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胡宗仁走進屋後,卻發現老大爺已經不在剛纔坐着的地方了。於是我和胡宗仁就開始走到其他房間去找老大爺,結果我們剛剛走到當初進門的那個門廊的時候,聽見從廚房的方向傳老老大爺的聲音說,兩位年輕人啊,這時間也不早了,不要嫌棄,留下來吃個晚飯吧。說完他頓了頓,又說,我這裡已經好久都沒別人來吃飯了。
於是胡宗仁點點頭,說先陪老人吃飯吧,吃完飯再說。於是我們朝着廚房的方向走過去。此刻外邊的天雖然並沒有完全黑下來,但是已經到了需要打開路燈的地步了。我們剛轉到廚房,就發現老大爺在顫巍巍的拖着桌子底下的板凳,於是胡宗仁趕緊上去幫忙,然後幫着放置碗筷。老大爺說,家裡沒什麼吃的,簡單吃點就行了。我笑着點點頭,然後問大爺說,你這兒還沒做菜呢,要不我們幫你吧。老大爺樂呵呵的笑着說好啊,於是我和胡宗仁負責洗菜切菜,我負責煮飯炒菜,很快廚房裡就變成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我是個比較懶的人,其實在家裡大多數時候是彩姐在做飯。不過這樣的日子在2011年她懷孕之後就徹底消失了,在她的孕期裡,我不但學會了很多菜,我甚至還學會了做甜品和下午茶。這不得不說對於我而言,是個巨大的進步。但是當時在老大爺家裡,我對於炒菜這件事,也只是常常看見彩姐弄而已,自己親自操刀的經驗非常不足。胡宗仁就更加不必說了,恐怕他在家裡是連菜都不會洗的。於是我們倆手忙腳亂的準備着,我把我看家本領都使出來了,番茄炒雞蛋我甚至從未如此成功過,並且我還專門煮了一鍋小菜湯,整個過程,老大爺始終坐在一邊樂呵呵的看着我們,看樣子我們的到來,還能夠讓他吃一頓。
於是我煮飯的時候,特別把米加得多了一點,好讓這個老大爺能夠多吃幾頓,那麼就能少忙活幾頓飯。在我以爲已經全部準備好的時候,胡宗仁竟然又遞過來一個筲箕,裡邊裝着切成小圓片的胡蘿蔔。我當然明白鬍宗仁的意思,但是這隻豬竟然把胡蘿蔔洗得乾乾淨淨,竟然連蘿蔔葉子也一塊放了進來。連我這個不怎麼經常下廚的人都知道那葉子是不能吃的。於是我又三下五除二,來了一盤熗炒胡蘿蔔。
這整個過程耗時大約半個小時,期間我們三人相互完全沒有說話,我和胡宗仁都是常常會到客戶家裡,所以沒什麼好覺得不好意思的。我則是在一邊炒菜的時候,一邊心裡琢磨着,等下該怎麼跟這個老大爺開口。幸好的是,這頓飯還算美味,如果除去我鹽稍微放多了一點之外的話。老大爺不喝酒,所以我和胡宗仁也沒主動去找酒喝,吃到最後,老大爺突然說了一句,謝謝你們今天來幫我做飯,你們街道還真是體貼百姓,我替我們家老伴兒謝謝你們了。
老大爺的這番話說得我和胡宗仁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儘管我們對這個老人還是報以很大程度的同情,但是說到底,我們的根子還是爲了完成我們自己的委託罷了,撒謊騙人在我們這行是常常都乾的事兒,但通常不是惡意,而此刻我卻充滿了一種負罪感。我看向胡宗仁,胡宗仁的臉色也是非常複雜,他沉默了一會兒後,對老大爺說,其實是這樣的大叔,我們有點事,可能要挑這個時候跟您說一下。
老大爺放下筷子,但是臉上還是充滿了美餐一頓後的滿足,他問胡宗仁說,年輕人你說吧,什麼事兒啊。胡宗仁嘆氣說,其實我們倆把你騙了,我們倆壓根就不是什麼街道的工作人員,街道也沒有要搞什麼人口普查,我們今天來找你,其實是爲了從你這裡詐取到一些別的信息。老大爺一聽,好像是有點吃驚,於是看着胡宗仁許久後說,那你們是來這裡做什麼的。胡宗仁解釋說,其實是這樣,我們本來也沒想過來拜訪您,我們本來也是受僱於別人,來調查處理一些事情,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發現其實這些事情的根源,其實就是您家的張媽,但是張媽已經不在了,而我們也嘗試過和她溝通,但是我們失敗了,這才冒昧來了你家,一方面從你嘴裡瞭解下張媽的爲人,猜測下她留下的原因,甚至我們還需要你幫忙,配合我們送張媽安靜的走。
胡宗仁這番話顯得讓老大爺很吃驚,他半晌也沒回過神來,接着他支支吾吾的說,我怎麼沒聽懂你說的什麼意思,怎麼你又要和她溝通了,我老伴兒以前就認識你嗎?胡宗仁看了我一眼,咬咬牙,就把我們這期間遇到的這些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甚至還沒有絲毫添油加醋的告訴了老大爺,當然他略去了張媽的鬼魂把我和胡宗仁推下樓這一段,只是告訴老大爺,張媽雖然人已經死了,但是她還沒離開,依舊在這附近徘徊,於是被那邊超市燒香燭的時候給引了過去,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張媽沒有離開的其中一個原因,應該是放心不下你,她直到現在還時不時出現在超市裡,拿了超市裡的胡蘿蔔。說到這兒的時候,我和胡宗仁都不約而同的看了看面前的那盤吃剩下的胡蘿蔔。
但是胡宗仁的這番話顯然讓老大爺無法接受,他站起身來,非常激動和生氣的對我們說,你們倆給我滾,再不滾,我就報警了。胡宗仁慌忙對他說,老大爺我們並沒有惡意,就事論事的說,我們其實完全不用來找你,狠招術我們也都會,但是那樣一來的話,原本一個這麼善良的老婆婆就會因此受到傷害,如果你知道你的老伴兒死後還沒個好下場,你難道就不會覺得難過嗎?我和這位,我們的職業就是靠抓鬼維生,我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能夠證明我這些話絕對不是在騙你。說完我和胡宗仁把我們身上的那些奇怪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老大爺表情很凝重,他似乎無法一下子接受自己的亡妻死後竟然變成了鬼的事實,但是從他的樣子來看,這種歲數知天命的老人,其實是相信我們的話的。
於是老大爺噗通一聲坐在了凳子上,隔了好久才問胡宗仁,我老伴兒,她看上去還好嗎?胡宗仁撒謊說,還好,就是一直徘徊在這裡,上不能昇天,下不能入地,也的確非常可憐。你是她相濡以沫這麼多年的人,想必你也不希望你老伴兒就這麼遊蕩下去,最終害人害己不說,還成了孤魂野鬼吧?從我們進屋開始,我就一直覺得這個老人算是很樂觀了,誰知道在胡宗仁說完這句話以後,他竟然伸出自己佈滿皺紋的手,掩面輕輕哭泣了起來。我和胡宗仁都沒有去勸慰,而是知道這種情況下,他哭出來反倒是對他精神上的一種釋放,於是我們就等着他哭。等到老大爺哭完以後,他問我們,你們說說吧,你們需要我怎麼做。
於是我對老大爺說,你什麼也不需要做,只是待會跟着我們一起,在我們做了起靈的儀式以後,你跟你老伴兒說說話,讓她放心的走,你很好就行了。就跟你們平時說話一樣。老大爺眼裡含着淚花說,我說的話,她還能聽見是嗎?我點點頭說是的。
當下我和胡宗仁麻利的洗碗收拾桌子,因爲我們覺得待會這老大爺回家後,肯定沒心情洗碗了。把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後,我和胡宗仁就扶着老大爺出門。出門後胡宗仁給楊老師打了電話,請楊老師帶着我們,重新從電梯回到了超市的生鮮區。當老大爺看到那滿滿一櫃子的胡蘿蔔的時候,忍不住再次淚滿眼眶。胡宗仁和楊老師陪着老大爺,我則撤掉了原本我設在這裡的繩陣和敷,接着再用羅盤測了一下,發現其反應依舊比較猛烈,完全能夠符合起靈的條件,於是我對胡宗仁說,你可以開始了。
接着胡宗仁問了老大爺,張媽的具體名字,和生辰忌辰,很快我就從羅盤上看到,張媽來了。這種有了準確信息的召喚,只要在這周圍,就一定是一喊一個準,只不過喊出來以後,我們看不見罷了。我注意了一下羅盤的動靜,並沒有先前在樓梯把我們推到時候的怒火,而是有點恍惚,但確實是來了。於是我對老大爺說,你有什麼話要跟張媽說的,這就說吧,她此刻就在我們周圍呢。
老大爺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在尋找張媽的蹤影,在他轉頭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裡那充滿期盼的眼神。老大爺依舊顫巍巍的說,老太婆,你自己放心走嘛,我在這裡很好,你不要擔心我,你到下面給我把位置佔好,隔不了多久,我就來陪你來了。我瞥眼看見楊老師輕輕揉了揉鼻子,接着把手撐在了鼻子上。老大爺接着說,胡蘿蔔我會頓頓都吃的,吃得以後看到胡蘿蔔就討厭,反正你就喜歡強迫我吃,那我吃就是了嘛。
你不要擔心,娃兒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他們也經常回來看我,不要怕我孤單。
你自己走嘛,清明忌日,我就給你燒錢來,要是不夠用了,就託夢給我說,就算沒事你也可以給我託夢,我也想看看你…
說完這最後一句,老大爺已經繃不住了,泣不成聲。
我來不及跟着他們一起傷感,看了羅盤,張媽鬼魂已經變得非常平順溫暖,於是我對胡宗仁說,是時候了,於是胡宗仁上裱請神,用較高的規格,送走了張媽的鬼魂,直到我在羅盤上找不着。
接着我們三人一起送了老大爺回家,楊老師承諾會常常來看望老大爺,也會跟老大爺的兒女多聯絡的。在我們離開老大爺家的時候,他隔着鐵柵欄門對我和胡宗仁說,兩位年輕人,謝謝你們了,你們是好人。
我和胡宗仁微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了。在樓下楊老師問我們,是不是都做完了?我和胡宗仁對望一眼,然後我對楊老師說,還差一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