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晝要做的事情,暫且不表。
反正也沒人阻止,在封印宇宙,他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對於地球上的諸多生命而言,生活在一個有着蘇晝的世界中,究竟有什麼感覺?
實話實說,金瓊感覺很好。
浩大蒼涼的夢境,層層捲動的灰霧瀰漫間,有一道白熱閃電照徹周邊,雲霧在耀眼灼目的白光中被蒸發,劇烈的震盪與衝擊波在這令天地震顫的轟鳴間席捲無邊曠野。
金髮的少女面前,她的夢境在震盪中,分開成了兩條互不相關的平行線。
一條通向黃金與美玉的殿堂,奢華的寶石與燃燒着靈光的青磚鋪就了一座精美宏大的宮殿,其中更是有巍峨的玉柱爲棟樑,無數羽形的雕飾懸掛在穹頂之下爲陪襯,更有清脆的神鳥清鳴爲歌,一尊披羽的神祇端坐於王座之上。
而另一條路通向黃土大地,蠻荒的原野與山林,原始的農田零零散散地遍佈在破敗的村莊周邊,無論是乾旱還是洪澇,是暴雪亦或是暴雨,都將徹底摧毀這小小村莊的一切平和,而在田野間勞作的人仰視蒼天,只能看見煌煌日光。
命運的選擇。
很明顯,這兩條平行選擇線,代表最近這段時間,蘇晝已經把過場CG做的差不多了,雖然還不完善,但應付那些沒見過大場面的傢伙完全足夠。
此時,金瓊正沉溺於上一場夢境帶給她的震撼中,久久難以平靜。
之前的夢中,她成爲了‘大鵬金翅鳥’一族最高貴的化生公主,乃是道生而出,持有始祖之血的天之金鵬。
一切都真實無比,源自於血脈中的傳承記憶。
她一誕生,就被負責尋覓新生金鵬的香女尋到,被接引至位於金鵬祖地,擎天神庭的上雲神宮中,一個完全由神金與雲玉構築的天上殿內養育。
它懸浮於星球軌道之外,監控着祖地天地中的萬事萬物,比一整塊大陸還要龐大的擎天神庭正是諸多神鳥譜系中最爲龐大的戰爭機械。
上雲神宮是擎天神庭的核心,能在這裡生活的,只有大鵬金翅鳥一系中最純粹的純血。
而金瓊作爲秉承始祖之道而生的純血神鳥,是當之無愧的公主,甚至可能是未來的女皇,大鵬一系所有的資源都傾注於身上,最奢華,最昂貴的用物就像是不要錢一般傾注於其身。
金瓊幼時,所用喝水的器皿,都是價值連城的靈器,普通的淨水放置在其中,都會被純粹的靈氣浸入,化作‘天清寶露’;她睡覺披上的毯子,全部都由麒麟的皮毛所至,即便是尋常地仙的一擊,都無法穿透這麒麟毯上銘刻的符陣。
而等到金瓊長大時,她只要想,就有數千本各族各脈仙神級的傳承典籍被擺放在書架上,等待着她的翻閱。
而她倘若覺得厭煩,便有從萬年龍血鬆中提煉而出的燃香凝神,亦有源自於各個譜系中的低等靈鳥甚至是神鳥作爲宮女僕役,供她取樂。
是的,這些靈鳥神鳥宮女僕役,在各自族中,或許都算是公主皇子,但面對道生的至高神鳥,僅次於五德鳳凰的金翅大鵬,她們都不過是僕役罷了,必須絞盡自己的一切才思與聰慧,令她們的公主歡心。
不能說金瓊不喜歡這種生活,這是扯淡。
最高等級的享受,最高等級的尊重,最高等級的待遇,最高等級的培養與期待……雖然早就從自己的血脈知識中,知曉自己這樣的存在,就應該如此。
但是真的遇到,哪怕是在夢中,金髮的少女也有點受寵若驚。
怎麼可能不喜歡?
可歸根結底,金瓊並不是真正從誕生之時就得到這些待遇的至高神鳥……她只是做夢。
所以,這一切,也令她感覺相當不適。
恭敬,嚮往,崇敬……誠心,真心,歡心。
所有的這一切,是爲了她,卻也不是爲了她。
是爲了那血脈。
如若不歡心,但凡是金瓊表現出了一絲絲不滿,那麼那些被表示了不滿的僕役就會被帶走。
金瓊也不知道他們的命運究竟會怎樣,但想來應該不會太慘吧……畢竟僅僅是她不開心而已,應該也不至於殺了對方吧?
金瓊不確定。
她不知道。
因爲,神鳥的擎天神庭,並不在乎這些性命。
只有純血,只有最純粹的血脈,才能成爲神庭的一部分,而只有道生的天鳥,才能成爲神庭的王。
這就是神鳥一族的統治方式,也是那個時代,幾乎所有妖族譜系勢力的統治方式。
“這樣真的好嗎?”
懷着這樣的想法,金瓊逐漸長大,她在神庭中呆的時間越長,疑惑就越多:“這樣的生活,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夢中的歲月如流水,不知不覺便流淌百年。
百年時光,昔日的公主,已經受冕成年,成就天仙,統領一方天地。
神庭麾下,一方星域,幾顆星球,數以十億計的凡人,諸多懸浮於天際的空城,全部都成了金瓊的采邑,而這顆星球上所有凡人,所有修行者,所有天才地寶,所有產出,全部都是她的財富。
她只需要一聲令下,便可令一方百萬人的大城被盡數屠滅,用其血,其魂,無盡生命熔鑄成法器的基底;而生活在其上的修行者家族,也是她一念之間便可傾覆之物。
只需要一念起,千年大族便可一朝被夷爲平地,男丁被屠殺,女人被販賣成奴。
而又是一念,微末的凡俗也可稱爲帝國之王,得享千年富貴。
生殺予奪,盡在一念一掌之間。
這就是至高。
金瓊並沒有去刻意做些什麼,因爲這就是她想要知曉的——她想要知曉,自己的血脈,大鵬金翅鳥一族中屬於神鳥的那一系,在久遠的過去,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所以她沒有刻意的去享樂,去驕奢淫逸,也沒有刻意的去行善爲惡,僅僅是以最平靜,最沒有波瀾的方法,度過了自己在夢中的一生。
她成爲了天仙,成爲了天尊。
以道生神鳥的本質,成就大天尊也並不困難。
平平無奇罷了。
只有在那場挑戰舊王的擎天之戰中,金瓊才真正出手,用出了自己習自自家部長處的武德神光,用一發大五行破滅神光炮將自己名義上的養父打的魂飛魄散,只能等待百年後自血脈中歸來。
真正成爲了金鵬之王后,還算年輕的女皇又打了好幾場仗——隔壁孔雀神庭,青鳥王庭,甚至是天鳳帝庭都感知到了威脅,便趁着金鵬一系新皇繼位,形勢不穩,紛紛發起入侵。
而結果,自然就是被金瓊全部擊敗,甚至就連天鳳帝庭,那代表着神鳥譜系最高點的‘帝’字都奪取了來。
金鵬一系,徹底成爲了神鳥一系的至高統治者,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無數臣民同族都爲此歡呼慶賀,狂歡數十日,讚頌其名——“神霄至上,金羽神帝!”
可金瓊卻感覺到無趣。
【無趣】
端坐擎天上雲神宮的至高寶座之上,至高的女皇突然嘆息一聲,發出了這樣的感慨:【無趣的夢】
於是,成千上萬匍匐在其足下,無時無刻都奉出一張笑臉與誠心的男男女女,臣子僕役們,登時便都惶恐了起來。
“上皇,何出此言?”
“吾等萬罪,不能爲主解憂歡心!”
他們即便恐懼到了極致,也不敢多說任何一句話,也不敢表現出半點憤慨與厭惡。
無趣——太多的神鳥之皇,說過類似的話了。
這些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存在,一出生就享盡了世間的一切榮華,無論祂們的實力再怎麼強大,哪怕是成就天帝,也無非就是發起一場攻伐其他妖族人族,一統諸多族裔的稱帝之戰。
而成爲那樣的天帝,也不能讓祂們得到更多的享受,吃到更好的血食。
的確無趣——升無可升,享無可享,一切期待都喪失,如此生涯,的確無趣。
所以,他們也都知道。
上皇的無趣,可能會造就一場場殺戮與毀滅,會造就無數屍山血海,遍野白骨。
而他們這些讓上皇感到無趣的臣子,自然是早就被剝皮凌遲,夷滅三族。
一聲無趣,對於這些神鳥帝庭下生存的臣民而言,代表的就是一個個被拉出去斬首奪魂的屍體,一場場窮兇極惡的征伐——只有和強敵的血戰,和另一個大族上皇的廝殺,才能令祂們感覺到有些許滿足,有些許活着的實感。
更何況,眼前的這位女皇,可是一招便將先皇擊入寂滅,史無前例的最強上皇!
她的無趣,究竟要多少臣子臣民的血才能稍稍得到緩解,又要多少星球世界的破滅才能感到些許滿足?
而就在這些殿堂臣子的戰慄中。
金瓊站立起身,憐憫的注視着他們,注視着自己統轄下,昔日神鳥帝庭下生活的億億萬萬民衆國度,世界星球。
【既沒有愛,也沒有夢想】
她輕啓朱脣,伸出白玉一般的手臂,指向諸界,女皇嘆息:【依附於強者至尊,沒有自己的文明與未來】
【愛卿們……不要恐懼了,我並不厭惡你們,只是悲憫】
【我只是想要問問,你們這樣活着,又有什麼勁頭?】
——而我這樣的神鳥,度過如此一生,又有什麼勁頭?
這問詢一出,便是夢醒時分。
“……爽是夠爽了。”
金瓊夢醒時,砸了咂嘴,這位金髮少女還有些懷念夢中的那些最極品奢華的美食:“說實話,那樣的好東西吃多少年都不會膩——但無聊也是真的無聊。”
“這樣的生活不能算差……但,感覺並不是我想要的。”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種生活,會令人感到豔羨,但那僅僅是看上去,僅僅只能看見表面上的風光,卻沒辦法完全表現出那種生活的本質,更不用說爲了達成它,人們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但是,既然已經決定邁步,那麼即便是中途感到後悔,也必須走下去,不然的話,之前的付出就毫無意義,更何況不到最後,怎麼能確定自己是真的不喜歡呢?
金瓊原本覺得,自己可能會喜歡神鳥的生活。
雖然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了許久,但有些時候,這位化生的神鳥總是會想象,倘若自己有另外一種選擇,可以和自己的血脈先祖一般,過着同一種生活會如何……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對自己現在的生活不滿,她僅僅只是想要知道,僅此而已。
於是,燭晝之夢滿足了她。
並明晰了她的心。
“果然。”
所以,面對翻騰的灰霧之夢,少女嘆了口氣:“就和那傢伙說的一樣,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是很適合當神鳥,反而更像是一個人。”
如此說着,她轉過頭,看向另一個夢。
宏明元年春,安美界域,南風星,天降星雨。
偏遠邊疆的村莊,一戶無子的老農夫婦在星雨中撿到了一位金髮的女嬰,苦求後裔卻沒有子嗣的他們認爲這是上天的恩賜,便將這女嬰撫養長大。
而就在女嬰成長的過程中,夫婦二人卻驚愕的發現,這女嬰天生力大無窮,且通體可剛可柔,幾近於水火不侵,乃是仙人異象——但他們也不敢聲張,怕迎來惡修,壞了自家閨女性命,也常常囑咐少女,除非得見可靠的上仙,不然萬萬不可透露自己的天賦。
歲月如梭,轉眼間,老農夫婦已經魂歸天地,送走兩位養父養母的女嬰也已長大,甚至也收養了幾位和自己一樣無父無母的孤兒。
只是,單單以養父母留下的幾畝薄田,怎麼可能養活好幾個大胖小子和黃毛丫頭?那點糧食,金髮少女一人就可吃光,還需經常去林間打獵獲取野味才能勉強維持下去。
如此,只能開荒種田。
“真累啊……原來,同時代的人類凡人,都是這麼辛苦的嗎?”
金瓊算不上嬌貴,孤獨誕生自崑崙界域的她一個人都能在滿是妖神骸骨的曠野中生存下去,自然也不會覺得凡人的農作有多麼辛苦。
但是,上一個夢還是錦衣玉食,享盡榮華富貴的神鳥,這一個夢卻是土中求食的農民。
她怎麼可能不去對比,又怎麼可能感受不到‘苦’呢?
此刻,算是秋後時分,農忙結束,田裡閒了起來,什麼蟲蟻蛇鼠都鑽回自家巢穴坑洞不見蹤影,雜草灌木皆枯,正是開荒的好時候。
金瓊自不是凡人,哪怕她這一世沒打算修行,特意壓抑了自己金鵬血脈的偉力,專心致志地想要體驗凡人的生活,可即便是本能魂魄的特異,就能令她氣力甚大,勝過同村的壯漢數倍。
可即便如此,開荒也是辛苦的。
一座村莊旁邊,靠近活水,土壤鬆軟的良田,早就被人佔了,而更差一點,但是靠近村莊的好地,自然也早就有人耕種。
想要開荒,只能去更遠的地方,靠近山林,甚至原本就是雜草叢生的苦荒之地才行……也只有這種地方開出來的荒地,地主富農看不上,強取豪奪也沒那油水值得費力氣。
這也算是小民生存的哲學。
但是,山林旁邊的荒地何等難墾?
先不說林間的泥土早就被老木灌木的根系板結,一撅頭下去普通人別說刨開了,反震力都能震的人手心劇痛。
哪怕是一片空地,你也不知道下面會有多少毒蟲蛇蟻,又有多少早已死去的老樹樹樁。
以金瓊之力,都需要拿斧拿鋸,折騰半天才能將其挖出解決——那根可是真的不知道有多長,就一個人,力氣再大,也要折騰個一天才能全部搞定,而不搞定它,也不可能在這片地上細耕,誰家田裡還會有死樹根的?
半旬下來,也就開了一小片地,敲了一個冬天凍土,也敲不出一畝。
而開了地,纔不過是開了個頭——林間地勢起伏不定,走過山路去過跨野的懂得都懂,那叫一個蜿蜒盤旋,起伏不定。
在山嶺周邊開地,就算你開出來了又如何?春天一泡春雨下來,指不定雷劈一下就是一場小山洪,管你開墾多辛苦,全部都一泡沖掉——假如是夏天更慘,因爲那時候一般都已經把莊稼種下去了,那沖掉的可不僅僅是地,還有農民的血。
所以,開地之後,還必須填土造埂,將周圍的高坡挖空,將低窪填平。
對於凡人而言,這就是最累的活計了,但是對於金瓊來說還好,畢竟她哪怕啥都沒,起碼還有一手大鵬金翅鳥的天生神力啊。
不需要精壯漢子挖土挑擔填坑,不需要僱耕牛深耕細墾,神鳥一個人就可以包全,她一個人就能燒草成灰,碎土成壤,驅蟲趕鳥,令那些貪食人類作物的鳥獸不敢靠近。
那可是重中之重,畢竟剛剛長成的莊稼多嬌貴啊,隨便給小野獸禍禍一下就沒了,如果不是金瓊的氣息可以威懾,一般凡人需要一家人住在田旁邊趕鳥驅獸,指不定還要對付山中的虎狼。
甚至肥料,實在是不想和村裡人搶大糞酵肥的金瓊都作弊了,用了一手小回春術做肥。
但即便如此,也是辛苦無比,令金瓊也不得不感慨:“普通人類,真的能這樣活下去嗎?”
她作弊了這麼多,都感覺到辛苦,更何況凡人?
還不用說南風星歸根結底還是有國家政府的,上國的稅官還是會來村裡收稅的——那時候,金瓊看向稅官將村裡一筐筐簡直是用血汗種下的糧食收上去時的眼神,簡直就是看殺父仇人。
也幸虧稅官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收完後立刻就溜,也不多話。
作威作福,欺壓百姓?
那是大城市裡纔會這麼幹。
別以爲什麼地方的官員去哪裡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他們作威作福,那是要在能理解法律規矩的地方纔能裝的起來——邊疆小村,油水沒多少,哪怕是這裡的村民真的把他殺了,亦或是用沾着屎尿的骨箭射一下,他不死也要大病一場,而朝廷那邊半句話也不會說。
難不成還派兵懲戒這小村?別了吧,派兵不要錢嗎?朝廷威嚴對地方來說值幾兩銀子,死就死了,最多說這邊窮鄉僻壤出刁民,懶得管。
能收上來稅,這些農夫想吃了他也沒關係,反正也吃不到。
而就在稅官帶着幾個兵士拍拍屁股走人後,金瓊終於繃不住了。
“啊啊啊啊——累死了!”
回到家中,滿面黃土泥灰的少女大聲抱怨道:“這人有什麼好當的?不當了不當了不當了!”
“真難想象,古代的人類就是這麼活命的嗎?他們究竟是怎麼延續下來,成爲後世那般文明?”
不管如何發愁吐槽。
金瓊始終是從一個繁榮昌盛的世界來的。
她知曉人類文明未來的偉大,也知曉其成就,所以即便是一時的辛勞,並不能讓她放棄。
躺在自家土炕上,少女沉默了一會,然後再次起身。
她的目光明亮。
神鳥,仍然忍不住。
想要去更多,更好,從更加基礎的地方,去了解何爲‘人類’。
而這樣的‘人類’,又是如何支撐起龐大的‘文明’與‘社會’。
“爲什麼這種弱小的生物,可以團結,成就帝國,聯邦,共和國。”
“而以血脈相連的我們反而更加冷酷,只能依靠暴力,依附於最純血,最強大的神皇麾下?”
她有一個問題。
想要知道一個答案。
夢境沒有回答,只會延續。
延續的時光,會回答一切疑惑。
經歷了兩世夢境,金瓊繼續在夢中耕種,開墾,養育那些和自己一樣沒有父母的弟弟妹妹。
孩童們都被拉扯長大,她送他們去讀書,學字,亦或是習武,遊歷。
以凡人的一己之力,養活五個孩子,這樣的壯舉堪稱不可思議,是遠比一位地仙戰勝五位同階更加困難的奇蹟。
但金瓊做到了,雖然作了一點小小的弊。
而在五個孩子長大後,她也開始僞裝自己的年齡,變得蒼老,最終成爲了有了孫輩的老婦人,有了孫子的兒子的老太。
她的養育,和隱藏起來,不經意的指點,造就了五個家族。
其中有兩個出了讀書人和修行者,一個成爲了朝廷的官員,一個成了正陽門的修士。
昔日的小村莊,因爲金瓊付出,變得繁榮起來,而她的居所也變得富麗堂皇。
雖然遠遜於上一個夢的奢華,但金瓊住起來卻更加舒適。
直到有一天,她覺得自己想死了,於是便有病危。
“金姐!我還沒讓您享夠福,千萬要撐住啊!”
“奶奶,我帶來了宗內的靈藥,能延壽三十五載,您快張口啊!”
那時,五家四百二十多口人,一位大國尚書,兩位人仙,五位先天修士齊齊匍匐在她牀前,獻上種種丹藥秘方,度送靈力真氣,惶恐地想要保住她的性命。
都是惶恐。
都是跪拜。
都是希望讓她歡心,讓她高興。
都是因爲她的一言一行,所以被牽引了所有的心。
但是,一世爲神皇的喜悅,甚至不如一世爲農婦。
“爲什麼?”
病牀之上,知曉夢境將要抵達盡頭的金瓊不由得輕聲自語。
雖然她的自言自語,被誤解爲不想死去的哀嘆,引起了一片被壓抑的哭泣,但實際上,神鳥其實是在疑惑另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爲什麼,蘇晝,你爲什麼要爲我們帶來這樣的夢?”
“我已知曉,神鳥與人的差異,但這差異並沒有大到會導致神鳥一系全滅,最終全部都成爲人類妖族世家一部分的地步!”
【因爲我想讓你們看】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此刻,神鳥的雙瞳,泛起金色的光華。
在這一瞬,金瓊看盡了天地。
她能看見,人類的國家,充滿了和神鳥一般的血腥與征伐。
她能看見,地主傭農之間的矛盾,遲早有一日會爆發。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樣的——生命會壓迫其他生命,強者會壓迫弱者,多的會剝削少的,而少的除了服從,就只能死。
是的,她能看見,天災人禍,無窮意外絡繹不絕,衆苦瀰漫,充盈天地,似無任何改變的餘地。
即便安然度過一生,也不過是黃土一抔,毫無意義。
但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生活在黃土之上,低頭耕耘,既沒有讀書,也沒辦法修行的人類。
當他們在深夜守在田埂邊,於迷濛困頓中睜開雙眼,看見頭頂璀璨天河時,仍然會爲之震撼。
即便只是呆呆站着,眺望良久,但他們仍然凝望。
仍然幻想。
仍然夢。
於是,便有比夢更加不可思議,比童話更加近乎妄想的野心與理想誕生,引領人類不斷向前,走向星空,乃至於星空之上。
於是,便有了昔日的仙神,與如今的人類文明。
這便是革新的本質。
【你當知,所有人類,都是生於泥土,卻又渴望站在天穹星空之上的狂妄者,也是不自量力,敢於幻想不可能之未來的愚昧者】
【神鳥也是一樣,只是神鳥們夢的不如人類的大,神鳥沒有人類會妄想,神鳥沒有人類那麼愚昧,居然膽敢妄想去征服宇宙天地——所以祂們敗了】
【神獸們以血,以道傳遞未來與夢,那太過清晰,以至於失去了猜測猜想的餘地——而人類的夢甦醒後就會忘記,每次抵達了一個目標,人們總會想,‘這和我原本想的並不一樣,並不如我夢中的感覺那麼美好,我做的還不夠’】
【‘我還需要做得更好’】
【所以反而勝利】
少女不禁沉默。
金瓊,嚮往蘇晝。
雖然表面上,是恐懼,是敬畏,是暗中的黑粉。
但金瓊比誰都要嚮往蘇晝的存在。
因爲,在金髮少女的眼中,蘇晝是與自己一樣的。
都是具備神聖之血,天賦絕倫的存在。
只是他太強,太強,強到了根本無法追上。
蘇晝的存在,就引導了整個獸神界所有神獸的所作所爲——他是完美的具備神獸之血與人類身份的強者。
他就是金瓊相信人類社會的第一道門。
亦是永恆攀爬的高峰。
“我明白了……部長,教授。”
於是。
灰霧的翻騰間,這位道生的迦樓羅站立起身。
金髮的少女神色堅定,她仰頭直視涌動的迷霧,平靜地道:“我已經不需要再去夢了。”
“我有太多的想要去做,我想要在現實中追上你,起碼也要追上你的足跡——或許這有點太過狂妄,但我寧肯在現實中做這樣的夢,而不是在這夢中尋覓前路。”
“讓我出去吧。”
話畢之時。
金瓊身後,驟然響起了大鵬鳥的高鳴。
一道璀璨的金光登時貫穿所有迷濛,最終於少女身後,幻化成一隻金翅鋼翼,銅頭鐵額,亦有一顆青色寶珠嵌於額頂的莊嚴神鳥。
——金翅天鵬本相——
但這只是一瞬,下一瞬,隨着金瓊向前邁步,這金鵬便消散了,幻化爲一團輪轉的金霧,被少女託舉於手,幻化爲諸多本源法陣,凝練符文法籙,交織明滅不定。
一時間,迷霧不再盤旋,不再瀰漫,源自於金瓊通體的清澈神光照定周邊十方。
此時此刻,金瓊終於掙脫枷鎖。
她超越了自己的血脈,成爲了‘金瓊’,而不是‘道生金鵬,其名金瓊’。
她手中的那一團根本血脈符文,就是她作爲化生神鳥的本源印記——而現在,並非是印記爲主,而是她掌控印記。
此刻,神鳥低鳴,命理騰躍,無盡華光環繞金瓊周身,甚至反饋至現實世界。
她成就了地仙——命之道的地仙!
【好】
見證了這一幕,即便是蘇晝也不禁讚歎:【這就是我的目的】
【我要讓你們知曉,你們究竟在渴望什麼樣的未來,什麼纔是你們真正的夢想】
【金瓊,你通過了考驗,你沒有沉淪於夢,也沒有盲目地去挑戰自己的極限和未知,你只是在簡單的尋找,自己想要前進的方向——這纔是真正的革新之道想要達成的目的】
此時此刻,還沉浸在自己超越了自身血脈,得證‘自我性命,自我掌管’的金瓊,聽見了一個莊嚴的宣告。
【我將創造燭晝天,而金瓊,你們這些能通過‘明心之夢’的存在,便是燭晝天最初邀請的那一批生靈】
“燭晝天……”
聽見這個傳統的洞天世界命名格式,金瓊一開始還沒搞清楚蘇晝究竟要做什麼,只是本能地詢問道:“那是做什麼的呀?”
——該不會是這位原初燭晝想要建設一個和神鳥神庭一樣的種族世界,邀請咱們這些‘後天燭晝’過去,搞一個燭晝大家園吧?
少女不禁腹誹:“還是說這位蘇晝大人要建後宮不成?”
但很顯然,金瓊想多了。
蘇晝的回答,一開口,便令她震驚。
【管閒事】
蘇晝的聲音響徹夢境宇宙:【管那些和昔日神鳥神庭,太始道門一樣,壓抑一切生靈做夢權力的傢伙的閒事】
他帶着無窮迴應的聲音笑着道:【又或是說,我要幹起家族的老本行】
【金瓊,我要建設燭晝多元宇宙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