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就放一百個心,沈筠那我一定會去!能將他拉過來,對新泰的將來也是有莫大好處的……聽說黃秘書是永新人,我那地方可有不少你的老鄉,真不上我那去轉轉?”付駿信誓旦旦地說着,心裡卻巴不得立刻就將照片給傳出去,至於那個沈筠,在他眼裡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小人物,還沒能入得他眼,“招攬一個即將會被視作背叛了林貴和的鋼鐵廠會計,老子吃錯藥了,會給自己找這樣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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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廠正式被收購後的那幾天,衙前口機械廠生活區內家家戶戶都在歡談着兩個對他們很重要的消息,首先自然是上海公司爲了職工利益做出的巨大犧牲,用百分之十的股權來抵衝原本應該由南山區政府承擔的職工融資款,以後每年根據廠裡的消息進行年終分紅,這個消息關係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但另一個消息卻是家中有女的中年婦人更加關心並激烈討論而樂此不疲的,那就是收購了機械廠的上海公司,其後臺老闆竟然是一個纔剛剛滿十五歲不久、情竇初開的英俊少年。如果沈放能聽到那些婦人的談話,恐怕得重新回籠做淬火處理,因爲那些對話實在是能把人雷得外焦裡嫩。
雖然最後機械廠只有不到二十人接受了兩千五百元的融資補償和臨時工待遇,但被左宏斌的逼宮這樣一鬧,沈放跟邱清荷去省城看望王永慶的打算就不得不暫時擱置下來,或許潛意識理就是想靜待莫須有的政治風波爆發吧,總之沈放並沒有刻意地堅持要去省城。
被瓢潑大雨蹂躪了一整天的黃昏姍姍來遲,東鋼廠區主幹道那條斜坡沖洗得仿若處子般乾淨,吃過晚飯慢步走在穿透雲靄的淡紅色夕陽中,看着三兩個光着膀子的小男孩鬧哄哄地滾着自制的小頭輪車從身旁跑過,心情不由一下子就爽利輕鬆了許多。
路上偶爾有熟人笑着遙遙打招呼,但也有一小部分明明平常挺熱絡的,現在卻低着頭假裝沒看見自己只顧悶聲急走,想想這也算正常的吧,爸爸上星期按照自己的意思,終於是告了病假在家休息,那些原本就眼紅勢利的傢伙除了背地裡偷着樂,自然也是拉屎也要隔着三個坑地離自己遠遠的,畢竟在所有人眼中,姚齊理纔是副市長林貴和的親信,至於自己可能是上海公司的後臺老闆,在他們看來也就是有點臭錢罷了。
邱清荷的弟弟已經出院在家療養,沈放在路邊攤買了些水果上門象徵性地去探望了一下,再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拉着邱清荷的手走在如雪的月光中,二馬巷偶爾纔有一兩聲吵罵的僻靜讓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兩人溫情脈脈地來到巷口,一時竟沒了方向,讓他們在這個時間段去賓館被關董平他們纏着彙總情況是不可能的,如此清爽的夜晚、如此美麗的月色,正是應該談情說愛看星星親嘴嘴、藏在哪個偏僻角落玩曖昧的時候。
幸福公園差不多是關門了,開房間又實在太沒氣氛,沈放思來想去,還是攬着邱清荷的腰往廠裡走,廠裡的籃球場怎麼說都是自己當年曾經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地方。
廠區寬敞的水泥路幾乎沒什麼人,兩排木頭電線杆上的燈泡就像小孩的牙齒,總是缺那麼幾個,下過雨後數不清的飛蛾撞得燈泡噼啪直響。
沈放慢條斯理地走在前面,邱清荷則低垂着頭亦步亦趨地跟着,上了坡拐過用熟鐵鑄成的毛主席像,漸漸便有了人們嬉鬧的聲音,邱清荷故意拉開了與沈放的距離,儘管兩人的關係已經非常親密,可她還是唯恐被人看見,畢竟姐弟戀在這個時代仍舊是屬於異類。
對此沈放也是毫無辦法,只能加快腳步希望儘早離開人們的視線,沒想身後忽然傳來異常的響聲,回頭一看,竟有五個穿着四輪溜冰鞋的青年將邱清荷給圍住了,其中一人還滿臉猥瑣地去抓邱清荷的手。
見了鬼了!在自己的地盤居然還能遇見這種事!
沈放急忙衝了過去,擡腿一腳踹飛了那個猥瑣的傢伙,那傢伙穿着溜冰鞋,還真個是飛出去的。
“你他娘——”留着日本鬍子的青年剛張口罵了半句,沈放一個耳刮子就摔在他臉上,整個人都旋了半圈,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
沈放一米七八的身高雖然有些瘦弱,但手上的力道可真不輕,那日本鬍子當場滿嘴是血吐出一顆牙來,愣在那茫然地看着沈放。
伸手將邱清荷拉到身後,沈放也懶得說話,噼噼啪啪一陣狠揍,五個傢伙當場倒下了四個,剩一個煙掏到一半沒來得及遞出去,張着嘴巴啊啊半天,“放,放子,你,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上輩子二十八歲開始學永春拳雖然晚了些,但對付幾個吃喝嫖賭掏空了身子的傢伙還是小菜一碟,沈放擰着眉頭,看也不看掏煙的那人,彎腰一把將掉牙的日本鬍子拽了起來。
“霍鳴!上次的教訓還沒受夠嗎?”沈放也懶得等他的回答,左右開弓就是四個大嘴巴子,打完後覺得手有些疼,在身上搓了搓,壓着聲音說道,“以爲我哥不在,東鋼你們就能橫着走了?”
“放子,這不是,這不是不知道她是你馬子嗎?”煙總算是掏出來遞到了沈放面前,那人笑呵呵地說,“看在我跟你哥沈霖的情分上,今天這事,放子你就睜隻眼閉隻眼揭過去算了,都是廠裡的哥們,是不是?這樣,晚上在雲萊茶樓,哥哥請客宵夜,算是哥給弟妹賠個不是……”
這人沈放認識,是哥哥沈霖的死黨徐謙,沈放沒衝他動手也是因爲這個,但卻不代表一定要買他的賬,看了不遠處一開始被自己踹飛的傢伙,繞過徐謙便走了過去。
那傢伙被踹飛後本來還罵罵咧咧個不停,脫着溜冰鞋想把這架給找回來,不料一眨眼功夫兄弟們除了徐謙全都給放到,徐謙又一副沒火氣的樣子,算是明白過來,今天遇到個手底下硬、後臺也硬的主。這溜冰鞋脫了一半,哪裡還敢繼續,只盼着沈放把自己給忘了,可事與願違,偏偏他還朝自己走了過來。
頭一回發現沈放下手這麼狠,哪裡像是個還在讀高一的學生,邱清荷也是呆了半晌,猛地反應過來急忙追上去,拽着沈放的胳膊勸道,“算了,你這樣打別人自己也手疼啊……”
沈放嘆了口氣,他也不想幹這種沒成就感的事情,可心裡又實在窩火,被邱清荷拉着想再捶那傢伙幾下消消氣也不行,只好嗯一聲拉着邱清荷的手要走開,不料地上的霍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他孃的神氣個屁,老子今天不跟你一般見識,過幾天再看你們沈家的熱鬧,看你到時候還能這麼囂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