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苗苗還是頭一回在做陶這件事情上沒有被取笑癡心妄想,她看着江秋意,忍不住的紅了眼眶,眼淚一滴滴的掉了下來,嘴裡頭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秋意瞧出了她心中波濤洶涌,默默無言的湊了過去,緊緊的抱着她,輕聲安慰。
“好姑娘,這世上最難的坎你已經邁過去了,往後再沒有什麼能攔得住你了,不要怕,想做什麼就去做,人活着就是要不枉此生!”
“嗯!”
楚苗苗哭了許久,終於是將心頭的那點彷徨全都哭了出來,爲了做陶,她已經付出了最慘烈的代價,不將這件事情做成了,那都對不起自己受過的苦!
江秋意見她情緒逐漸平穩,目光裡透着堅定,這纔是開口問她:“這陣子你住在哪裡?身上好利索了嗎?大夫開的藥有按時吃嗎?”
江秋意的關心讓楚苗苗心頭一暖,她壓低了嗓音說:“俺好,都好……”
六郎之前回來的時候說過,楚苗苗已經離開了縣衙,也沒有去縣太爺爲她安排的姑子廟,楚村也是回不去了,那她這陣子到底是住在了哪裡?見她語噎不祥,江秋意忍不住追問。
“你有地方住嗎?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裡?”
楚苗苗含含糊糊的不肯正面回答江秋意的話,只一個勁的說自己過的很好,不要她操心。江秋意沒了辦法,乾脆旁敲側擊起來。
“你挖這麼多土,可是打算自己回去燒陶?我看着你這揹簍裡啥樣的土都有,可是最近這幾個山頭你都挖了,想看看哪裡的土質適合燒陶是嗎?”
“嗯!”
“你爹原先是在哪裡挖土回去的,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還去他經常挖土的地方挖不就成了。”
“俺爹,他是楚村後頭的大興嶺挖回去的土燒陶的,可那的土粘性不大,燒出來的陶不耐用,三兩年就開裂了,俺,俺想找找還有沒有更好的陶泥。”
不止要做,還要做的更好。楚苗苗的這份心思,江秋意是很欣賞的,關於做陶,在她過去的閱歷裡,倒還真是有一丁半點認識的。
江秋意問:“這裡做陶都有那些工序,你知道嗎?”
楚苗苗搖了搖頭,有些難過的說:“俺爹沒回做陶的時候都是關起來門自己個在柴房裡做的,俺只瞧見和黑呼呼的土進了柴房就變成了一個個的罐子,鍋子,大碗小茶杯,可神奇了!”
說起這些,楚苗苗的臉色奇異的紅潤,不難看出,她是真心喜歡這門手藝的。
“那燒陶曬陶呢?你可瞧見過嗎?”
楚苗苗還是搖頭,她說:“俺只瞧見過俺爹把做好的陶器拿到院子裡曬,燒陶的時候他是自己個出去找了一塊隱秘的空地,每回還都是在不一樣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再挑回來的時候就全都是燒好的陶器了。”
這保密工作做的,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這個時候的人最是在乎手藝不能外傳的事情了,可想而知當年太子殿下發動秦燕兩地技藝交流是有多不容易,司徒律津還在爲那互利互惠的國策只能維持一年多而感到惋惜,江秋意卻覺得能維持那麼長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
當今太子,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心思一下子跑遠了,江秋意回了回神,說:“我知道一些做陶的方法,不如你帶我去你家瞧瞧你都進行到哪一步了,看看我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其實剛纔聽着江秋意問的那幾個問題,楚苗苗就知道她是個懂行的了。外人是不可能知道這麼細的,可她也是個女人,又是怎麼知道這些密不外傳的手藝的呢?
將楚苗苗聽完自己的話之後,滿臉的疑惑,江秋意說:“你也別奇怪,我識字,做陶的技藝全是在書上看來的,實際上自己並沒有操作過,還不一定能幫上你呢!”
“哦,原來如此!姐姐真是厲害!什麼都懂,要是,要是俺也識字就好了,不用求着俺爹教俺,他也就不會將俺送到,送到那去了……”
猶如心頭的一大塊血肉模糊永遠無法痊癒的傷疤,楚苗苗提及的時候,甚至連那個禽獸的名字都不願意說起,臉上的更是瞬間毫無血色。
江秋意很心疼,拍了拍的她的肩頭說:“識字而已,又有何難?你要是想學,我教你,你這麼聰明,肯定很快就能學得會的。”
楚苗苗這才稍微平復了情緒,卻還是一個勁的追問江秋意:“姐姐說的是哪本書上有記載做陶的手藝,等俺識了字,再貴俺也要去買回來看看!”
江秋意嘴角抽了抽,這個,這個就有點難以圓回去了,我能說那本書叫“度娘”嗎?
跟着楚苗苗來到了金貴嶺腳下的一個小山坡,這裡離謝集村不遠,站在山頭上就能看見謝家村,可楚苗苗住的草棚,卻是在西北方向,向着楚村。
兩根胳膊粗的大樹幹,但是她一個柔弱女子,身上又有傷,將這兩根樹幹扛回來應該費了不少勁。
兩根樹幹支在左右兩邊,再搭一根稍微細一點的樹幹當橫樑,鋪上一些乾草,僅能容納一個人蜷縮着躲在裡面,要是碰上下雨,那乾草根本就是抵擋不住的,何況剛剛開春,蛇蟲鼠蟻漫山遍野。
心頭忍不住的發酸,楚苗苗的處境太過艱難,江秋意忍不住要伸出援助之手。
“苗苗,你跟姐姐回家吧!六郎走了,你跟姐姐回去和姐姐睡一個炕,可好?”
楚苗苗背對着江秋意,如今她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但凡見到她的人都說:“你咋不去死?你還是死了的好!丟人現眼,破爛貨……”
只有江秋意一人,她說你要好好活着,活着纔有希望!她說要帶她回家……
楚苗苗全身顫慄,背對着江秋意淚流滿面。
“秋姐姐,不是俺,不和你回去,俺,俺不想見人……”
一句不想見人,道盡了命運待她的多少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