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嘴邊的那句:“不要走”,哽咽在喉嚨裡,就那麼兩廂對望,誰也沒有開口。
別離,像冬天的風,刮到哪兒,都是一陣寒慄。
終於,六郎先開了口:“什麼時候?”
“明日。”
“這麼快!”
“不快了,回去得走差不多一個多月,等我到家都到年跟底下了,你不在家我再不回去過年,你娘心裡得多難受。”
“嗯。”
六郎翻身勾着江秋意,將她的頭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江秋意顧忌着他身上有有傷,不敢亂動也不敢真的將重量放在那上面,只靠自己單手撐着。
六郎卻不願意,硬着按着她的腦袋,故意的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江秋意沒了辦法,只好從了他。臉頰貼近胸膛時,她聽到了“咚咚咚”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你要等俺回去。”
“嗯。”
“你要等着俺!”
“嗯!”
“一定要等俺!”
顛來倒去的重複這幾句話,江秋意想起了自己那日不也是這樣反覆的叮囑他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嗎?所以,她格外耐心。
“會的,我會等你回家,我還等着你回家的時候嚇一大跳呢!六郎,等你回去了你就會知道我有多厲害!”
江秋意帶着小小的得意,側過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謝六郎,笑容明媚。
謝六郎心跳加快,不知道又想起了旁人跟他胡說八道的什麼,捧着江秋意的臉,額頭抵住她的,鼻尖相對,氣息都撲到了對方臉上。
“不如,現在就讓俺知道你有多厲害,好不好?”
掌心裡的小臉燒了起來,聽懂了謝六郎的弦外之音,她的臉燙的特別嚇人,氣憤的掙脫他的手:“謝六郎,好好說話!你現在怎麼越來越不正經了!”
“哪兒不正經了?老趙他們說,男人越是不正經女人就越是喜歡,難道不是嗎?”
江秋意變了臉,謝六郎立馬變回了那個呆頭呆腦的少年,緊張兮兮的看着她。
“呸!胡說八道!不正經的女人才會喜歡不正經的男人!我是不正經的女人嗎?”
“不是,不是,俺,俺不是那個意思……”
“再說了,他們講的是男人,謝六郎,你才十三歲,就是個小男孩,頂多是個成熟點的男孩兒,一天到晚的瞎想什麼呢?”
一提到年齡差距,謝六郎就歇菜了,這個事情,他真的是無能爲力。哭喪着臉悶悶不樂的躺在那,只怪自己怎麼不早出生幾年呢?
見他安靜了下來,江秋意便細細的囑咐起了自己能想到的,要叮囑他的所有事情。
“土城之戰你戰功赫赫,不日朝廷就會下令嘉獎你的,爲了穩固軍心照拂民意估計會給你個小官噹噹,也讓世人看看朝廷是怎麼知人善用,善待有功之臣的。但越是歡欣鼓舞你就越要戒驕戒躁,沉住氣千萬別被名利迷了眼,知道嗎?”
“知道了。”
“魏照之死雖然不是你直接出面的,但是我用太子玉令調動兵馬支援土城,明面上你已經是太子殿下的人了,禹王,樑王都不會放過你的,他們會死盯着你抓你的把柄,好趁機打擊太子。”
“大秦的奪嫡之爭已經我們無可避免,你要趁早想好自己想怎麼樣,若是你只當一個小兵丁自然不用去管這些,他們爭他們的,最後誰當皇帝跟你沒有多大關係。”
“可你想當大將軍,沒有皇室的支持,憑你平民的出身,就是立下再多的戰功,也到不了那個位置的。所以你要想好,太子,禹王,樑王,你選誰?”
“太子!”
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江秋意狐疑了一下,問:“是因爲太子賢名在外嗎?還是因爲他這次算得上間接救了你?”
“不,都不是,秋娘,你還記得那次押糧嗎?”
“記得。”
“那一戰折損了百十人,遠遠不如土城之戰激烈,可那百十人的墳,卻都是太子殿下親自刨的。他就地撅墳,挖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日頭升起的時候,太子殿下將陣亡將士的屍首,一具具的抱進刨好的墳坑裡。”
“他說,這些人的汗水,本該滴落在田地間,他們的手應該拿鋤頭,安穩一生兒女繞膝,百年後故去埋在家鄉的土地上,如今卻只剩下一縷幽魂能歸故里,去看一眼親人孩子,還有家鄉的故土。”
“俺從未見過像太子殿下這樣的人,那一刻俺就想着,倘若這大秦是太子殿下當家,那這世道絕對是會不一樣的,秋娘,你說是不是?”
“是。”江秋意回握他的手,很肯定的說:“太子殿下會是百年難遇的明君,大秦在他手裡肯定會繁榮昌盛,國富民強。”
六郎聽完,原本心頭最後一點點顧忌也沒有了,他看着江秋意說:“那俺就跟着太子,等將來太子成了明君,俺就做一個名垂青史的大將軍王!”
“好!大將軍王!”
江秋意本不想告訴六郎太多,他在戰場上拼殺需要心無旁騖,政治上的東西能少摻和就儘量少摻和。只是接下來有可能要發生的事情,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提前讓六郎心裡有個底的。
“斬魏照雖然不是太子殿下直接下的命令,可畢竟太子玉令出現在了鄴城,我們又是以太子從龍衛的身份出現的,所以斬魏照的後果,太子恐怕要一力承當了。”
“那太子會怎樣?”
“你遠在鄴城,可能還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經遠離朝堂,到了北秦,他在皇帝面前立下軍令狀,北秦一日不如南秦富庶便一日不還朝,這本不是一樁多好的事情。”
“太子離開長安也是局勢所迫,長安城明槍暗箭太多,他分身乏術又不願縮手縮腳的躲在東宮什麼也不做,所以乾脆遠離權利的中心,出來替老百姓做點實事。”
“如今看來太子殿下當初的這個決定還真是神來之筆,斬殺魏照這樣的事情他要是還身在長安,鬧到最後指不定得多嚴重,如今他遠離朝堂,樑王自太子走後權利膨脹,儼然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