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臉上的迷茫一閃而過,那一刻她的內心深處升騰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自己正在變成一具沒有感情的空殼。
但只是一瞬間,她的目光便再一次由迷茫變得詭譎,最後歸於平靜。
她輕輕一笑,對一旁地木玉說道:“好啦,瞧你的臉就和剛吃了條苦瓜似的。我是在逗你的,我怎麼可能會失去記憶。”
“真的嗎?”木玉有些侷促地問道,“還是你怕小爺擔心,故意說是逗我?”
妖妖鄭重地點了點頭,認真道:“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木玉呢?”
經過了大半日的飛行,幾人再次回到了江州城。此刻的江州城,一片死寂,似乎一旦有聲音路過,都會被這座寂寞的城吸了進去似的。
“蒹葭掌門,這次你總該相信我的話了吧?”華湯麪色凝重道,“除了攝魂鈴,又有什麼法寶可以讓一座城頃刻間歸於死寂?”
蒹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說道:“三聲攝魂音,萬里無人聲。攝魂鈴之威效,確實有傷天和。”
“要不是李玄天使用攝魂鈴濫殺無辜,我們也不可能同室操戈,與他爲敵。”華湯繼續道,“你說對吧,思欲大師?”
思欲禪師雙手合十道:“佛祖慈悲。”
“這麼說,的確是我偏聽偏信,相信了李玄天的謊言。”蒹葭道,“可惜了柳問道人。”
“柳問道人他怎麼了?”妖妖突然問道。
蒹葭看向華湯,華湯輕嘆一聲說道:“他被李玄天偷襲,用九寒天冰刺殺死了。”
妖妖面色一怔,旋即道:“那確實是可惜了。”
蒹葭笑問道:“妖妖,你可認識柳問道人?”
“那倒不是,只是常聽人說起他。”妖妖眸子裡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慌亂,好在大家都在專心飛行,沒人注意。
“原來如此。”蒹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是啊。”妖妖嘆息一聲,“只可惜還沒來得及見他一面,他便遭奸人所害。”
蒹葭的臉微微抽了一下,乾咳了幾聲岔開話題:“妖妖,木玉方纔都同你聊了些什麼呀?”
“沒什麼,只是隨口聊聊。”妖妖道。
木玉本想說些什麼,卻被妖妖用眼神制止了。
不過這一切卻被蒹葭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地揚起嘴角,擡手摸了摸鼻子以做掩飾。
就在這時,異變徒生。
幾人身下的大地上亮起一圈圈宛如漣漪的光環,衆人只覺得一股強大、不可違逆的吸引力從光環中迸發出來,宛如狍鴞之口的吞吸之力。
幾人紛紛落到地上,與此同時,他們腳下的大地開始向四周皴裂,一個青銅龍紋四腳鼎從大地的裂縫中拔地而出,擋在了衆人的正前方。
“你們快看。”陳思若一聲驚呼,衆人連忙循聲看去,只見他們的左側正在升起一個青銅白虎圓底瓶,而右側還升起一個青銅朱雀盤紋柱。
衆人轉身,不出所料,一個青銅玄武雕花殼也已經徐徐升起。
“蒹葭掌門,這是什麼?”華湯焦急地問道。
蒹葭搖了搖頭,望向見多識廣的思欲禪師。
思欲禪師轉着佛珠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若是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四靈獸陣。”
華湯鬆了口氣,說道:“還好大師見多識廣,您說我們該如何破陣?”
怎料思欲禪師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佛祖慈悲,老僧愚笨,並無破陣之法。”
“這可怎麼辦?”華湯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站也不是,走又不敢,只能求助似的望向蒹葭,哪裡還有一派掌門的氣度。
畢竟濟世堂本就不擅長戰鬥,遇到讓扶桑寺的思欲大師都束手無策狀況,也難怪他此時六神無主,失了主見。
眼看着腳下的大地還在不斷地塌陷,幾人卻動彈不得。蒹葭沉吟片刻,說道:“我雖然沒有聽說過四靈獸陣,不過對於四靈獸還是有些瞭解。破陣的關鍵在於破除陣眼,若是我所料不錯,這四個青銅物件便是陣眼。”
“那咱們還等什麼?趕緊一起出手打破陣眼!”華湯說着,便吞下一枚丹藥,召來一團火焰砸向衆人前方的龍青銅鼎。
“轟”的一聲,火光炸裂,龍紋青銅鼎亮起一圈火紅色的光紋,將烈焰盡數吞噬。
火光散去,銅鼎安然無恙,而他們腳下的大地,塌陷的速度卻更快了。
“華掌門,不可莽撞。”蒹葭攔下想要再次使用法術的華湯,沉聲道,“四靈獸代表不同的屬性,我認爲我們只有用相剋的屬性去攻擊它們才能產生效果,否則的話,反而會給它們補充靈力,加速大地的陷落。”
“蒹葭掌門,你就直接說,我們該怎麼辦吧。”華湯直覺說道。
“逐一擊破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們要同時擊破四個陣眼纔有一線生機。”蒹葭目光掃過衆人,繼續道,“龍從雲,虎從風,朱雀屬火,玄龜屬水。”
“水火互相剋制,我來應付朱雀。佛光可生無量業火,思欲大師,玄龜便交給你了。”蒹葭看向思欲說道。
思欲禪師雙手合十,微微頷首。
“風之勢在於動,唯靜可破。”蒹葭將目光落在華湯身上,“華掌門,你以土牆之術來限制白虎。”
“至於雲,雲之於天,而木之於地。天雖廣闊,卻也逃不出大地的邊界。以木克雲,當爲上策。”蒹葭對木玉說道。
四人各自面向自己需要攻克的陣眼,蒹葭道:“若是我所料不錯,我們需要不斷地往陣眼中注入相剋的靈氣,直到陣法停止。一旦開始,我們就不能停下來,否則便會前功盡棄。”
其餘三人默默點頭,待蒹葭一聲令下,幾人便同時施展法術,藍紅黃綠四色靈力同時注入對應的陣眼。
果然,大地陷落的速度慢了下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不斷釋法的幾人漸漸面露疲態,不過大地也漸漸停止了陷落。
衆人不禁都鬆了一口氣。
不知何時,妖妖已然來到蒹葭的身後。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四個陣眼上,沒有人注意到妖妖的行動,自然也就不會發現,她竟然可以移動。
“蒹葭。”妖妖輕聲喊了他的名字。
蒹葭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一張毫無表情的面。
下一刻,一陣鑽心的劇痛從後背上傳來,火辣辣的,好像被炙熱的鐵塊燒灼一般。
一口鮮血不受控制的涌上喉頭,又腥又甜,更多的卻是無盡的苦澀。
“你還是要殺我。”蒹葭艱難地笑了一下,殷紅的血順着嘴角不斷地涌出,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上。
此情此景,令妖妖的腦袋疼痛欲裂,她痛苦的閉上眼,拔出插在蒹葭背上的匕首,又一次刺了下去。
蒹葭緩緩地軟倒在妖妖的身上,嘴角的血滴在她的肩上。
衆人此刻終於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着妖妖將匕首一次又一次刺進蒹葭的身體,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虛幻的夢境。
“不要!”陳思璇痛苦的哭喊着,朝着妖妖衝了過來,衆人這才發現,陣法的限制已然解除,每個人都恢復了行動。
陳思璇撲到妖妖身上,被妖妖一個閃身便躲開了。
不等她爬起來,一把飛劍從天而降,貫穿了她的身子,將她釘在了地上。
李玄天乘着紙鳶緩緩飛來,他微笑着掃過衆人,朝着妖妖招了招手,說道:“徒兒,到爲師這邊來。”
妖妖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從蒹葭身體裡抽出匕首,朝着李玄天緩緩走去。
蒹葭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李玄天從紙鳶上一躍而下,接過妖妖呈上去的匕首,輕輕拭去上面的血跡,喃喃道:“你應該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死在你送我的這把戮仙刃下吧?”
“師父。”妖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我的頭好疼。”
李玄天卻好像壓根沒有聽到妖妖的話似的,自顧自地對着思欲禪師說道:“大師素來見多識廣,不過今天卻說錯了一件事,這並不是四靈獸陣,而是四靈獸法器。”
“集齊這四件法器,將它們組合起來,便可有毀天滅地之威能。只不過,組合它們需要時間,所以用於實際戰鬥很是雞肋。不過,若是有足夠的時間提前佈置,卻能有意料之外的收穫。”
“你到底對妖妖做了什麼?”木玉憤怒地質問道
李玄天瞥了一眼因頭痛而跪伏在地的妖妖,咧嘴一笑道:“你這叫什麼話?她是我的寶貝徒弟,我怎麼捨得對她做什麼呢?”
這些話飄進妖妖的耳朵裡,就彷彿一根根銳利的針,不斷地刺進她的腦海。先前情形一遍又一遍地在妖妖的意識裡回放着,蒹葭的血就宛如世間最妖豔的花,在她的心頭不斷地綻放。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之前一定認識他
妖妖掙扎着爬了起來,怔怔地望着李玄天問道:“師父,他是誰,你爲何要我殺他?”
李玄天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他是滅我萬象門滿門的兇手。”
“可是師父,我覺得他不是壞人。”妖妖執拗地說着,下意識地攥緊了沾滿血的衣袖。
溼熱的血液透過手掌不斷地刺激着妖妖的心,熟悉又溫暖,像枝葉貪戀着陽光的熱烈,像嬰孩依賴着臂彎的溫存,似乎只要她攥得夠緊,那個被自己刺了很多刀的男子便不會在流血。
“放肆,有這麼和師父說話的嗎?”李玄天有些生氣,他手中暗自握緊那個放置蠱蟲的盒子,並不斷地注入靈力。
妖妖強睜着眼睛,可她能看到的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
一隻小小的蟲子從黑暗中振動翅膀緩緩飛到她眼前,不斷地發出奇異的低鳴。聽起來讓人覺得很放鬆,就如同落在一大團厚厚的棉團上,身體不斷地嵌入,每一個關節都完美地貼合,溫暖柔軟的感觸讓人恨不得立刻便沉沉睡去,一夢千年。
就在妖妖想要順從身體的意願,昏睡過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輕盈的呼喚從不知名的遠方飄來。
“妖妖……”
爲何這個名字聽起來如此熟悉?
妖妖強打起精神,四下張望着,想從黑暗的深處找到聲音的源頭。
終於,她看到一個女子從黑暗中緩步走了出來,那女子微笑地望着她,她也情不自禁地報之以微笑。
“你好,妖妖。”那女子親暱地對她說道。
“你是在同我說話嗎?”妖妖問道。
那女子微笑着點了點頭。
“我的名字是叫妖妖嗎?”
“當然。”
“那你又是誰,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妖妖疑惑道。
“我就是你,只是你不記得了?”
妖妖明明可以聽得懂她話裡的每一個字,可當這些字連成一個句子的時候,她卻怎麼都理解不了。
“你怎麼可能是我呢?”妖妖搖着頭,“若你就是我,那我又是什麼?”
“我是你,你當然也是。”女子依舊溫和地微笑着,“更確切地說,你我都是妖妖的意識,只不過我隨着鬼蟲之術離開了本體,依附於蒹葭的身上。所以纔沒有被李玄天的蠱蟲控制。”
一聽到蒹葭這個名字,妖妖面露痛苦之色,她問眼前的女子:“請你告訴我,蒹葭到底是誰,爲何我一想起他就會如此心痛?”
女子輕嘆一聲,眼神裡流淌出一絲淒涼之色:“他是你生命中一個十分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
“怎麼會?”妖妖拼命地甩着頭,似乎這樣做可以減輕自己的痛苦,“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我的時間不多了,意識是無法脫離宿體存在太久的。若是你相信我的話,就嘗試着用鬼蟲之術,控制李玄天給你施下的蠱蟲。也許,一切還有轉機……”
眼前的女子漸漸變得虛幻起來,最後化作斑斑光點,消融在無盡的黑暗中。
妖妖下意識地擡起手,掌心泛起黑色的霧氣,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麼做,或許正如她之前和木玉說過的那樣,這些技巧就彷彿是刻在她的骨子裡似的。
⊙Tтkǎ n⊙C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