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之慮,必雜於利害。
—《孫子·九變》
損失厭惡這一概念,絕對是心理學對行爲經濟學最重要的貢獻。
—丹尼爾·卡尼曼
想象一個場景:我給你一個蘋果。
你大概會感到高興吧!
這個劇本太簡單了,換個稍微複雜點的,來體會一下:
我給你兩個蘋果。接着,我向你要回了一個。
請問,哪一個場景更糟糕?
從理性上講,這兩個場景你的所得是等價的,但大多數人會覺得第二個場景的體驗更糟糕!
在第二個場景中,你對損失一個蘋果的厭惡,已經嚴重削弱了得到一個蘋果的喜悅。
像職業賭客一樣思考
爲進一步說明人類有損失厭惡傾向,我們來看一個賭局。
有一位職業賭客邀你玩一個遊戲:
向空中擲一枚絕對均勻的硬幣,硬幣落定後正面朝上你贏1元,反之你輸1元(爲表示遊戲公平,你也可以選擇反面算你贏,正面算你輸掉)。
你是否願意玩這個遊戲?
如果將賭注提高到100元呢?
如果將賭注提高到100萬元呢?
理論上講,這是一個公平的遊戲,無論下多大賭注都值得賭一把。但是,極少有人願意花哪怕100元去玩這個乏味的賭局。
這其實反映了我們對損失比獲得更敏感的心理傾向。
玩過德州撲克或者“詐金花”之類賭局的人都知道,牌運並不是唯一的制勝因素。
比如,一個職業賭客和一個賭場菜鳥對局。
兩個人都處於下暗注的階段,職業賭客會眼不眨地加碼下注,絕不主動和對方比牌。
因爲這本質上是一個比大小的賭局,輸贏的機會是均等的。
如果想看對方的牌,就要投入雙倍的籌碼,這顯然是很不划算的。
菜鳥要麼被嚇退,要麼以雙倍的籌碼去開對方的牌。
這其實是理性與直覺的較量,數學與情緒的對壘,是職業賭客利用人性中的“損失厭惡”制勝的法寶。
像職業賭客一樣思考。這是一種人生哲學。
也許您對賭博極其厭惡,但我所倡導的,不是神乎其技的賭博手法,而是借鑑職業賭客在決策時的達觀與權變,以及增加贏面的策略。
行爲經濟學的關鍵
我有滿滿一架行爲經濟學典籍。
總有一天,我會將它們全部燒掉。這時,會有位白鬍子老頭來問我:“這門學問你都記住了?”
我會說:“已經忘掉大半了。”
老頭子表示讚賞。
又過了很多年,老頭子又來問我:“你把那門學問忘得怎麼樣了?”
我會說:“基本全部忘掉了,除了‘損失厭惡’這四個字。”
所謂損失厭惡(Lossaversion),通俗地說就是“損失過敏症”,打個比方就是:白撿的100元所帶來的愉悅,無法抵消丟失100元所帶來的痛苦。
如果說前景理論是行爲經濟學的核心,那麼損失厭惡原理又是前景理論的核心理念。
200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了丹尼爾·卡尼曼,他獲得此獎是因爲和阿莫斯·特韋斯基一起發現了前景理論。
而特韋斯基由於罹患了轉移性黑色素瘤,在1996年離世,享年59歲,與大獎有緣無分。
需要注意的是,卡尼曼和特韋斯基都是身在美國的猶太人,在巴以戰爭期間,都回到了祖國以色列,成爲空降兵。特韋斯基曾經不顧生命危險拯救戰友,並因此獲得了英雄勳章。特韋斯基認爲,經過生死考驗的人,會更注重理論與現實的結合。
更需要強調的是,卡尼曼和特韋斯基都是心理學家,而不是經濟學家。心理學在西方學界並不很受重視,只是一種“軟科學”。
特韋斯基是個天才,他自學了高等數學。通過兩幅簡潔的函數圖像,概括了人類的大部分行爲偏差。這讓那些只推崇數學論證的經濟學大佬心服口服。
特韋斯基和卡尼曼也是“標題黨”,他們把自己的理論稱爲前景理論(ProspectTheory)。
前景理論這個概念,連美國人也覺得迷惑。有一位在華爾街工作幾十年的財經作家曾問過卡尼曼:“爲什麼要稱你們的理論爲前景理論?”
卡尼曼坦言:“其實並沒有什麼深奧含義,只是圖個響亮,讓更多人記住。”
前景理論最重要也最有用的發現是:當我們作有關收益和有關損失的決策時表現出的不對稱性。對此,就連傳統經濟學的堅定捍衛者—保羅·薩繆爾森,也不得不承認:“增加100元收入所帶來的效用,小於失去100元所損失的效用。”
這其實是前景理論的第一個原理,即損失厭惡。
前景原理1:損失厭惡
大多數人對損失和獲得的敏感程度不對稱,面對損失的痛苦感要大大超過面對獲得的快感。
我們可以通過一個賭局,證明人類普遍存在損失厭惡的傾向。
假設有這樣一個賭博遊戲,投一枚均勻的硬幣,正面爲贏,反面爲輸。如果贏了可以獲得50000元,輸了失去50000元。請問你是否願意賭一把?請作出你的選擇。
A.願意
B.不願意
從整體上來說,這個賭局輸贏的可能性相同,就是說這個遊戲的結果期望值爲零,是絕對公平的賭局。你會選擇參與這個賭局嗎?
但大量類似實驗的結果證明,多數人不願意玩這個遊戲。爲什麼人們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呢?
這個現象同樣可以用損失規避效應解釋,雖然出現正反面的概率是相同的,但是人們對“失”比對“得”敏感。想到可能會輸掉50000元,這種不舒服的程度超過了有同樣可能贏來50000元的快樂。
投資客爲什麼會賣掉本該大賺的股票?
我有位朋友,很早就向我推薦“大楊創世”這隻股票。作爲一名以“價值投資”自詡的投資者,他兩年前就賣掉自己的奧迪Q7大量買入了這隻股票。
最近,“大楊創世”連續漲停,我打電話問在泰國度假的他。他告訴我說,他早已在接近不賠不賺的價位賣掉了所有的“大楊創世”。原來,這位朋友雖然投資頗有眼光,理念也正確,但卻受不了在持有期間該股票價格的起起伏伏。
由於人們對損失要比對相同數量的收益敏感得多,即使股票賬戶有漲有跌,人們也會頻繁地爲每日的損失而痛苦,最終將股票拋掉。所謂“知易行難”,不過如此!
一般人因爲這種“損失厭惡”,會放棄本可以獲利的投資。
要有100%的利潤,庸衆纔會蠢蠢欲動
丹尼爾·卡尼曼和阿莫斯·特韋斯基在19世紀70年代所做的研究表明,“損失”和“收益”對人造成的心理衝擊是不同的。
卡尼曼和特韋斯基曾設計了一個擲硬幣的賭博實驗。
現在,擲硬幣來打賭(本書假設所有硬幣都是絕對均勻的)。
如果是背面,你會輸掉100美元。
如果是正面,你會贏得150美元。
這個賭局吸引人嗎?你想參加嗎?
這個賭局顯然是有利可圖的,但卡尼曼的實驗證明,大多數人居然會拒絕這個賭局!對大多數人來說,失去100美元的恐懼,遠比得到150美元的要強烈!
最少收益多少,纔會平衡普通人失去100美元的恐懼?
卡尼曼注意到,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是200美元。
也就是說,人們在進行賭博之前,傾向於要求得到至少是其風險雙倍的擔保。
卡尼曼得出結論,等額的損失造成的痛苦,和等額的收益帶來的喜悅相比,損失對人的心理刺激甚至多一倍。
當然,這個發現僅僅對普通羣衆有效,資本家顯然不在此列。
資本家比普通人更愛冒險。馬克思對此早有精彩描述:“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家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資本家就到處運作;如果有20%的利潤,資本家就會活躍起來;如果有50%的利潤,資本家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100%的利潤,資本家就敢於踐踏人間的律法;如果有300%的利潤,資本家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對於羣衆來說,200元的收益才能抵消100元的風險恐懼。但是,當大多數人都蠢蠢欲動的時候,就算只剩下萬分之一的獲利可能,烏合之衆仍會前仆後繼,共赴風險的盛宴。
稟賦效應:敝帚自珍
理查德·泰勒教授,是行爲經濟學的先驅,也是行爲經濟學真正意義上的創建者。
他提出了一個“稟賦效應”,來揭示人類的損失厭惡傾向。
如果需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稟賦效應,那就是“敝帚自珍”。
理查德·泰勒教授曾經找了一些加拿大學生做過這樣一個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