做得比別人更好，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方閒一下子震驚非常了。
這尼瑪！
只要出現了新技術，周教授只要願意去學，就可以做得比別人更好，這什麼鬼天賦？這是妖孽吧？
方閒實在是難以費解。
難道說，自己加點出來的這個東西，周教授也能學成？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着，然後就各自回到了宿舍裡。
……
方閒在宿舍裡，先給湘省醫學會的官方網站發了一篇郵件後，還在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去書寫課題標書的時候。
自己的叔叔就給自己打來了電話。
“閒仔子？聽說你把老周給幹掉了？”方雲的語氣彷彿一瞬間和楊弋風交替了過來，興奮異常。
“雲叔，您怎麼這麼問啊？我沒有呀。”方閒不敢承認。
把周教授給幹掉了，這話也太殘忍了。太滲人了。
“林輝給我打電話講的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太好了！我很期待看到周教授的樣子。”方雲的話裡面，彷彿是藏着什麼驚喜。
“雲叔，您現在在哪裡啊？”
“我啊，我在一個診所裡坐門診呀。你老實待着，好好地把履歷打厚起來，然後早點正兒八經地做幾臺標準的手術。”
“不然的話，你這太年輕，資歷也不夠。”方雲這般交待。
“不說了，我要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你周師兄。”方雲情緒高漲地這般說。
然後主動掛斷了電話。
而方閒，則是對着電話的頁面，若有所思。
不是，楊弋風教授一心想把周教授給推翻，那是楊教授的個性，怎麼自己的雲叔，一瞬間就像是變了個人，難道說他也想？
方閒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不想，反正啊，方閒知道，自己如今的這個手法復位術，已經是老牛逼了，但具體要牛逼成什麼樣，那還得需要時間來證明。
或許，也只有自己可以證明。
而這個證明的地方，或許就是慈縣這麼一個縣人民醫院，因爲這裡的骨折病人多呀，正好有超多的臨牀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