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風情,秋雨朦朧,整個粵州都籠罩在迷霧之中,看上去是那麼的神秘。
賀軍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這樣的天氣他比較喜歡。
實際上,神秘不可捉摸的東西他都喜歡。
他讀書多,深諳國學的婉轉含蓄之道,像這樣迷濛的天,整座城市只能看到一點輪廓,粵州城看上去如詩如畫,讓人心中充滿了想象空間,這樣的想象能讓人感到放鬆愜意。
整整一個下午,他就見了陳京一個人。
陳京這年輕人果然有幾分本事,至少陳京的那一套讓書記很感興趣。
對賀軍來說,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辦事讓領導滿意。
對秘書長來說,難的地方就是準確的揣摩領導的意圖,並且潤物無聲的把領導的意圖貫徹下去。
賀軍深諳這一點。
對陳京的問題,賀軍唯一感到有些遺憾的是,今天書記還是沒有就他的去向問題表態,這讓賀軍禁不住想,書記是已經有了定計還是在猶豫?
一個處乾的提拔,能夠捅到書記這邊來,而且能讓書記猶豫,這不得不說是一個特例,陳京就是這個特例!
“叮,叮!”
賀軍桌上的電話響起,賀軍慢慢踱步過去不慌不忙的將電話抓在手中。
電話那頭聲音很低沉:“秘書長!戚金民捅了簍子了,紀委正在查他,我估摸這一次他可能很難……”
賀軍皺皺眉頭,沉吟了半晌不說話,在一瞬間,他腦子裡面轉過了無數念頭。
賀軍是嶺南的官場百科全書。
全省副廳以上幹部包括近五年內的離退休幹部,他腦子裡不光有名單,而且這些人的特點、履歷、亮點和污點,他都瞭若指掌。
戚金民賀軍自然知道,莞城市副市長,主管資源調度、高新技術產業、打私與海防口岸等工作。
戚金民好幾年前就找路子企圖和賀軍搭上關係。
賀軍見過他幾面,一起吃過幾次飯。
但是戚金民這個人賀軍認爲其考慮問題不夠周詳,工作激情有餘,慎重不足,他在莞城以大刀闊斧改革出名,賀軍對其觀感並不太好。
賀軍心中評價幹部視角比較獨特。
他認爲一個幹部好不好,首先不是看能力,也不是看人品。
首先要看這個幹部能不能找準自己的位置。
戚金民在這方面有問題。
他一把手情節很濃!
據賀軍瞭解,戚金民經常表一些一把手才能表的態,說一些一把手才能說的原則性很強的話。
不該他出現的場合,他經常出現,據說鬧了很多笑話。
莞城市長廖段芳是個聰明人。
對戚金民鬧的那些事,他非常的大度,總是笑眯眯的面對。
因此廖段芳在莞城還贏得了相當的稱讚。
可是在賀軍看來,又有幾個人是真正大度的?
笑眯眯不意味着大度,往往意味着城府深,世俗之人太單純,看得不夠透徹。
賀軍對戚金民不喜歡的就是這一點。
他就搞不明白,這個世界上爲什麼就有那麼多人有一把手情節?
一把手只有一個,總得需要人甘當綠葉班子才能轉。
就像在省裡,賀軍就甘當綠葉,跟在苗書記屁股後面把書記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讓書記能夠一門心思的謀大局,而不用爲一些瑣碎的事情擔心。
省班子中倒有幾個偶爾出格的領導,可是這幾個人現在怎麼樣?
賀軍照樣能把他們摸得透透的,他們過得並不比現在賀軍這樣揮灑自如。
在賀軍看來,找不準自己位置的領導並不是不安分,而是愚蠢!
“知道了!”賀軍淡淡的說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包含了很多意思。
戚金民爲什麼會出事?不用問肯定不是貪污就是受賄。
可是那麼多貪污受賄的人,怎麼就戚金民出問題?
這中間值得琢磨的太多了。
負責資源調度工作,得罪的人多,牽扯到了利益很廣。
早就相傳戚金民和省裡的某些人有矛盾,看來借班子換屆前夕,終究還是有人按捺不住,已經在預先做安排了!
共和國政壇的規律就是這樣。
每逢換屆就是一場反腐高潮。
反腐高潮是怎麼來的?
在換屆前,是因爲鬥爭,在換屆後,是新班子新領導要建立威望,又有什麼比反腐更能樹立威望的?
國人痛恨貪官,拿貪官開刀是個好的噱頭。
當然,這中間不排除一部分在重新洗牌過後被洗掉的人。
政治就是這樣,順風順水的時候,什麼都好,一旦出了一點問題,墨菲定律就發揮作用了。
越怕出問題,越出問題,有些時候很多事情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漏洞,全盤皆輸。
掛斷電話,賀軍就開始反思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誤區。
這個誤區就是班子換屆大家都在各自打着算盤,賀軍卻總是以我爲主,總覺得應該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處理問題。
他的這個思路和他一貫做事的思路不同。
以我爲主那是一把手的思路。
賀軍做事的思路都是以領導爲主。
領導想什麼,他要理解透徹,然後按照領導的意圖去貫徹下去。
在這個過程中,賀軍恰如其分的把自己的意圖滲透一部分,這是賀軍做事的一貫套路。
可是現在……賀軍拍了拍腦袋,覺得自己最近錯誤犯得有些大了。
苗書記要走,賀軍心神上面受到的衝擊比較大,一下感到形勢很緊張,心裡難免空落落的。
因爲心裡急,所以犯錯誤。
現在他回頭一想,苗書記走了,大家都在緊鑼密鼓的爲自己謀算着呢。
既然如此,自己爲什麼要衝在最前面?
領導走了,後面還有領導要來。
嶺南的情況比較特殊,嶺南的書記高配,目前周省長更多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和新書記相處的問題。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替自己做一些安排,也是非常必要的。
賀軍一想通這一點,心中豁然開朗。
先前的那些種種焦躁和不耐煩都煙消雲散了!
就以南港和海山兩地的事情來說,這兩個地方的安排,苗書記有意在走之前有個結論。
但是顯然,其他人可能有不同的意見。
在這樣的情況下,賀軍又何須急着去衝鋒陷陣?
他一下明白書記爲什麼遲遲不做決定的原因,他先前還以爲書記已經胸有成竹了,現在看來,他應該是有更多的考量的。
而在這個時候,書記約談陳京,想必也是他考量的需要。
陳京?
一想到陳京,賀軍腦子裡便浮現出那張年輕的臉。
他先前總以爲陳京有些麻煩,總能讓自己的計劃受到阻礙。
現在看來,自己受到阻礙的原因不是陳京,而是自己因爲一時的頭腦發熱沒有看清眼前的形勢。
他抓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是打給喬正清的,喬正清現在是副省長,可是他真正有影響力的時候還是在擔任政府秘書長的時候。
周省長很信任他,而因爲同爲秘書長的緣故,平常賀軍需要和喬正清協調工作的時候多,所以兩人在工作中也建立了比較牢固的關係和默契。
電話一接通,賀軍便呵呵笑道:“老喬,最近年底衝刺了,我聽說你是大忙人啊,前幾天一口氣跑了北方四個市,我可跟你講,工作要做,但是不能夠用力過猛,書記可常常叮囑我們,功夫都在平時呢!”
喬正清道:“秘書長,你就別說我了!你纔是咱們嶺南真正的大忙人!怎麼?今天給我打電話是有事兒吧?”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嗎?”賀軍道,他頓了頓又道:“我還真沒什麼事兒,就想和你老兄喝一杯了!咱們約個時間小酌幾杯,咱哥倆可是好久沒同桌喝酒了啊!”
喬正清和賀軍打交道久,自然知道賀軍不是一個熱愛享受的人,他找自己喝酒就一定不是喝酒那麼簡單!
他略微一沉吟,便爽快答應了。
賀軍道:“那好,就在今晚吧!咱們找個僻靜的喝幾杯,放鬆放鬆,工作勞逸結合嘛!”
他話鋒一轉,道:“老喬啊,今天我下午大半天你知道幹啥嗎?我半天時間就處理咱們嶺南年輕區縣書記陳京的事兒,他現在可了不得啊,咱們嶺南的名人了!”
喬正清愣了一下,道:“陳京的事兒?陳京出事了嗎?”
賀軍哈哈一笑,道:“看你說的,能出什麼事兒?要有事那也是喜事。我可跟你講,今天苗書記親自見了他,多他可盡是溢美之詞啊!我和他也談過話,現在的年輕人才華橫溢,我是覺得受益匪淺嘍!”
喬正清心念電轉,道:“小陳是能幹事的人,而他能得到秘書長您的肯定,這實在是他的福分。”
他停了一會兒,道:“那行,秘書長,我們先說到這裡,馬上是政府黨組會議,我得去開會了。晚上咱們按照約定來,好好的喝幾杯,秘書長可要教我啊,我最近工作遇到的困難很多,苦於無人給我解惑呢!”
賀軍打了一個哈哈,輕輕的掛斷了電話,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去了。
他拍了拍手,越來越覺得陳京是個可以好好用一用的牌,這張牌現在紅,用得好,能胡大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