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爾達沒有迴應。
面對蘇晝伸出的手,祂也沒有迴應,仍然坐在原地。
男人似乎是陷入了深深地思索,故而對外界的一切都毫不迴應。
蘇晝不在乎這點,他轉過身,朝着歸墟天球四周,那些正環繞合道武裝,正或是忐忑,或是迷茫的黃昏眷屬走去。
他起步,行走過諸多黃昏眷屬聚集的人羣,青年手中仍然持印,【明虛始】的光輝仍然閃耀,這遠比在場所有黃昏眷屬所具備的虛無之光是如此顯眼,就像是在晦暗灰藍的天空中,顯化出了一道昏黃色的暮日。
“你們錯了。”
行走着,蘇晝所過的每一處,都有這樣的聲音響起,而諸多械神與造物尊主都平等的聆聽:“但林肯爾達說的對——你們的原體,那些神厄迷霧,那些衆生殘魂,很可能就死於十天神系昔日締造者,乃至於現存的諸多神祇與宇宙意志戰鬥的餘波中。”
“但那是你們的原體,不是你們。”
行走完在場所有械神的集羣,蘇晝迴歸了原地。
他負手站立在歸墟天球上,平靜地環視所有在場者:“你們的黃昏之道,扭曲的難以相信,如若說林肯爾達是自己心中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故而不再等待,你們就是用自己欺騙自己的藉口,不去履行黃昏的道義。”
“從打坐開始重新修行吧,不然的話,你們絕無可能更進一步,更別說成就合道,洪流。”
【……】
一向瘋狂而不聽勸誡的萬象葬地械神,此刻面對公然嘲諷自己的蘇晝,赫然沒有半點脾氣。
祂們只是凝視着蘇晝的身影,數次想要開口,卻被對方身上那無比清晰的黃昏之光擋回,最終只能頹然沉默。
——誰也沒辦法騙自己。
如果說,之前的這些虛無眷屬,還能欺騙自己自己所行的就是黃昏之道,最多就是不夠標準。
那麼現在,就連林肯爾達都自愧不如的純度,足以令這些扭曲的外道驚覺,自己原來根本就沒有入門,不過是拿着一些大道的邊角料揮舞,還自以爲這就是萬象的真實。
【你單單憑藉黃昏之道,也可以合道,甚至走的更遠,乃至於洪流】
此刻,蘇晝能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低沉男生。
林肯爾達雖然沒有回答蘇晝的邀請,但此刻卻感慨:【你若有我底蘊,此刻恐怕早已立地頂天,成就更上的境界】
“但我要走自己的路。”
蘇晝轉過頭,看向林肯爾達,他輕聲道:“想好了嗎,作出選擇?”
“十天神系,宇宙意志,四大禁區,以及我。每一種選擇都是不同未來。”
而林肯爾達喃喃:【等待,已經是最不會錯的選擇,因爲我們揹負一個宇宙的殘骸】
【你的選擇,很有感染力,如若我孤身一人,亦或是隻有自己的從屬,必然會欣然答應你的邀請,毫無遲疑】
【但我們揹負所有的宇宙殘骸……我們不能出錯】
低聲自語,無間獄卒擡起頭:【話又說回來,你又怎麼證明革新是正確的?】
【變得更好,這樣的虛話我也會說,你究竟有什麼計劃,可以變得更好,證明你的正確?】
蘇晝笑了起來。
笑的無比開懷。
“你詢問了我的計劃。”
他哈哈大笑:“很好,這就比一口答應我,卻並沒有思考結果要來的好——證明你是真的愛衆生,而並非只是胡繆。”
而且,青年感慨:“而且,揹負了一整個宇宙的殘骸嗎?”
“真是令人懷念的詞彙。”
此刻,蘇晝有些恍然。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還沒有經歷那麼多冒險,變得像是現在這般強大時,他在第一次前往輪迴世界的時候,曾經在一位神祇口中,聽過類似的話。
那是水之神的話。
【我揹負了一整個種族,一個紀元文明的重量……我無法相信你,我只能去屠殺土之民,避免我的族裔在未來被人屠殺】
【這是最不會錯的選擇,我不能拿我們紀元衆生的未來來冒險】
那是一位意外爽朗乾脆的敵人,如若說性格的話,簡直是非常對蘇晝胃口,倘若對方不是非要屠殺土之民的話,青年會很願意邀請對方一起吃個飯,喝點酒吧。
但是這怎麼可能?囚徒困境下,無法妥善交流,也無法互相溝通的各方,本就只能互相狠辣出手,爭奪一線生機。
爲了自己的羣族,水之神願意犯下罪孽,對諸多無辜之民痛下殺手。
那時的蘇晝,認爲屠城是錯的。現在的蘇晝,也如此認爲。
但他很清楚水之神的苦衷,也理解對方揹負億萬,一個羣族厚重歷史的責任,故而無法做出另外一種選擇的道理。
真正的錯誤是弱小。
那時的自己,太過弱小,想要保護一方,只能殺掉另一方……這樣的結果,不是正確,甚至可以說是錯誤。
多麼可悲。
衆生在無窮無盡的輪迴中,絕望地尋找出一個破開輪迴的希望,結果只能互相殺戮,以一方的死而告終。
除非……有一個遠比元素諸神更加強大的存在,一手就將水,土,風之民鎮壓,將一切懷疑消滅於萌芽。
除非……有一個遠比十天神系,宇宙意志更加強大的存在,將雙方都打的生活不能自理,將一切不和都消滅在萌芽。
只那時蘇晝的實力,還不足以做這個‘更加強大’的存在。
所以他立誓,他要變得更加強大,有朝一日,再一次遇到這種總是兩難,總是分不清對錯善惡,總是搞不清楚什麼纔是正確的困境時,可以依靠力量,直接將所有的問題都打碎,得到一個比選擇框架內,更加正確的答案!
就像是現在這樣。
蘇晝,對林肯爾達展開了自己的個人空間。
——原初燭晝,對黃昏的眷屬,展示了自己承世鱗中的景色。
天演萬物。
在那雖然浩大,但對於合道強者而言甚至算的上是狹隘的大陸之上,有着衆生正在互相拼搏,戰鬥,廝殺,進化。
所有的生命,在誕生之初,都絕不會等待——他們要吃,要睡,要思考,要好奇。
他們必然會行動起來,即便是在嬰孩時期都會不斷爬動,模仿,學習,哪怕僅僅是當一個復讀機,重複長輩與其他人說過的話,他們也絕不會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待死亡的降臨。
不僅僅是廝殺,哪怕只是呼吸,只是生存下去,也是一場戰鬥,一場廝殺,有一股青色的烈焰長河縈繞在所有的生命的身後。
如若說,那青色的進化之炎,燃燒的火光長河是一道大江。
那麼生存在大陸之上的所有生命,都不過是一滴奮勇躍出江面的水滴。
他們以自己的選擇發出怒吼,行過一生,度過短暫的歲月,然後在死後迴歸大河,等待着下一次躍出江面的那一天。
只要江河依舊澎湃,飛濺的浪花水滴就永遠滔滔不絕。
倘若僅僅是如此,還無法令林肯爾達驚訝。
這不過是諸神中比較常見的,用於保存死者魂魄的設計罷了——英靈殿而已,英勇的豪傑之士前往諸神的國度,不斷地戰鬥修行成長,變得更加強大與純粹。
雖然蘇晝的天演之界比英靈殿更加完善,即便是不想戰鬥的人,也可以前往和平的地域研究藝術與技術,思索哲學與故事,尋覓自己真正想要的道路。
而所有居民,都可以在網絡中互相交流自己修行的結果,互相督促進步,不斷地攀登更高的境界。
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個非常高級的世界架構,並不能算是正確。
如若革新僅僅是如此,最多也就成個合道,談何戰勝十天神系與宇宙意志呢。
而萬象葬地不同。
那是承載了一個宇宙無論是英勇還是懦弱,是強大還是弱小,萬物衆生以及諸多神祇的魂魄的世界。
它在未來,可以成爲一個新宇宙的基石,倘若這個宇宙能統合‘虛無’‘存在’‘延續’三重大道,甚至有成就洪流的可能性。
理論上,林肯爾達不可能看得上蘇晝設計的天演之界。
但實際上,祂卻睜大雙眼。
【罪孽——原罪】
無間獄卒沉聲道:【爲什麼,你的世界裡面,沒有這些?!】
【這怎麼可能!明明他們互相殺戮,互相吞噬,互相造就罪惡……但爲什麼,沒有憎恨,憤怒,暴食,貪婪……即便都能復活,對於凡人而言,那被殺死的一瞬,本能的憤怒與不甘,也是絕無可能抹消的!】
祂擡起頭,看向萬象葬地。
在這衆生之夢中,有光明的夢想,也有渾濁的噩夢,但正如同再怎麼渾濁的噩夢中也有一絲光明,所以才能稱之爲夢而並非詛咒那樣,再怎麼光明的夢想,也有絕對的罪孽存在。
不,倒不如說,正因爲有黑暗的罪孽,所以才能締造光明——就像是祂之前見過的那一個聖人之夢,如若不是有王朝更替,世家軍閥混戰,令天下民不聊生,人人易子而食,大軍互相征伐殺戮,令千里無人煙。
如果沒有這些黑暗的土壤,決意要改變一切的光明,又怎麼誕生?
如若不是有宇宙衆生殆盡這樣的罪孽,林肯爾達也不會與自己的朋友締造萬象葬地。
如若不是創世之環締造十個小宇宙卻沒有思索宇宙反饋的傲慢之罪,宇宙意志也不至於誕生,並如此憤怒。
如若不是……
罪孽與咒怨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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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對於合道強者,對於更上一層的存在來說,也是如此。
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有最後的結果。
越是崇高的目的,其起因必然持有匪夷所思的大罪。
蘇晝自己就很清楚,就像是昔日完美,假如沒有祂過去不完美的那些遭遇,那這位偉大存在又怎麼可能有這種志向?
而林肯爾達同樣很清楚,倘若一個人能不斷地復活,那麼的確,種種非常無法接受的事情,譬如說死亡,被撕碎,被吞食,就都可以接受了。
但是沒有負面情緒?怎麼可能!
人類打遊戲輸了都要憤怒的罵街,更何況是親自去走一遭,受到的痛苦可比遊戲輸了要痛苦一萬倍,付出的心力也是如此。
倘若,有一個世界,所有人都在其中互相殺戮,互相吞噬,並且不斷地復活學習,以求天演進化,那麼罪孽與躁動就一定會充斥其中。
人們會嫉妒那些進步速度比自己快的人,會憎恨那些將自己殺死的人,祂們會憑藉自己不死的本質,在那世界中作出種種惡事,肆意放縱自己的慾望。
但是天演之界卻並沒有。
蘇晝看着林肯爾達不解的面容,然後微微點頭:“罪孽……很好的詞彙,的確,生命爲了存在與延續,的確身負原罪。”
“爲了飽腹所以誕生的暴食,意圖激發進取心故而孕育的嫉妒,應對無能爲力而涌出的憤怒,因知曉比他人更多,所以教導他人時必然會有的傲慢。”
“延續後裔所需的色孽,等待時機所需的懶惰。”
“以及最後,追求更好,故而存在的貪婪。”
“倒不如說,原罪就是存在與延續造就的必然結果——倘若智慧生命無法以自己的智慧與文明與這些本能爭鬥,控制它們,成爲怪物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如此說道,他低下頭,凝視着自己足下的這片大陸。
在那裡,無論是戰鬥,廝殺,吞噬,繁衍,乃至於等待。
都是爲了將自我蛻變,認識到自己的罪孽與錯誤,然後變得更好。
他微笑:“所有人總是要固執地分出對錯,而我早已知曉,比起遏制這些因爲存在與延續孕育出的‘原罪’,認爲它們是錯誤並抹除,不如承認它們,然後以它們爲推動力,繼續前進。”
所謂的罪孽,不過是生物的本能,而生物的本能,本質上都是無數生命自原初單細胞生命時開始,不斷地鬥爭,淨化,演化至如今,纔會出現的東西。
罪,就是進化。
罪,就是存在與延續。
罪,就是活着,行動,不等待,任何慾望的代價。
畢竟非要說的話,想要活着就不可能不犯錯,強求絕對的正確,最好的選擇就是現在就去死。
天演長河,承認這一切的惡。
而蘇晝,正是噬惡魔主。
來到林肯爾達身側,與其並列,蘇晝伸出一根手指,爲這位合道強者引導目光:“我將我的本命神通‘噬惡魔主’,分享給了萬物衆生——每個人都是他們自己的噬惡魔主,每個人也可以爲其他同胞,製作出源於自己的惡魂。”
“衆生互相體驗,分食他們自己的罪孽,也互相承擔警醒對方的責任。”
“這就是我之道的基礎……不,這已經不是純粹的噬惡魔主,並非自由心證,審判他人,而是自由心證,自革己念。”
“倘若有朝一日,我一道壯大,那它也會成爲我這一派至高神通之一吧。”
的確。
倘若有這一神通……假如這就是革新的道,引導衆生走向他之正確的神通,那麼之前的評價,全部都要推翻從來。
林肯爾達認真順着蘇晝的引導,注視着天演大陸的每一絲細節。
而蘇晝也爲祂描述自己心中未來的圖景。
“天演大陸,不過是革新的預演,一個基礎,類似於試點地區。”
“在未來,我會接駁先驅空間,學習祂的構造,將這個人空間中的歷練,貫穿諸天萬界,那纔是革新之道初步的雛形。”
“和先驅的探索不同,那只是爲了歷練而去,扭轉每一個世界中的遺憾與不甘,將諸天萬界中的,那些‘罪孽’吞噬,化作自己的養料,引領一個個世界更進一步。”
如此說着,青年閉上眼:“就像是黃昏承認一切的虛無,爲的是避免怪物的出現。”
“革新承認所有的罪惡,爲的是避免錯誤的累積。”
“林肯爾達,萬象葬地中,那衆生的憎恨,憤怒,與不甘,由我來化解,由我來引導——我會將那些漆黑的夢,都化作熾熱的白。”
【……好】
許久的沉默之後,合道強者微微點頭。
祂的嘴角泛起一絲弧度:【去做吧,原初燭晝】
【即便是做夢,你的夢,也是我見過最爲浩大,最爲光明的夢】
林肯爾達向前一步步踏出,他站立在歸墟天球之上,對着身前那無窮無盡的極光,展開雙臂。
【吾友】
祂凝視着萬象葬地,輕聲道:【衆生億億萬萬,神祇幾無窮盡,但敢於做美夢的卻少,唯獨我們,唯獨愚蠢的我們,即便是在這樣的宇宙中,也敢於做夢】
【而現在,不僅僅是我們了】
【吾道,不孤】
轟!
就在所有黃昏眷屬,以及蘇晝的注視下,整個萬象葬地中,驟然炸響一道閃電雷霆!
沸騰到不可思議的雷光,劈開了現實與夢的境界,這雷光已經不再是純粹的靈能神通亦或宇宙異象,雷霆只是外相,它的本質,乃是林肯爾達這位合道強者對自己大道的領悟凝聚,它能劈開的不僅僅是夢與真實的界限,更是能將任何宇宙中存在的現象與個體,都化作虛無。
那是真正的絕滅之雷!
但是,站立其身側的蘇晝,其周身輪轉的天演長河之光,以及個人空間顯化的承世鱗屏障,卻像是被雨水擊打的玻璃那般,抵擋住了林肯爾達溢散的無窮虛無之力,令一道道本可以湮滅萬物的雷光電弧在其之上泛起半透明的漣漪,宛如同心圓般擴散。
而後,一片混混沌沌,由無窮大道符文縱橫交織而成的深邃星空,就這樣呈現在蘇晝的面前!
“這就是萬象葬地的本質……”
凝神細觀,蘇晝能看見,在那幽邃星空中,有一顆顆各色的星辰,諸多星辰皆由數以億萬計的魂魄碎片凝結而成,他們以神祇之魂爲核心,互相溫潤維持,互相延續生機。
而所有星辰,都被一青一白二色的樹根糾纏,一者維持生機,一者勾連傳遞。
它們交織成了一片宛如大腦形狀的星河,每一顆星辰,都是這星河中的一個神經節點,無數節點熄滅又亮起,以超光速,以‘想象’的速度,超越一切限制互相傳遞信息。
進而,構成了一個真實的夢之宇宙。
這就是萬象葬地的真實。
而蘇晝縱身而起,向這片深邃幽暗的星空而去。
他化作了一顆星辰,一顆比萬象葬地中任何一顆星辰都要明亮的恆星,然後併入了這網絡中。
【你是……】
【林肯爾達居然也會承認其他人嗎?】
一時間,能聽見兩個疲憊,但卻仍然具備着相當生機的聲音。
一個聲音哈哈大笑,簡直就像是一位發福中年男人正喝着啤酒看電視,對着自家支持球隊進球的場景喝彩:【雖然實力還比不上咱們,但是這個意志堅固程度可真的固執啊,比起那塊臭石頭也不逞多讓!】
【胡說】而另外一個聲音就有點像是年輕女子,有些潑辣,但同樣帶着笑意:【他明明很知道變通,你瞧,他身上也有與我們類似的氣息——看來即便是創世之界失去了我們的真理,自然的正確仍在天地間傳承,而存在,正是最知曉變通的真理!】
沒有絲毫猶豫,沒有任何試煉,沒有半點問詢。
因爲是林肯爾達親自開啓的道路,故而這兩位神木一系的合道強者,就已經爲蘇晝讓開了道路。
通向萬象葬地核心權限的道理。
【去夢吧】
祂們齊聲道:【你也是萬象之一,你也是這夢的一員與主人】
蘇晝沒有回答,因爲無需回答。
因爲事實如此。
當他主動進入萬象葬地的剎那,他就已經是這場無間大夢的一員!
天演長河……
這凝結了蘇晝昔日噬惡魔主根本大神通,汲取了雅拉承世鱗,神木核心理念,以及自己諸多領悟的合道神通,正是他未來打算作爲‘革新’至高神通的原型。
其法可以自革己念,不斷自我補強,哪怕是沒有同道者,也可以不斷地通過修行,找出自己身上的所有缺點,罪孽,然後將其一一吞噬,化作自己的根基,其力自生,乃是最強大的鑄就根基之法之一。
而有了其他人配合修行,這修法的修行速度將會快的不可思議,越多人修行,互相的大道交流也就越深,力量增加自然也就更加迅捷。
將此道修行至極致,就像是過去的蘇晝那樣,可以之噬惡魔主中孕育出萬千種變化與神通,實乃一法衍萬法,又可萬法歸一的極致。
此乃燭晝的【法之道】——蘇晝自無至有,一步一步親自踏出的道路!
以其爲根基,鑄就合道武裝,然後糅合【性命靈法】仙神四道,將根基圓滿後,再踏足合道境界,正是蘇晝的計劃。
但是,任何神通,任何合道武裝,都需要積累。
哪怕是蘇晝天賦絕倫,又有三位偉大存在俯身教導,並藉助神力網絡積蓄力量,確也不可能趕上十天神系百萬年的累積。
而現在……這些問題都不存在了。
因爲,整個萬象葬地,整個四大禁區之一的底蘊,都將成爲蘇晝的力量。
而蘇晝,也會成爲衆生的力量。
蘇晝的道,也會成爲衆生的道。
一時間,可以看見,有一輪青白泛紫色的大日光輝,正在逐漸擴散,照徹萬象葬地中所有的黑暗。
所有的夢中世界,所有的夢中衆生,都在夢中,獲得了這一門大神通的修行之法。
本來,不應該如此——法不可輕傳並非虛言,不夠資格的人得到了至高神通,只會造就太陽皇與虛無教首那樣的怪物。
但是,誰叫這是夢呢?
由三位合道強者維持,又有林肯爾達這位虛無大眷屬,黃昏的合道強者兜底,他假如還猶猶豫豫,真的就是看不起對方!
[什麼鬼玩意……自我革新?老子有什麼錯!]
[哼,即便我有錯,你這莫名而來的神通也沒資格教訓我什麼是對的!]
[可笑,我奉行己道,已行至世界之巔,這神通又能教我什麼?毫無意義]
[無趣]
隱約能聽見,那些漆黑的夢中,總是會傳出這種不屑一顧,甚至是唾棄其他人指出自己錯誤的心念。
他們自信無比,乃至於到了自負的地步,別說是其他人告訴他們錯在哪裡了,就算是他們真的覺得自己錯了,也不會去改,反而會因此而得意,因爲他們錯了也無比強大,沒有人可以審判他們。
而真是這點,實乃大錯特錯!
幽邃的葬地中,蘇晝環視億萬夢境,無數代表着夢的泡沫正在其周身懸浮,釋放着屬於自己的光輝。
這一幕,極其像是在多元宇宙虛空時,環視諸多世界星辰的場景。
倘若萬象葬地的意志,真的以三大道路成就洪流,那祂體內的夢境宇宙,恐怕會直接成爲一個多元宇宙的雛形吧?
雖然只是雛形,也難以真正的由虛化實,但毫無疑問,那正是一個‘梵天之夢’!
到了那時,恐怕誰也無法更改那些夢境的世界了。
但是,祂還沒有誕生。
而蘇晝已至。
轟!
就在蘇晝將自己接駁至萬象葬地中,擴散自己光芒的剎那,整個宇宙星空都炸響一聲,轟鳴的雷聲登時接連炸響,無數青紫色的雷蛇在星空間縱橫交織,化作一道緻密的電網。
而就在這無窮雷霆的中央,蘇晝編織着符籙,將自己對大道的領悟全部化作符文,銘刻在萬象葬地中。
但這只是初步,最基礎的基礎。
因爲那諸多夢境世界內,並沒有任何符文存在——想要一個個銘刻過去,即便是合道強者恐怕也需要幾萬年的時光,才能做出一點初步的更改吧。
但是蘇晝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因爲所有的夢,自己會爲自己革新。
在那一個個強者嘲諷隨着光芒而來的神通時,他們的夢境世界中,有着許許多多的普通人,許許多多比那位最強者要弱的人,得到這力量。
他們當然沒有最強者那麼傲慢,那麼不屑一顧,蘇晝的道雖然對他們而言非常古怪,而且要自己革新自己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時間,其痛苦程度不亞於正視自己小學時候寫出來的情詩和小說,並且一個字一個字認真閱讀,修改錯誤,然後將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修改成一片可以見人的文章。
但是,因爲嫉妒。
因爲憤怒。
因爲貪婪,色慾,食慾與不甘人下的傲慢。
他們都會修行此法,去超越其他人。
當然——懶惰就不會了,不過問題不大。
反正大部分罪,在噬惡魔主昇華而成的天演長河中,都會引導人自我革新,自己革自己,就像是資本家會出賣絞死自己的絞繩那樣。
懶惰的資本家……嗨,懶惰的罪早就躺下來了,指不定都投降了,別人要革它它也不反抗,懶成這樣,那就等於沒有問題。
總之,隨着諸多修行燭晝之法的強者變得愈發強大,變得足以威脅那些世界的至高強者,那些原本看不起自革之法的強者,也都緊張並明白了過來。
有些東西,其他人有,你沒有,就等於你會被淘汰。
天演,天演,其本質就是如此——既然時代已至,那麼不適應時代的,不說死,至少也要從最高的生態位上下來!
然後,讓給其他已經自我革新了的存在!
蘇晝注視着這一切,他注視着,革新在罪孽的引領下前進,天演以各色慾望推動世界的變革與運轉,正如同萬古以來,所有世界中發生的每一次革新一樣。
而這一切,都是爲了更好,更強,更加完滿的世界。
此刻,遙遠的均衡聖殿處。
【……開始了嗎?合道武裝的鑄就】
卡斯塔拉羅結束了冥思,祂站立起身,來到均衡大殿的中央。
直通宇宙根源,合道武裝的鑄道高臺,上面空無一物。
但是祂的手中,卻有一團青色的火種正在悄然燃燒。
不,不是悄然——它正在越來越澎湃,越來越熾熱,越來越明亮龐大。
凝視着自己手中的進化之炎,思索着蘇晝的天演長河,銀髮紫眸的神祇一聲嘆息,嘆息蘇晝的革新之道是如此難以理解與矛盾,但卻又如此的正確。
【去吧,這個宇宙需要你……不,恐怕,是這個多元宇宙需要你】
祂輕聲呢喃,目光彷彿穿過一切,看向多元宇宙虛空:【一切都在異變,冰凝虛空融化,終焉災變牽引千界而來……這顯然,不僅僅是我們創世之界一界的均衡】
【這是多元宇宙衆生的渴望】
【需要,你去均衡早已偏移的一切】
如此低吟,祂將手中的火種託舉而起,將其送入大道鑄臺之上。
嗡!
一時間,彷彿是實質的高塔,在青色觸碰到自己剎那,就開始急速地融化,化作宛如冰藍色大海一般的神意海洋,它不斷地侵蝕青色的進化之炎,要將這不同於‘均衡’的神意化作自己一方的存在。
但是,青色的火焰雖然的確被滲入了冰藍色的光輝,卻始終沒有被徹底的轉換,熄滅……與之相反,在御衡道的神意澎湃之下,它燃燒地愈發熾熱,明亮。
直至最後,化作了一道輪轉不修,宛如銜尾蛇般的圓形長河!
均衡,已然達成。
青色的火焰之環墜入鑄道高臺的最深處,直抵宇宙根源之地。
與此同時。
“什麼?!”
正在與邵霜月等人急速趕向造物之墟的星螢,突然感覺自己大腦一嗡,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開始浮現在其靈魂的最深處。
原本站立的承道龍女猛地跪倒在地,她渾身汗如泉涌,在引發身側諸友驚呼攙扶時,星螢目光驚疑不定。
她並不感覺到痛苦,也不感覺到難受,只是,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正在撰寫,正在銘刻……而她卻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這僅僅是因爲承道龍女才誕生沒幾年而已。
倘若她有着地球上,傳道塔塔靈彌羅神女的經驗見識,恐怕就會對這種感覺見怪不怪,甚至每個月不來那麼一兩次還都有些不太習慣了。
因爲,那正是大道銘刻,傳承鑄就。
合道強者昇華,合道武裝每一次成型修正,所會引動的大道震鳴!
一時間,整個創世之界。
伴隨着一聲悄然無聲,但卻傳遍寰宇的輕微震盪,天地之間驟然失去了所有顏色,只剩下純粹的黑白。
以及,萬象葬地處,驟然升騰而起的一道純粹靈光。
青白色的光焰升騰,宛如一道引領衆生前進的燭火。
合道武裝異象——
明燭照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