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距今二、三萬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先巴民就在江北北岸生活、繁衍。公元前11世紀,就是巴國屬地。秦滅巴國後,“儀城江州”建江州府,爲重慶築城之始,而最初的江州城即位於江北城附近,面積約一平方公里。根據《華陽國志?巴志》記載:東漢23年,江北城就爲當時巴郡下轄的江州縣治的駐地,建有北府城。一度爲巴郡治所在地。1913年明代重慶府巴縣設立江北鎮,正式改名爲江北城。清朝乾隆十九年,即公元1754年,江北鎮改由重慶府直轄,重慶府同知衙門遷移至江北城弋陽觀下,從此建置江北廳。爲江北廳駐地。民國時期,江北廳改爲江北縣,沿襲晚清舊制,江北城設有:上石樑、寶蓋、弋陽、金沙四廂,1921年被劃入重慶市的範圍內。
一路上我都在跟胡宗仁介紹這一帶的歷史,由於我是本地人,給胡宗仁介紹起來的時候,我總是會顯得有些眉飛色舞。我是一個有着非常濃郁鄉情的人,外頭的世界再怎麼繁花似錦,我在需要陪伴感到孤單的時候,依舊還是眷戀這片土地,這也是爲什麼當初我出師以後,沒有選擇留在師傅身邊,或是在雲南當地樹立聲望,而是選擇了回到這片故土之上的原因。曾經有人做過一個統計,不是說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麼?但是很多人即便活了很大的歲數,他的舞臺也依舊是生養他的這一塊小小的地方,即便再貧瘠,即便再落後,那兒就只有一個字可以概括,那就是家。走得再遠,旅行的意義,也是在於讓人明白,原來家是這麼溫暖。
由於道路限制的關係,我如果要繞道去江北城,還只能沿着河邊走到黃花園大橋的底下,然後再朝着中央公園的方向,才能夠走到那裡。後邊的很長一段路按照胡宗仁拿到的地址,車輛是不怎麼容易進入的。並非不可以進入,而是因爲我實在不願意在路上遇到別的車,於是堵車堵上很長時間。於是我們決定把車停在現在江北城科技館的附近,然後順着新修的仿古城牆,繞到以前老城的區域,步行大約有半個小時,就能夠找到現在唯一僅存,還沒被開發佔用的江北城殘存的老城。
這其實是我和胡宗仁事先並未料到的。對於很多沒有我們那段80後甚至70後記憶的人來說,江北城對於他們的印象,無非就是那巨大的中央公園,有草地,有桂花樹,草地裡還有數不清的狗屎,邊上有個教堂,但是從來都沒看見它打開門。於是這個地方自打建成以來,都成了無數附庸風雅的男男女女們拍攝婚紗照和藝術照的地方。邊上有個科技館,時不時展出一些以我的文化水平根本無法看懂的展覽,還有個大得有些讓人覺得沒有天理的大劇院,時至今日有過無數劇團的演出,但我卻一場都沒去看過。總的來說,江北城是變味兒了,至少在大多數現代人的眼裡是這樣。所以我和胡宗仁停車以後,壓根就沒朝着人堆裡走,那兒全是三三兩兩趁着週末來這裡遊玩的人,真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平日裡工作學習就紮在人堆裡,到了週末,還往人堆裡鑽。
順着仿古城牆沿着江邊的小路一直朝前走,在我面前就是長江和嘉陵江的交匯處,兩種顏色完全不同的水混合在一起,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太極,在這寬闊巨大的江面上翻騰,好像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能征服誰一般。我想這也是重慶這個地方成爲臥虎藏龍的玄學之城的一個原因,即便在這樣完全無規則可循的自然定律中,依舊可以被很多各派高人洞曉玄機。
那條路非常窄,還有很多地方原本用來鋪路的石板已經斷裂了,所走起來比較困難。沿着路一直走沒多久以後,就能夠走到江邊。在順着一條朝着坡上的小路走,很快就能夠看到一道有着豎着一塊石碑的城門。和先前那些仿古的城門不同的是,這裡的石頭城門上,佈滿了青苔,城牆上到處都是用來栓繩子的小洞,那一些古時候戰爭留下的刀痕。耳後除了滔滔江水的聲音之外,先前在科技館一帶的喧囂早就不見了,我和胡宗仁說話終於不用刻意提高分貝,輕輕的說出口,我們也能聽清。
進了城門之後是一條蜿蜒朝上的石板臺階,這臺階和十八梯老路上的造型很相似,也最有川東小鎮顯著的風格。這裡我倒是從沒來過,以前江北城還在的時候,我們常常都是去那些最熱鬧的地方,那時候,戲臺子上偶爾還有川劇表演。這裡應該算是江北城靠近東側的邊緣,因爲有城門城牆,那就是城根地帶了。胡宗仁手裡的地址,只寫了個門牌號,甚至連這次我們要找的事主姓什麼叫什麼,電話多少都沒寫。途中我們遇到了一些穿着彩色衝鋒衣,扛着相機的中年人,他們大概也是厭倦了喧囂,來找尋這鬧市中的一份寧靜的人。我曾經聽說過一種用樂器來區分城市的方法,例如成都,可能用樂器來表達就是一種在竹林深處有流水鳥鳴,但傳來一陣悠揚古琴的感覺,悠閒自在。而在北京,或許就是那種傳統的京嗩,吹吹打打伴隨着糖葫蘆的叫賣聲。在廣州,或許就成了敲打鑼鼓,舞龍舞獅的南派畫面,而在重慶,則是那種有着嘹亮的笛聲,並伴隨着川江號子的感覺。而此刻江北城城根裡,什麼都不是,它是一幅黑白的畫,畫裡的人輕微的動了一下,你也依舊無法察覺。
司徒先前在電話裡提醒我們要留意有人跟蹤,而這個案子原本就是對方給過來的,所以對方是肯定知道這個地方所在的。我裝作想要在附近找一個買菸的地方的時候,環顧了一下週圍,這裡房子多,人少,所以這少量的人,只需要一瞥,就能夠盡收眼底。而此刻除了那些坐在自己屋子跟前翹着二郎腿抽旱菸的老人之外,就是和我一樣到走到這裡的攝影愛好者們,街邊唯一一個非常熱鬧的地方就是一家吃豆花飯的小飯館,邊上是個茶館,茶館裡全是老大爺老大媽們在打麻將。也許茶館這個詞在重慶有不一樣的含義,通常在其他地方指的是喝茶聊天的地方,在我們這兒,自古以來都是打牌的場所。
看了看時間也到飯點了,於是我跟胡宗仁提議要不咱們吃點東西再去,這裡有豆花飯。胡宗仁喜歡吃豆花飯,他在重慶能找得到的好吃的豆花飯,幾乎都是我帶他去吃的,於是他欣然答應,並豪爽大方的提出這頓由他來請客,就好像吃個豆花飯要花出一筆鉅款似的。坐下後在店家的高聲喧譁中,就着青椒膩了香油後的調料,大口喝着泹水,大口刨着蒸子飯,其實就只有一個豆花當菜,卻吃得美味十足。
吃完飯後看了看時間,差不多這個時間別人都還在準備中午飯,而且不會有人在睡覺。於是按照門牌號,在這條小路一側的更小的一條路里,彎彎拐拐許多次後,總算是找到了這個門牌號。但是大門緊閉,連屋裡的窗簾都拉上了,讓我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人。
胡宗仁問我,要不咱們敲敲門吧。我看了下四周,除了我和胡宗仁以外,幾乎就沒別人了,我說的別人,是那些並不是住在這裡的人。當然在這家人的斜對面,有一個大姐正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們,然後在洗衣槽裡洗衣服。這裡的家家戶戶幾乎都是如此,進門的地方要麼是擺放在戶外的竈臺,要麼就是洗衣服的池子。我看了一下我們要找的那家,讓我有些吃驚的是他們家洗衣槽裡的那個斜面,竟然是一塊刻滿了字的石碑,不過我很快放心下來,因爲從那些字的分佈來看,並不是別人的墓碑,否則的話,這家人撞鬼我覺得也不足爲奇。
於是我開始敲門,在敲了幾次之後,隔着門上的裱花窗戶,我看到屋裡的燈亮了起來。這裡的房子都比較矮,而且修得非常密集,所以採光並不是很好,如果不打開門窗的話,屋裡是肯定需要開燈的。在燈光亮起來以後,我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問道,是誰呀?我一時不知道怎麼編造我的身份,於是慌亂之下,就說了句,是我。
好在那個女人還是開門了,打開裡側的木門後,隔着一個鐵欄杆的網門,一個看上去大約三十多不到四十歲的女人,很納悶的看着我。她的門只打開了一半,一定是因爲看我和胡宗仁不認識,所以也不敢開門。她問我們,你們是誰呀?找誰?語氣裡有些警惕。我轉頭看了胡宗仁一眼後跟這個女人說,大姐,這個說來有點話長,你不認識我們,我們也不認識你,但是我們是受到別人的委託,特意來找你的。
那個女人作勢要關門,然後說,不認識你們,可能你們找錯了人了。眼看門就要關上了,胡宗仁大聲說,我們知道你家裡發生的事,是來幫你解決這件事的。哐噹一聲,門還是關上了,胡宗仁又大喊了一聲,完全免費!
於是門又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