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說他當時非常害怕,於是再次迅速回頭,小徑口子上依舊如最初看到的那樣,空空如也。當他再轉頭回來看窗戶的時候,發現那個短髮女人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了。
夏先生長舒一口氣,但是中途伴隨着顫抖的感覺,他說這回看清那個女人的面貌了,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短頭髮,黑色職業裝,很乾練的樣子,像個女白領。脖子上從鎖骨開始到胸膛有一條斜斜的看上去像是傷口的痕跡,在微笑,如果不是知道她不是人的話,會覺得她看上去挺和善的。夏先生說他不敢再回頭了,生怕再轉頭過來的時候發現這個女人又不知道換到哪個位置上去了,於是就死死透過窗戶的倒影看着自己身後的這個女人,那個女人先是就這麼站着,到後來開始身體前傾,把嘴巴湊到夏先生的耳朵邊上,他下意識的微微躲開了一下,接着就聽見一個聲音說道:“你擋住我啦….”
夏先生說,如果一定要說這個聲音是自己聽到的,其實也不怎麼準確,那個聲音更像是從自己心裡發出來的,有一點點回音,但卻清晰無比。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立刻嚇得朝着一側退開,接着沒命地逃走了。
他接着說,當天回家以後,第二天就沒來公司,而是自己在家裡反覆思考這件事,還卜卦給自己算了一算,算出有貴人相助,說明這件事肯定不是他自己解決的,於是就開始四處打聽真正有能力的師傅,這樣就找到了我們倆。聽完夏先生說的一切後,胡宗仁問他說,那之前你們印刷機裡印出來的那個奇怪照片,你這裡有嗎?夏先生說有,於是彎腰從自己辦公桌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紙來,從那不整齊的邊緣不難看出,這張照片根本就是從當初那些吐出來的紙上剪下來的。胡宗仁問他,那剩下的那些呢?夏先生說,當天自己是強行把整個廠都斷了電,然後把紙取下來,把已經印出來的這部分都給燒掉了。胡宗仁點點頭,示意他這麼做是對的,如果一樣東西和逝者本身有關聯的話,最好的方式就是燒掉,除了特意留作紀念的物品,例如生前的一些衣服,或是遺照等等。但是例如指甲、頭髮、血液一類的東西如果不用火燒掉的話,就很有可能形成讓逝者留下的理由,前提是逝者本身如果非常在乎這些東西的話。
我從夏先生手上接過那張印刷出來的照片,內容的確和先前夏先生描述的一樣,只是畫面比較不清晰,就好像電視臺信號不好,造成的模糊感一般。胡宗仁也看了看照片說,那咱們還是先從這間辦公室開始檢查吧。夏先生說那你們等我一會,我打個電話告訴工人們讓他們先回避一下,這裡巷子深,又是老社區,一般不會有人來的。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電話給下頭值班的工人打了過去,讓他們先離開,機器什麼的別關。我們繼續在辦公室裡等着,直到最後一個工人也離開以後,我們纔出門。出門之後我就摸出自己的羅盤,從夏先生的辦公室門開始找起,儘管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但是如果能夠控制機器,能夠抓住人的手讓其受傷,這樣的鬼魂能力應該不小纔對,所以我還是有可能在門上找到一點蹤跡。果然,我在門外的把手上察覺到了一些靈動,可能是因爲時間的關係,顯得並不算很強,接着從門開始我們一邊下樓一邊檢查着,發現門上有幾道痕跡,就好像是被指甲抓過一樣,樓梯上每個臺階上也都找到了,只不過樓梯上的很奇怪,每一階的臺階上靈動出現的位置都差不多,按理說如果當初夏先生聽到的那個腳步聲來自這個短髮女鬼的話,那麼正常人上下樓梯都應該是一左一右纔對,也就是說即便在同一個位置找到靈動,至少應該相隔一個階梯才能說得通,而另一側卻絲毫沒有反應,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胡宗仁,胡宗仁滿不在乎的說,剛纔人家不說了嗎,是殭屍啊,殭屍是用跳的嘛!
我當然不會理會胡宗仁這種白癡的說法,我甚至覺得我諮詢他都是一種自取其辱的行爲。於是我暗暗分析,要麼就是這個女鬼是側身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上,但是那姿勢實在太怪異,加上又沒有監控證明,很難說服我,要麼就是這個女人是用跳的,一步步跳上了樓梯,這似乎能夠解釋爲什麼當初夏先生聽到的那個腳步聲會比較大,而我甚至覺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個女人翹起一隻腳,單腳跳着上了樓梯。
我分析的理由其實很簡單,應該說更多是我的直覺。從之前夏先生給我們的那張照片上看,那個女人的腳是翹着二郎腿的,這等於說只有一隻腳着地,而如果這張照片是這個女鬼在傳遞某種信息的話,我就不得不考慮這種可能性了。儘管有點牽強,但我還是把這一點暗暗記了下來,我轉身問身邊的夏先生,說你當時從玻璃的反光裡看到的那個短髮女人,能看到她的腳嗎?夏先生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還真是看不到,第一眼的時候因爲站在小徑的入口處,隔得太遠,自己又完全沒有準備,有點記不清了,第二次自己則是恐懼佔了大部分,也沒注意看,第三次在自己身後的時候,窗戶下邊邊緣的地方已經擋住了腿,連自己的腿都看不見,怎麼能看清那個女人的腿呢?
夏先生這麼說,我也只好就此作罷。這種奇怪的靈動反應一直從辦公室持續到底樓,我繼續尋找着,靈動卻在此刻消失了,就好像那個短髮女人的出發點就是目前我所站的位置一般。夏先生指着一側的那個窗戶說,當時我就是在這面窗戶的玻璃上看到那個女人的。我看了一下,其實就是一個非常簡陋的廠房窗戶,可以朝着戶外的方向打開,裡邊裝有鐵柵欄。接着我和胡宗仁走到廠房裡面,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臺貼上了一張紙,上邊寫着“故障”二字的印刷機,這機器比我想想的要大不少,我最初還以爲是那種寫真機大小的呢。機器邊上我就沒檢查了,反正靠近就一定會亂轉,到不是因爲有靈動,而是因爲機器會對羅盤造成干擾。
我和胡宗仁站在廠房的中央,地上鋪滿了各種各樣堆在一起的雜誌或畫冊等等,胡宗仁對其中一本名爲《女性健康》的小雜誌產生了興趣,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街邊某某醫院自己私印的非法出版物。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廠房的環境,樓板的高度比我之前預想的要高出來許多,每間隔一段距離就吊着一個長長的日光燈,由於線比較長,所以當時那個工人描述的有什麼東西撞到了燈管我覺得是不太現實的,即便是老鼠也沒有辦法爬到天花板上倒掛着吧。
接着我又站到了位於廠房一個角落裡的電腦桌前,我猜想第一晚那個見鬼的夜班工人就是在這個地方轉身看到了門口的人影。電腦桌的位置和廠房大門口呈一個斜四十五度角的對角,相距大概有接近二十米,如果要我從這個位置扔一個墨盒到門口的話,落點將會是非常準確的。但是我注意到,這個地方是看不到那臺故障機器的背後的,也就是說,電源接通的位置,對於我當下站的地方來說,是一個視線的盲區。
於是我問夏先生,當時第一晚就只有一個工人對吧?他說是的。我又問他,打孔機是哪一臺?夏先生指了指那臺故障機器邊上的一臺小機器說這個就是,同樣距離電腦桌的位置較遠,如此一來,我得到一個結論,那個女鬼進過這個廠房,但是基於某種原因它始終沒有靠近電腦桌的這一角,即便是讓人察覺到它也只是遠遠的站着,這和之後幾次工人們遇到的怪事不一樣。於是我開始檢查這個角落裡擺放的東西,很快我就在牆上找到了一副已經掉色的年華,畫上不是別人,正是捉鬼界的行業精英,形象代言人,鍾馗老師。
儘管我不拜鍾馗,甚至還常常和鍾馗比較容貌,但我對他始終還是尊重的,儘管他的一切更多隻是一種傳說,但是傳說傳得久了,聽的人多了,就會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效力,例如很顯然這次出現的這個短髮女鬼死亡的時間距離現在不會很遠,鍾馗師傅早在她之前不知道多少年,所以她生前一定是聽說過“鍾馗抓鬼”這樣的說法的,於是自然而然的畏懼。
這個時候傳來一聲嗚的怪聲,嚇得我緊張地伸手摸出了紅繩,轉頭一看才發現是胡宗仁打開了故障機器邊的那臺打孔機,然後他好像按了一個什麼鍵,打孔機上的撞針就開始有節奏的上上下下。
胡宗仁摸了摸自己的手說,這鑽在人手上那得多疼啊,我提醒他,你站遠點,待會萬一你也被抓住了手怎麼辦。胡宗仁大聲說,那怎麼行,我的手多珍貴啊,可以做好多事情呢!說完他很猥褻的做了一個大家都懂的動作,然後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打孔機,突然哈哈大笑着說,你別說,還真是挺像的啊!
我白了他一眼說,是挺像的,你也只能打打孔而已,注意,是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