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鬆道:“柳老夫人病中,沒來。柳志高柳大人及其夫人來了,柳志遠柳太醫及其夫人也來了,柳家的那個宮廷女官柳雲也來了,當然還有柳煙。”
沈廷鈞濃眉一挑,道:“他們這是要來打架嗎?”不過是議婚,派個能做主的來走個過場就完了,還整個全家出動,以爲人多了,氣勢就能上去嗎?
韓鬆道:“屬下也覺得如此的興師動衆,整的跟上戰場似的。糌”
沈廷鈞道:“我父親和母親可都在裡面?”
韓鬆道:“是!將軍似乎還不知道王爺夜宿千嬌閣的事,若是知道了,恐怕就不是隻派王大總管去請了。”
王二快步走來,道:“我的個爺矣!不是說好了回來梳洗的嘛,怎麼還站在院子裡呀!”
沈廷鈞道:“既然你來催了,那就趕緊去吧!梳洗就算了,他們如果接受不了我這副形象,最好能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王二道:“屬下也是這麼替王爺着想的,但王爺至少換件衣服吧!”夜宿花樓,滿身的香氣而回,不讓人往歪了想都難啊!
沈廷鈞道:“囉嗦!”他一甩袖子,走了出去。韓鬆和王二就趕緊跟上楮。
沈廷鈞步入前廳,目不斜視,先衝着坐在主座上的元炫彩和沈璸行禮。柳家的一衆人也都站了起來,卻是衝着沈廷鈞行禮。雖然柳家兄弟算是長輩,但沈廷鈞的身份在那兒擺着,也就只能彎腰了。
沈璸嚴了臉,道:“你一大早跑去哪裡了?不知道府裡有事嗎?”
沈廷鈞在元炫彩的下手落座,道:“散心去了!”
元炫彩道:“你這孩子!”
沈廷鈞就看向那柳煙,低眉順眼的坐着。關於讓薛梅中毒的那盞燭燈,他事後問過雲竹。雲竹說了,玉煙當時懷疑,罪魁禍首不是那送燭燈的柳雪,極有可能是幕後的柳煙。如果真是那樣,眼前的女子就太蛇蠍心腸了。
柳大夫人笑道:“王爺這還是心不定啊!完婚後,家裡有人,就不會想着往外跑了。我算是瞅好了,這王爺自進門後眼睛就沒離開過我們家煙兒呢!”
柳煙就紅了臉,頭垂的更低。
元炫彩道:“既是這樣,那咱兩家就趕緊交換了生日時辰,選個日子,讓他們完婚吧!鈞兒,你以爲呢?”
沈廷鈞的目光早已從柳煙那兒,移到了門口,道:“不急!再等等!”
柳志高就發話道:“王爺不急,可我們柳家女兒的年華卻是等不起啊!”
沈璸道:“對對!你不急,我還等着抱孫子呢!”
沈廷鈞道:“如果柳小姐等不起了,本王很願意解除婚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柳志高從座位上一下子站了起來,道:“王爺說這話,可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啊!”
那邊,柳煙很配合的嚶嚶哭了起來。
沈璸也就站了起來,指着沈廷鈞,道:“你這混小子,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這御賜的婚約,是你想解除就能解除的嗎?”
柳志遠道:“將軍說的是啊!當初訂立這婚約的時候,可不是我家強求的啊!如今,煙兒長到一十六歲了,王爺卻想要解除婚約,讓我們家煙兒以後還嫁人嗎?”
柳二夫人就趕緊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柳雲也起身,道:“臣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之命前來,回去會如實上報。還望王爺三思啊!”
沈廷鈞冷哼,這是拿太后來壓他嗎?
沈璸道:“你若敢再有解除婚約的想法,就是大逆不道。”
元炫彩趕緊起身,道:“鈞兒那是賭氣的話,哪能真想解除婚約啊!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事既然是衆望所歸,就按照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辦吧!”
沈廷鈞道:“太后的意思是要給柳老夫人治病的,難道柳家沒有接到太后的口諭嗎?”
柳大夫人道:“太后確實有口諭,可那也是在貴府的玉夫人活着的時候算數。如今治病已無良醫,便只能寄希望於沖喜了。所以,這婚事趕早不就晚啊!”
沈廷鈞道:“誰說無良醫?”
柳志高道:“莫非王爺還能變出一個來?”
元炫彩嘆氣,道:“鈞兒,你到現在都不肯接受現實嗎?”
沈廷鈞道:“不肯接受現實的是母親吧!玉兒她------”
“王爺!王爺------”王二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指着外面說不出話來。
元炫彩喝道:“大膽!王二,你是第一天當差嗎?慌什麼?難道大白天還見了鬼了不成?”
王二被她這一喝,清醒了不少。撲通一聲,跪倒,手還指着外面,道:“主子,玉夫人她------她回來了!”
“胡說!”元炫彩直覺的否認,“這個節骨眼上來妖言惑衆,你是皮癢了吧?”
柳家人就全都站了起來,順着王二的手指看向門口,就看到一個一身白衣白
tang紗蒙面的女子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四女兩男,氣場很大。六人停在門口,女子獨自上前,衝着元炫彩和沈璸施禮道:“玉煙給殿下將軍請安!”
如果看到人還可以強裝鎮靜,那麼聽到這個自報家門,怕是再也繃不住了。白臉的有,黑臉的也有,更有那花容失色的,總之是下巴掉了一地,包括沈廷鈞的。別人的下巴是驚嚇掉的,沈廷鈞的則是笑掉的。
沈璸最先反應過來,上前一步,道:“你沒死!”
“不不------不可能!”元炫彩哆嗦着嘴脣道,“今兒是她的頭七,她該不會是------”
沈廷鈞就趕緊上去把玉煙扶了起來,道:“我說過,我的玉兒不會死的!”
沈璸道:“那我的孫子還在不在?”
玉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請將軍恕罪!玉煙沒能護住肚子裡的孩子------”
元炫彩就猛的後退一步,身體有些踉蹌。阿蓮連忙上去扶住她,眼中泛淚,對沈廷鈞道:“王爺趕緊將玉夫人扶起啊!夫人剛剛小產,地上那麼涼,仔細可別落下病根啊!”
沈廷鈞就一把將玉煙托起,道:“玉兒,別自責了!是我沒保護好你們娘倆,是我的錯!”
玉煙就趁機趴在沈廷鈞懷裡嚶嚶哭泣,抽噎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聽說王爺在湖中,就乘擺渡去找的------我那可憐的未出世的孩子呀!嗚嗚------”
沈廷鈞就輕拍她的背,道:“你放心,本王肯定會將那母后黑手挖出來,然後一個個碎屍萬段的。”
沈璸道:“說得好!這纔像我的兒子!玉煙,你別太自責了,遭此大難,你也差點兒喪命。唉!鈞兒,趕緊帶她下去好好養着吧!”
“將軍!殿下!”柳志高道,“這婚事------”
“什麼婚事?”玉煙從沈廷鈞懷裡彈跳起來,美目掃過衆人,落在柳煙身上,寒光凜冽,發飆道:“好你個沈廷鈞!我的孩子屍骨未寒,你竟然就想着迫不及待的娶別人,你怎麼可以這般的薄情寡義?你好狠的心啊!”拳頭捶在他的胸脯上,痛的卻是自己的手。
“玉兒,你聽我說!”沈廷鈞抓住她的手,很配合的演戲,“我一直都堅信你是活着的,是他們以爲你死了。”
“他們?”玉煙的目光停留在那個矮胖子身上,這個唯一的生面孔就是柳家的長子了吧!“這位是柳大人吧!”
柳志高道:“玉夫人回來的還真是時候啊!”
玉煙道:“所謂的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但聽柳大人這口氣,好像是不希望我回來似的。”
柳志高道:“豈敢!玉夫人在王爺心中,那可是舉足輕重啊!”
玉煙道:“柳大人不愧是一品大員,說話就是有水平。玉煙也認爲,就算玉煙的命在別人那裡再怎麼可有可無,在柳家人的心中也是舉足輕重的。”
柳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玉夫人說話,聽起來還真是有意思啊!”
玉煙秀眉一挑,道:“莫非大夫人不贊同玉煙的話?”
柳大夫人訕笑道:“哪能啊!”
玉煙從沈廷鈞的身邊走開,面對着柳家的人,道:“我覺着也是!畢竟這詛咒我死,就是詛咒柳老夫人死呢,身爲柳家的子孫若是幹出這種事,那可真就大逆不道了。”
柳雲道:“請玉夫人注意你的言行!”
玉煙掃她一眼,道:“我說錯了嗎?我若死了,誰來治柳老夫人的病?柳太醫覺得,依靠沖喜真的能治好柳老夫人的病嗎?”
柳志遠道:“這------”
玉煙道:“所以,我就說嘛!這次刺殺我的人,極有可能是衝着你們柳家去的。畢竟,最近要求我治病的,也就你們柳家一家。那麼,你們是不是該好好反省一下,你們平時,或者柳老夫人平時,有沒有得罪什麼人呢?”
“一派胡言!”柳煙終於跳了出來,身子止不住的顫抖,顯然已經隱忍不下去了。“你簡直欺人太甚!”
玉煙微微一笑,道:“我欺誰了?”
“你------”柳煙語塞,明知道她明裡暗裡的嘲諷,可就是抓不出錯誤。
柳志高道:“殿下,將軍,王爺,在這王府中,有一個小小夫人說話的份兒嗎?”
玉煙高聲搶話道:“柳大人此言差矣!說到給柳老夫人治病上,沒有誰比玉煙更有發言權了。”
元炫彩道:“事關柳老夫人的病,柳大人覺得本宮該出面制止嗎?”
柳大夫人道:“那麼,玉夫人什麼時候去給我們家老夫人診病啊?”
玉煙道:“趁着柳家人都在,咱們先來談談條件吧!”
“條件?”柳雲尖着嗓子喊,“你談條件?這可是太后玉成的事,你居然還敢談條件?”
玉煙道:“別說是給你們家老夫人治病,就是宮裡的那些個主子請玉煙去治病,玉煙照樣會開條件的,否則
,就免談。”
柳雲道:“你想罔顧太后的命令嗎?”
玉煙道:“我小小的條件你們都不想滿足,究竟是你們罔顧太后的命令,還是在你們這些子孫的心中柳老夫人的命一文不值?”她說着看向柳志遠夫婦,倆人不到必要的時候都是一言不發,看來二房這邊還真夠老實的啊!
柳志高黑了臉,想他在朝爲官多年,什麼時候吃過這種憋?這個女人果然有兩下子。“好!你說,什麼條件?”這幾個字說得可謂咬牙切齒。
所有的眼睛就都看向了玉煙,沈廷鈞更是好奇。這個小女人,救丁老兒之時要的是一百兩銀子,救謝曜要的是人,救他的母親要的是三千兩銀子,救謙德王爺要的是紅縞,現在,她又會開出什麼條件呢?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這個條件絕對讓人想象不到。
玉煙道:“我要人!”
柳大夫人看向門口,道:“玉夫人手下伺候的人難道還不夠多嗎?”
玉煙道:“的確少一個!那四個丫頭中,薛梅是我的貼身護衛,不算伺候的人,所以,丫鬟正好少一個。”
柳大夫人道:“不就是個丫鬟嘛!這個好說,趕明兒,我就派人給送過來。”
玉煙道:“夫人意會錯了,玉煙所要之人,得玉煙自己挑。”
柳大夫人道:“你要親自到府中去挑人?”
玉煙道:“不!已經挑好了!”
柳雲不耐煩道:“快說!是誰?”
玉煙道:“大小姐在宮中爲官,乃皇后娘娘身邊的紅人,我當然是要不起的。這個嘛,等着要做這平祝王府的當家主母,我也不好打她的主意。所以,我要的人,就只剩下柳雪了!”
“雪兒!”柳志遠夫婦異口同聲的驚呼,夫婦倆對看一眼,柳志遠道:“不不!不可以!”
沈廷鈞就倒吸了口涼氣,心道,原來她在打這個主意啊!就知道她是個不安分的,果然出人意料。
柳煙就跳到玉煙面前,怒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你讓柳家的一個小姐給你爲奴爲婢,就是想打柳家的臉嗎?”
玉煙往前一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別人不清楚,你不清楚嗎?”
柳二夫人終於不在沉默,跑過來,將柳煙扯到一邊,對着玉煙道:“不知玉夫人爲何要針對我家雪兒,那可是個老實孩子啊!玉夫人挑柿子不能專挑軟的捏吧!”
玉煙微微一笑,道:“真看不出二夫人是個偏心的啊!明明是爲大女人議婚,卻似乎並不熱衷。但是對這小女人,卻似乎是關心過度呢!”
柳二夫人表情不自然道:“女兒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十個手指咬咬哪個都疼,怎麼會厚此薄彼?只是那雪兒尚小,嬌養慣了,怕是伺候不了玉夫人呢!”
玉煙道:“年齡小,最容易學壞,還是放在我身邊爲二夫人教導幾年吧!”
柳志遠道:“玉夫人神技,本官一直都是佩服的。也一直覺得玉夫人是光明磊落的人,今日爲何這般執拗強人所難?”
玉煙道:“這可得問你的大女兒呀!”
“問我做什麼?分明是你胡攪蠻纏!”柳煙扭頭,不去承接她的目光。
柳志高道:“如果我們不同意呢?”
玉煙道:“那麼我就不給柳老夫人治病,但是,那個柳煙我還是會要來,而且要定了。”
柳大夫人的假笑終於掛不住,拉了臉,看向元炫彩,道:“玉夫人這不是蠻不講理嘛!求殿下和將軍做主!”
阿蓮扯元炫彩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講話。元炫彩就看向沈璸,沈璸道:“玉煙,那柳雪畢竟也是個大家小姐,你這樣子要求的確過分了些。”
玉煙道:“將軍容稟,玉煙做事,從來都是講理的。玉煙的理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敢問二夫人,元宵節晚上,柳雪回家後,身體可有異樣?”
柳二夫人若有所思,道:“那晚雪兒回家的確有些不適,不過她說是在外面吃壞了東西,所以,纔會肚疼嘔吐的。”
“這就對了!”玉煙冷冷一笑。
柳煙道:“哪裡對了?你這是又想無事生非嗎?”
玉煙道:“你在怕什麼?該不會是心中有鬼吧?”
柳煙道:“笑話!我有什麼可怕的?”
玉煙衝着門口道:“薛梅,告訴在場的人,我爲什麼非要那柳雪不可!”
薛梅就走過來,衝着上位拱手道:“元宵節晚上,夫人遇險之時,屬下之所以沒能在身邊,是因爲屬下當時正好被人下了毒。而那個下毒之人,不是別人,就是柳太醫家的二小姐,柳雪!”
“你胡說!”柳煙搶白道。天氣不是太冷,她的臉卻現出了青紫色。
柳二夫人的臉色卻白的嚇人,頭搖的像撥浪鼓,道:“不會的!我的雪兒很乖的,她不會幹出這種事的!夏天的時候就算有蚊子咬她,她都不忍心拍死,而是將其吹走。她那麼善良,怎麼
可能幹出如此歹毒之事?不可能的!你們肯定弄錯了!”
柳志高的臉色就更黑,道:“用這樣惡毒的栽贓,陷害一個好女孩,手段太卑鄙了吧!”
玉煙就冷笑,視線還是停留在柳煙身上。
沈廷鈞道:“薛梅跟隨本王多年,從不說謊!”
薛梅道:“薛梅只是一個小小的護衛,人微言輕,但此事國舅爺可以作證。因爲當時,柳二小姐贈送燭燈的時候,國舅爺正好在場。”
柳雲道:“什麼毒可以放在燭燈裡,真是聞所未聞。”
玉煙看向柳志遠道:“柳太醫可曾聽過,有一種花叫柳葉桃的?”
柳志遠道:“這個倒是有所耳聞!”
玉煙道:“柳葉桃的花,嬌美絕倫;那柳葉桃的毒,卻也是狠絕無比啊!就算是燃燒,也會釋放出大毒的!柳太醫應該知道,但凡學醫者,靠的是望聞問切,自然嗅覺就異於常人,那柳葉桃的毒氣又怎會逃過我的鼻子?”
柳志遠道:“你是說,元宵節那晚,雪兒回家後的表現,是中了那柳葉桃的毒?”
玉煙道:“柳雪的症狀可是與薛梅的大同小異啊!在柳太醫身邊長起來的柳二小姐,看來不止懂藥理,還懂毒理啊!”
柳二夫人就幾乎站立不穩,道:“我的雪兒不會的!不會的!”
柳志遠道:“玉夫人不覺得這有些矛盾嗎?雪兒這樣子害人,卻連自己也害了,世上有這麼傻的人嗎?”
玉煙道:“這傻可是大智慧啊!我是誰啊?那可是阻撓她親姐姐完婚之人,除掉了我,她親姐姐纔會有幸福。爲了她親姐姐犯傻,可見姐妹情深啊!”她一口一個親姐姐,完全是說給某人聽的,而某人的臉色已是難看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