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三哥,這個名字是陳京聽沈北望叫過的。
那天陳京和範江一起去見沈北望,在南越樓見到的那個寸步不離沈北望的漢子,就是眼前的此人。
陳京打開車門,將其扶上車,手腳都在發抖。
這人全身都是刀傷,背部、腰、腹、腿,就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鮮血從傷口流出來,傷口血肉翻開,有幾處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白森森的骨頭。
陳京不能相信,剛纔自己竟然被這樣一個人捏住了脖子,依舊毫無反擊之力。
如果不是最後自己叫了一聲“三哥”。
自己的脖子有可能就被此人扭斷了。
“唐玉,唐玉在哪裡?你知不知道?”陳京大聲道。
叫三哥的漢子虛弱的用手指了指前面,“雨後池塘,一樓廁所!”
陳京迅速按照他指的方向跑。
終於,他找到唐玉。
衛生間,門被死死的頂住。
陳京費了很大勁,最後使勁用腳踹才把門踢開。
然後他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唐玉像一隻受傷的小貓一般蜷縮在馬桶的旁邊。
唐玉!
她頭髮凌亂不堪,臉色白得嚇人,嘴脣烏青烏青。
她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空洞迷茫。
她渾身都在抖,右手整條手臂都被血染紅,白色的衣服已經成了紅色。
“唐玉!”
陳京大叫一聲。
女人猛然睜大眼睛看向陳京,她想站起身來,卻搖搖欲墜。
陳京忙衝過去扶着她。
她艱難的擡頭,衝陳京露出一抹詭異的笑,然後猛然一栽,一頭就暈倒在了陳京的懷裡!
陳京用力的抱着她。
此時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風颳了起來。
能見度非常的低。
陳京只覺得自己的腰被唐玉死死的抱住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艱難的挪動,把唐玉塞進了車中。
然後又衝向陳立中的位置。
陳立中遭受三哥的一記重手,雖然昏迷,但是沒有受到重創。
陳京趕到的時候,他已經迷迷糊糊的轉醒。
陳京過去搖晃他幾下,他便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他一清醒,便破口大罵:“媽拉巴子的,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打了一輩子雁,竟然被雁啄瞎了眼,我……”
陳京猛拽他的肩膀喝道:“快走!人找到了!”
陳立中“呸!”了一口,“他媽的什麼狗屁破地方,南港警方都是酒囊飯袋,發生這種嚴重羣毆,竟然沒見一個人!真他媽的廢物!”
他罵罵咧咧上車,回頭一看後座上赫然坐着剛纔那矮胖漢子。
他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拔槍。
陳京一手按着他道:“現在沒事了,我們先回去,回頭再細查此事!”
陳立中很警惕的回頭,然後才發動汽車,汽車穿過蒙蒙雨霧,風馳電掣而去。
而在此時,才聽到後面響起姍姍來遲的警笛聲…………海山博愛醫院,高幹病房。
陳京坐在病牀邊靜靜的看着牀上平躺着的女人。
唐玉肩膀上有一道半尺長的傷口,很猙獰,失血過度,重度昏迷!
送到醫院醫生給她縫合傷口,然後輸血,傷勢基本已經控制住了。
昨天晚上的事兒,就像一場夢一般,陳京到現在想想都還心有餘悸。
這件事撲朔迷離,陳京無法想象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剛剛陳立中打電話過來,他援引了南港警方的消息,大致說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南港警方對昨晚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初步認定,認定爲是香港黑幫“洪”的成員和莞城某本土幫派的一次火併。
目前南港警方已經成立了要案專案組調查此事。
目前警方抓捕了八十多名疑犯,案子還在進一步偵查中。
對這個極具官方的說法,陳京疑慮頗多。
首先,既然是黑幫火併,爲什麼唐玉會出現在現場?
現場除了唐玉之外,還有一些什麼人?
要知道出事的地方可是酒吧一條街……
那個地方平日可是南港夜生活的天堂,通宵霓虹,徹夜笙歌,在那樣的鬧市出了如此嚴重的治安問題,有多少無辜的人受到了傷害?
還有“洪”的問題。
陳京對沈家算是比較瞭解的。
沈家對大陸的滲透從來就沒有涉黑。
瀋海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知道大陸的情況,也知道黑惡勢力在大陸是沒有土壤的。
沈北望在大陸一直都是以商人的身份出現。
他主營夜總會都走的高檔路線,鮮少打擦邊球。
陳京就不明白,怎麼可能會有“洪”和本土黑幫的火併?
今天早上,陳京一直撥沈北望的電話,都是無法接通的狀態。
一絲不祥的預感在陳京心裡滋生。
他又想到不久前,他見沈北望對方擺出的架勢。
隨行一羣保鏢,而且還有一個狠角色估計是“北沈”的成員寸步不離,這樣的排場的確是有些大。
沈北望不是一個張揚的人,如果天下太平,他也不會出來吃頓飯都擺這麼大的陣勢。
當時陳京只覺得有些不正常,沒往其他方面想,現在想想,那事極有可能是個預兆。
昨天的事情,沈北望估計也是在南港的,他去了何處?
就在陳京胡思亂想的時候,陳立中的電話又來了。
“書記,昨天那傢伙怎麼處理。我安排他到醫院治療,他拼死反抗不從。他的情況你看到了,基本就要完蛋了,如果再不想辦法,絕對拖不過三個小時了!”陳立中道。
他嘿嘿笑了笑:“這傢伙一看就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兇徒,外表極有僞裝性。可是動起手來,那是真的硬章子,昨天我這一百多斤就險些被他給做了!真不敢想象,這傢伙受傷如此嚴重,手底下還這麼狠!”
陳京微微蹙眉。
他沉吟了一會兒,道:“這個人有多少人知道?”
陳立中愣了愣,道:“暫時沒人知道,我把他放家裡,沒您的指示,我哪敢亂來?”
陳京吐了一口氣,道:“那就這樣,你不要安排醫院了。找個信得過的人給他單獨治療。你在鄰角幹了半輩子,總有一些門道吧?”
“明白!我去安排!”陳立中心領神會的道,“對了,書記,您沒問題吧?”
“我能有什麼問題?”陳京沉聲道:“老陳,你要切記,這件事暫時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先想辦法把他的傷治好,然後再說!”
憑直覺,陳京能夠感覺到昨天的事情,背後有很複雜的原因。
現在有太多的疑點無法解釋,撲朔迷離,難說清楚。
陳京一方面不想攙和進這樣的事情中,他現在沒時間,也沒精力。
那些事和他現在的工作沒有交集,陳京不會捨本逐末的管那些事兒。
另一方面,陳京從那裡帶走了兩個人。
唐玉倒也罷了,作爲記者,怎麼解釋都能解釋清楚。
但是這個叫三哥的漢子卻有些麻煩。
明顯,此人不願意在公立醫院被當做活靶子,他這樣的人很清楚,如果進公立醫院,他必然會被南港警方揪住,後面的事兒就難說了。
陳京也不想這事複雜化。
所以他決定這件事得瞞下來,不能讓人知悉有這個人的存在。
“嗯……”
牀上的人兒輕輕的哼了哼。
陳京忙從思緒中回到現實,唐玉在牀上已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她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陳京,嘴脣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陳京溫和的笑了笑,道:“先不急着說話,你傷勢比較重,先調養好身子,有什麼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唐玉眨眨眼睛,點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沈……北望有消息嗎?”唐玉道。
陳京愣了愣,搖頭道:“沒有,電話不通,也沒有其他的消息。”
唐玉嘴角抽了抽,沒再說什麼話。
過了很久,她又道:“昨天……昨天的三……三哥呢?”
“他……他救了我!”
陳京皺皺眉頭,旋即神態變得緩和,道:“這個叫三哥的漢子,我已經安排人給他治療了。他傷勢比較重,爲了尊重他,沒安排進醫院。不過你放心,治療應該沒問題。
憑他的身子骨兒,不久可能會康復!”
他頓了頓,道:“昨天究竟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我能夠趕過去?”
唐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我……我就只是打個電話試試。昨天……昨天很可怕。很多人衝進酒吧就亂砍,我……我當時正在和沈北望說話,然後……然後就有人砍了過來……”
陳京沉吟不語。
唐玉只說隻言片語,但是他依舊能夠想象昨天的情形。
極有可能,這幫人就是衝着沈北望去的。
唐玉又可能只是被誤傷。
如果真是這樣,在嶺南的地面上,有多少人敢如此囂張,在鬧市中就敢糾集那麼多人去直接看上門殺人?
陳京對公檢法戰線不熟,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來。
他起身拍了拍唐玉的肩膀道:
“好了,現在你身體還比較虛弱,要少說話。身體養好了,什麼都可以說,現在你要休息!”
唐玉點點頭,模樣很乖巧。
“謝……謝……你……”
陳京愣了愣,眼睛盯着她一笑,道:“是該謝謝我。昨天那場面太大,我整晚做噩夢沒法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