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石先生說,是這樣,這個案子我們上頭有人要重查,現在委派了兩位專業人員來跟進這件事,希望你現在能夠趕到之前俱樂部的場地來,我知道現在很晚了,但是請你辛苦一下。石先生在電話那頭有點猶豫的說,可是這件案子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主要責任人也不是我啊,爲什麼要我來查。我對他說,這些肯定是有些原因的,但是我的立場不能跟你說那麼多,請你立刻過來。
聽得出來,石先生雖然感到很蹊蹺,而且很不情願,但是可能是幾年前那次案子在調查過程中,讓他對警力部門產生了一些畏懼的情緒。於是他說,好吧,我這就趕過來。我對他說,等你到了樓下就打這個電話,我會讓人來給你開門的。
掛上電話後,我隱隱感覺這個石先生應該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因爲他是當初配合了調查的人,作爲責任人來說,即便只是被警方叫去問話,他也應該從警方那裡掌握了一些基本情況,例如死者是誰,爲什麼會選擇在俱樂部的樓頂自殺,和這個死者相關的其他人有哪些,這些情況,卻是保安楊師傅所不可能知道的。而我也沒辦法直接去警察局問,首先是這個區域的警官我沒一個認識,而且這種幾年前的案子,人家有什麼理由來讓你查閱。
肖經理說,那邊客戶休息區有飲料販賣機,問我和胡宗仁喝什麼,胡宗仁要了礦泉水,我說我要脈動,於是很快肖經理就去買了回來,順便還帶回來一包煙。於是我們三個就商量了一下待會那個石先生來了之後,我們應該怎麼和人家說這件事。如果直接說明身份的話,沒準人家會因爲上當受騙而憤然離去,保不準還會揍我們一頓。所以我們決定即便要擺明身份,那也是在我們掌握了真實情況以後的事了。
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11點多的二郎街道上已經幾乎沒什麼人了,不過因爲這裡有一個高速路入口,也算是比較重要的交通要道,所以還是有很多車速很快的車呼嘯而過。當我趴在窗戶邊,嘴裡抽着煙,鼻子裡聞着室外那有點熱乎乎的空氣的時候,鐺鐺鐺傳來一陣敲擊玻璃門的聲音,我轉過頭一看,一個身穿橘黃色上衣,板寸頭,身高在1米到米7之間的男人出現在跟前。他看上去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但是表情卻因爲之前我的那通電話,而顯得有些不安。
我走過去對他說,你就是石鵬先生是嗎?他說是。我說我是高新區警隊委託過來調查當時你們俱樂部那個墜樓案的人,這是我的兩位同事。說完我指着胡宗仁和肖經理,然後對石先生說,這麼晚還把你叫過來,真是不好意思了,請坐吧。
我們四個在一個玻璃小圓桌跟前坐下,我摸出我那可以玩憤怒的小鳥的高檔手機,然後調出了錄音機,對石先生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的對話我將會錄音。這一段我是在港片裡學的,張家輝演的警察審犯人的時候常常用這招,太帥了。而且這樣一來也能夠讓石先生覺得我夠專業,且在錄音機跟前,他也不會隱瞞事實了。
我問石先生,我知道這個案子已經結案很長時間了,相關的賠償和後事工作也都做了,之所以要重新調查,是因爲我們收到新的消息,說事情可能跟當初的案卷調查有些出入,所以才又重查一次,而且根據我們收到的消息,和當時你在我們那裡做的口述記錄差別很大。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故意加重了語氣,好讓石先生覺得事情有點嚴重。果然在我說完這句話後,我就看到他臉上出現了焦慮的表情,於是我就對他說,現在希望你完整的把這件事再敘述一遍。
石先生愣在那兒,可能是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於是我對肖經理說,要不你給石先生也來個飲料吧。說完我也遞了一根菸給他,順便幫他點上。石先生說,他自己是從2004年開始就和幾個朋友一起成立了這家車友會,本來幾個人也只是志同道合,喜歡自駕旅遊,也喜歡廣交朋友。他們幾個朋友是在別的特定車型的車友會裡認識的,聊得來,也就決定不分車型來做車友會。石先生說,這個場地他最早的時候是以比較低廉的價格從產權方手裡收購過來的,本來打算是做個娛樂場所,但是後來發現這個地方開娛樂場所可能不會有什麼人光顧,於是也就一直閒置,當成是不動產的投資了。自打決定成立車友會,他們幾個朋友就湊了湊錢,簡單佈置了一下,還做了個招募網站。
石先生說,起初這個地方只有這大廳這一小部分,是隨着後來加入的車友越來越多後,才進一步擴大的。而且在那之前,車友會的全部開銷,都靠着在會所裡擺放一些漂亮的香水座,方向盤套子,牌照框和幫車友處理違章和扣分記錄等收入維持,雖然賺不了什麼錢,但是基本上就沒虧本了。而到後來,其他幾個合股的朋友覺得這個費事費心還掙不到什麼錢,於是就說要退出,石先生是個重感情的人,於是就自己出錢買下了朋友的股份,自己撐起了這個俱樂部。與此同時,他又憑着關係增加了一些新業務,例如代辦年審,新車上戶等等,業務多了,也就請了幾個小妹。而他最喜歡的還是和那些車友一起,聊理想談人生,或者開車去西藏新疆等地方玩。他告訴我們,組織車友長線自駕遊,自己能夠從酒店和餐飲以及景區門票上要到不少折扣,他自己車技好,又懂維修,親自帶隊出去,一趟能掙到不少錢。
石先生說,而就在出事的那年,他俱樂部裡的會員人數已經達到了接近500人,小小的場地不夠了,於是就把天台給搭了出來,作爲曬太陽喝茶或者燒烤的地方。就在那一年,他的會員當中有一個男車友,姓唐,開的是一臺豪車。石先生坦言說起初他入會的時候自己還擔心,這種豪車的車主會不會比較不容易融入大家,因爲畢竟不是人人都買得起豪車,況且他也不見得看得起別的車友,擔心會產生一些價值觀上的摩擦,但是很意外的是,這位唐先生卻能夠很輕易的和大家打成一片,爲人也豪爽大方,許多人都願意跟他做朋友。出去自駕遊也從不介意自己的豪車跟一羣經濟型混在一起。
石先生嘆了口氣接着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在通過幾次自駕遊和會員活動後,他發現這個唐先生當初參加俱樂部,有着不怎麼光明正大的動機。他說這個人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經濟上也有一定保障的人,作爲朋友那麼肯定不用爲他的私事操心,但是唐先生卻顯得和車友會裡不少女性車主比較曖昧。石先生說,車友會的人好幾百人,所以大家相互之間不可能都認識,而且人總是容易根據年齡和愛好方向分成一些小團體,這也是人分化而統一的主要標準之一,所以這個唐先生遊蕩在好幾個不同愛好方向的小團體當中,和那些女性車主尤其是單身或者未婚的女性車主走得比較近。
石先生說,這也是過了很久才察覺到的事情,起因是有一次自己帶隊出去,其中就有這位唐先生。目的地是內蒙的月亮湖,本來在沙漠綠洲這樣的地方人就比較容易意亂情迷,明明有酒店安排了,唐先生卻不住,非得要在綠洲邊上搭帳篷,而且是那種組合式的有較大空間的帳篷,並且帳篷是從在重慶出發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的。石先生說,自駕遊的路上他會給每臺車都發一個對講機,好讓大家途中不至於無聊打瞌睡,還能相互聊天認識下交朋友,唐先生是其中的活躍分子,而就這麼來來去去,就勾搭上了其中的一位女車主的同行閨蜜。在月亮湖的那兩天時間裡,這位閨蜜就從沒回過房間睡覺,至於去了哪兒,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了嗎。
石先生苦笑着說,本來吧這也是人家的私事,你情我願的誰也不會說什麼。但是這唐先生換女伴速度很快,而且大多數被替換掉的女伴從此就不太經常來參加活動了,即便來也挑唐先生不在的時候,所以這也給了他很多認識新女孩的機會。而就在事發的當天,我們組織了一個小範圍的燒烤會,唐先生和新認識的一名女車主來參加了,其間兩人時不時的你儂我儂,大家都是開通的人,不關自己的事誰也不會去多嘴,反正唐先生也沒有混吃混喝,人家該繳納的費用一分不少還給自己帶了不少新會員,作爲石先生來說更希望留住這麼個朋友而不是去得罪他。
石先生說,當天大家玩得正開心的時候,唐先生摟着那個女孩的腰,女孩就側身坐在他的大腿上,就在這個時候,從天台門那兒走出來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女人,頭髮又黑又長又直,大冬天的,卻穿着很單薄的好像睡袍一樣的衣服。塗抹了顏色很鮮豔的口紅,手裡還拿着一串車鑰匙,是寶馬的鑰匙。看上去很憔悴,也很悲傷。她走到門口就站着不動了,而是直接用眼睛看着正在和另一個女孩說說笑笑的唐先生。
由於穿得太顯眼,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她,包括唐先生。當唐先生看到她的時候,臉色突然大變,趕緊把腿上的女孩給拉了起來,然後很尷尬的站着,隔了好久才陪笑着跟那個紅衣女人說,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石先生說,由於他自己確信這個女人自己沒見過,不是俱樂部的會員,再結合眼前的場面,就猜到這個女人肯定是唐先生的老婆或者女朋友,心想待會可別打起來了。可誰知那女人直接走到唐先生跟前,很冷淡的說了句,早點回家,我走了。
說完,女人就在大家都完全預料不到的情況下,從天台邊的露臺跳了下去。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石先生說,女人摔死的地方邊上就是俱樂部的停車位,而那個車位,恰好就是唐先生停的那臺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