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楚陶匠喝酒喝醉了一頭栽在地上就沒起來,及第娘又一貫的身體不太好,那些年被楚陶匠時不時的打罵,早就傷了根本,又加之傷心過度,沒熬多久也跟着去了。
出殯的時候江秋意去幫襯了,苗苗和程程去了鄴城,雖說那兒被燕軍佔領之後他們就連夜逃往平遙,丟下了剛剛立起來的陶廠和所有家當,但是隻要人沒事,虧損再多江秋意也是不怕的。
她寫信讓苗苗回來的,可是她不肯,說鄴城的陶廠砸進去那麼多銀子還沒賺回來呢!怎麼有臉回來見她?再加上書信傳到的時候她爹孃的喪事都過了百天了,再回來又有什麼意思?不如捧一杯黃土,遙遙祭奠罷了。
於是苗苗守在平遙,只等着戰打完了回去再重新將陶廠辦起來,不見砸進去的錢賺回來就對不起江秋意。而且苗苗和程程去了鄴城就成親,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有六郎守着平遙,平遙固若金湯,燕軍和樑王節節敗退,根本就靠近不了平遙。江秋意也就不擔心他們的安危了。
孩子們一鬨而散,楚及第這時候才扶着崔夫子出來,倒不是崔夫子身子骨不硬朗,而是他生在錦繡長安,幾十年來沒有離開過南秦那片溫暖的土地,北秦這麼冷的天氣,崔夫子一到冬天啊,穿多少棉衣裳都受不了。
江秋意這一趟來,也是給崔夫子送羽絨服和羽絨被的。她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崔夫子辛苦了,外邊這麼冷,咱還是進屋說話吧!”
“好好好!”
老人家自然樂意了,他是巴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要離開炭火燃燒得熱烈的室內呢,只不過及第和江秋意都說,一直待在屋裡頭不通風,暖和是暖和了,可對身體不好,時不時的就要將他這把拉骨頭提拉出去吹吹冷風。
進了屋,江秋意就將手裡頭的包裹打開來。幾下拍打,那原本又扁又皺團成一團的大襖子居然蓬鬆起來,變成了一件十分敞亮的大棉衣。
崔夫子如今和江秋意混的很熟了,早就不擺他那套爲人師表的黑臉架子了,翹着山羊鬍子,笑眯眯的問她。
“怎麼?又給老朽做棉衣了?都說了不用做不用做了。來這兒的頭一年,安王就給老朽送了好幾件貂絨大襖,沒有用!該冷還是冷!”
江秋意失笑:“夫子擡舉我了,我們家六郎又不在家,我上哪兒給您弄貂絨去?我可沒有安王殿下出手那麼大方,不過是拿自家的白鴨白鵝柔軟的絨毛給您做了身羽絨服,還有一牀羽絨被,您湊合着用吧!”
說着就把羽絨服往崔夫子身上套,這尺寸是她自己估摸着報給翠竹的,並沒有下手給崔夫子度量,要是跟他說了,老人家說什麼都不會讓你給他做的。
像這樣先斬後奏的事情,江秋意都不知道辦了多少回了,譬如崔夫子住的這屋,就是她改良過的,牆體雙層之間有一掌寬的空隙,外頭地龍裡燒的熱氣可以通過空隙遊走在整間屋子裡的牆裡面,效果跟現代的暖氣似的,十分的暖和。
只可惜崔夫子真的是太怕冷了,饒是室內已經比室外暖和上這麼許多,他還是得在屋裡燒上火盆,到了深冬臘月最冷的時候,更是火盆從早到晚的燒着不敢斷。
江秋意給他瞧過脈,倒也不礙事,就是上了年紀有些氣血不足,所以格外的畏冷。飲食方面已經調理着了,只是食療這玩意兒急不來,還得日積月累才能顯出了效果。
這邊整件羽絨服都已經給老人家穿戴整齊,崔夫子驚訝的幾乎合不攏嘴,忙問:“秋丫頭,這,這衣裳這麼輕的?穿在身上跟朵雲兒似的,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啊!”
江秋意點點頭,說:“這裡面填充的不是一般的棉花,而是白鴨白鵝的最細最柔軟的絨毛,穿在身上既保暖,又輕便。鴨絨是我們家養殖場現成的,衣裳是錦繡坊做的,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夫子您可千萬不要推辭!”
這一次崔夫子是不會推辭的,因爲這羽絨服穿在身上實在是太舒服了,這屋裡頭有熱氣又燒着火盆,羽絨服才上身一會,他就覺得熱了,忙對楚及第說:“及第啊,你去把火盆熄了吧!我覺着有些熱了。”
“好,好!”
江秋意說過燒炭取暖的弊端給楚及第聽,一直叮囑他千萬不能讓崔夫子長時間的待在不通風屋裡頭不出來,不然真的對身體不好。可崔夫子那倔脾氣上來,誰敢攔他啊!
這會子好容易他自己鬆口了,破天荒的說句要熄滅火盆的話,楚及第還不趕緊的就將火盆端出去。
楚及第出去後,崔夫子開始笑眯眯的誇獎江秋意。
“還是你這個丫頭厲害,尋常人讀一輩子書也學不來你腦殼裡那些稀奇古怪的點子。什麼東西到了你手裡啊,都能物盡其用。”
“瞧瞧你開個豆腐坊,原本那些做豆腐剩下來的豆渣子就是沒用的了吧,可你又弄個養殖場,那些豆渣子餵了豬,餵了雞餵了鴨,不止不浪費,還能讓雞鴨長的比吃草吃麥麩子的快。”
“雞鴨的糞便你漚了肥下了地,種上了蠶豆再去餵你池塘裡脆肉鯇,又能賺一大筆。弄個切割雞鴨做肉檔的生意吧,殺掉的雞鴨羽毛又可以用來做羽絨服羽絨被,這點子簡直是太絕了,一環扣一環的,老朽想不佩服都難啊!”
這麼一通胡誇海誇下了之後,江秋意不由得失笑:“夫子,您就快別誇了,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不用做這麼多鋪墊的!”
果然是心思玲瓏,腦袋都轉的比別人快,崔夫子捋了一把山羊鬍子,說:“那老朽就直說了啊!”
江秋意點點頭,崔夫子便說出了他藏在心裡頭有段時日的憂慮:“南邊的戰事拖的時間太長了,從盛夏到寒冬,小半年過去了,即使有了你的鼎立支持,大秦的國庫恐怕還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崔夫子做了幾十年官,崔氏門閥又歷來掌管大秦戶部,是相當於捏着老秦國的錢袋子的,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老秦國有多少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