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掌櫃沒想到江秋意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說:“做生意又不是開善堂,誰能買得起,誰又買不起,俺哪管得了那麼多?”
江秋意卻是不肯的:“一斤三文錢的純利潤,您再不需要付出其他的,站在鋪子裡頭動動手動動嘴,就能淨賺這份錢。利您已經有了,利益之外,再考慮考慮其他的,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做生意確實不是開善堂,開了門自然是想要賺錢,可賺錢的同時,還能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又有什麼不好呢?”
江秋意站了起來,看着自己滿院子的小魚乾,這幾日,來她這送小魚仔,買魔芋豆腐的那些人們,全都是最淳樸忠厚老實的鄉下人家,一個個的,得了點魔芋豆腐,都高興的跟過年似的。
江秋意生出了這樣的心思:她要賺錢,可她也要回報那些個給她提供賺錢機會的善良的人們。
一文錢收一斤小魚仔,曬乾了再加上佐料,人工,製作成麻辣小魚乾,成本大概在一斤五到六文錢左右,她賣給謝掌櫃是十文錢一斤的進貨價,他零售價是十三文一斤。這中間的利潤已經很可觀了,實在沒有必要再往上擡了。
江秋意盯着院子裡看了許久,心思更加堅定了,回過身和謝掌櫃說清楚:“我做的東西就是要大傢伙都能吃得起,這是我的底線,您要是覺得可以接受,石屏街市上的麻辣小魚乾生意,就由您獨家經營。您要是接受不了那咱買賣不成仁義在,只當是交了個朋友了,日後有機會再合作。”
這利潤被供貨商定死了,謝掌櫃還是頭一回碰到這樣的事情,他沉着臉不說話,看不出來心裡到底是咋想的。
江秋意卻不着急,這醜話才說了一半,談判的技巧就是如此,你一下子提出太多的要求,人家很容易就產生了逆反心理,考慮都不考慮,直接就拒絕了。是以她先說一點,讓楚掌櫃慢慢消化。等他能接受這一點,她再提別的。
堂屋裡沉默了許久,久到裡屋的謝四妹都急的一頭汗,趴在她娘耳邊一個勁的唸叨。
“阿孃,你看她,可是個會做生意的,人家來進貨,她只管賣就是了,人家賣多少錢,她管那麼寬幹嘛!回頭再叫這買賣攪黃了,這滿院子的小魚乾,就等着砸手裡吧!”
六郎娘也是着急,一隻腳都邁出了門檻,就想着出去勸勸,那邊那位謝掌櫃卻說話了。
謝掌櫃說:“好,這個俺可以答應你,只要你的進貨價不漲,俺的銷售價就不漲,這一斤麻辣小魚乾,俺就賺三文錢,多餘的俺也就不想了,權當是積德行善了!”
這謝掌櫃的祖輩上也是農民,當年逃荒來到這石屏也是種地,到了他這一代有了點小本錢,最後纔在街上開了雜貨鋪,謝掌櫃的小時候那也是在田埂上長大的,農家人餐桌上是個什麼樣他不是不知道。還別說,這麻辣小魚乾五文錢就能買一大包的,尋常人家還是可以負擔得起的,可真要再貴點鄉下人想吃可就捨不得了。
江秋意這邊壓着他不讓他賣高價,她自己這進貨價,自然也就不好意思漲,也就是說她壓着他們兩家的利潤,就是爲了給鄉里人家的餐桌上,多添一道菜罷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謝掌櫃的不止沒有惱怒,反倒覺得難得起來。一個婦道人家,有這樣的心思,可真是難得啊!
搞定了最棘手的部分,江秋意微笑着又給那二位添滿了茶,然後接着說:“這石屏獨家市場是您的,可您從我這進的貨可以往外賣,卻不可以往外批發給石屏以外的買賣人,他們要進貨必須走我這直接進,我也不讓您吃虧,但凡是您介紹上門的批發商我給您提成。”
謝掌櫃的端着茶碗纔想往嘴邊送,被江秋意這麼一說,整個人都愣了。這小娘子,心思周全的,連往後其他批發商的事情都想到了,敢情她是想將這麻辣小魚乾的生意做的滿大秦都是啊!
可這也不是不可能啊!被江秋意這麼一點醒,謝掌櫃的心思就靜下來了,仔細想了想,大秦有多少吃不起大魚大肉的窮苦人家,這麻辣小魚乾就有多少顧客。
還有那些吃慣了大魚大肉想嚐嚐鮮改改口的,這可不就是最新奇的吃食麼!憑着這麻辣小魚乾的獨特口感,那絕對是上下通吃啊!窮人吃得起,富人吃得慣,再沒有比這個更有市場的了!
謝掌櫃的越想就越覺得自己趕上了。他身上商人愛鑽營的毛病是不少,但到底也不是個壞心的,不然邵行頭那樣一身正氣的人,能把江秋意往他鋪子裡頭領嗎?
謝掌櫃笑眯眯的說:“六郎媳婦啊,往後俺可就要跟着你混了,俺信你不會虧待俺,你放心將來要是有人也想做着麻辣小魚乾的買賣,俺就給你領家來!至於提成,好說好說!”
謝掌櫃的心裡頭門清,他不是沒想過批發商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瞞着自己批出去一點。可他進貨十文錢,賣才賣十三文,這中間攏共也就三文錢的利潤,他批發能批發多少呢?十一文?十二文?一斤賺那麼一兩文的,還得擔着被發現了合作做不成的風險,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零售呢!
再說了,瞧着這六郎媳婦一開口就是,三天賣不出去給他三十文補貼的架勢,那也不是個小氣的。指不定她的分紅就比他自己個批發的賺的還多了!
想明白了這些,謝掌櫃的就再沒有什麼不願意的了。高高興興的掏出了五兩銀子,往桌上一擱,說:“六郎媳婦啊,這是昨個你送來的那五十斤小魚乾賣的錢,按照你給俺的批發價,五十斤,一共是五兩銀子。”
然後又從懷裡頭重新掏出了十兩銀子擱在桌上說:“這回俺要一百斤的貨,這是十兩銀子,一把手交清給你,什麼時候能給俺貨?”
裡屋哐噹一聲,卻原來是謝四妹見了那桌上上白花花的銀子,激動的叫擱在門邊,放洗臉盆的架子推倒了。此刻正手忙腳亂的收拾着呢。
院子外頭也起了動靜,是六郎的聲音,剛進門就喊:“秋娘,河邊的小窩棚俺搭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謝掌櫃的聽見了,笑眯眯的問:“當家的回來了?”
江秋意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的,臉上紅撲撲的,只低頭“嗯”了一聲,起身端了碗花茶迎到院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