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有一種大跌眼睛的感覺,想這司機也不過是一個市政府大院裡的普通司機。在領導面前搖頭擺尾,表現得哈叭狗一樣,一旦對待老百姓,卻一個個比狼狗還兇惡。李向東想,虧你還拿他跟陳小雨比。陳小雨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既然那農民詐傷,也不會仗勢欺人。
那農民見不能得逞,從地上趴了起來,拍打着??,扶起單車就要離開。司機佔着理了,拉着單車尾架,不依不饒地說:“你別跑,你這就想跑嗎?”
那農民不服氣地說:“你放手,你拉我的車幹什麼?”
司機問:“你是那個村的?哪個鎮的?”
那農民也吼起來:“關你什麼事?你管得着嗎?”
司機說:“我就是管得着,就是要管你!”
那農民老羞成怒,見司
機拖住單車不放,順勢往後一蹭,想用單車撞他,好在他有所提防,一閃身,躲了過去。那農民以爲這一回馬槍沒撞着他,他該放手了,推着單車就往前跑,跑了幾步,飛身上車,哪知,這時候司機正用勁往後一拉,那騰空的農民沒跳上車座,落地時就站不穩了,再一次跌在地上。這次跌得不輕,坐在地上捂着腳脖子“哇哇”叫。
司機說:“你還跑啊!你還跑啊!”
那農民便大聲叫起來:“打人了,打人了!”
田裡本來就有些農民停了手裡的活向這邊張望,聽到叫喊聲,便都跑了過來,有人還扛着鋤頭。十幾個農民把車團團轉住。
那司機一點也不畏懼,大聲叫:“你們要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
有人說,兇什麼?這裡輪不到你兇!
有人說,這還有沒有王法?你撞了人,還要打人!
司機說:“我根本就沒撞他,他在這詐死,在搞欺詐!”
有人說,我們都看見了,看見你撞他了。
司機指着坐在地上的農民說:“你們問問他,我撞他了嗎?”
那農民還是捂着腳脖子“哇哇”叫。
司機說:“你別再裝了,給你站起來。”
他伸手要揪那農民的衣領,卻被撥開了,就有人上去查看,叫那農民把捂着腳脖子的手拿開。拿開手,便見腳脖子腫起了一大塊。
事態急轉直下。
有人說,打他,讓他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
有人說,砸他的車,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司機跳了起來,說:“你們敢?你們敢動我一根汗毛,我讓你們都不得好死。”
他說,你們睜大雙眼看看,這是市政府的車,你們誰敢砸?
他想用市政府鎮住這羣農民,卻沒想到,這羣農民一聽他說是政府的人,更是羣憤激昂。有人說,市政府又怎麼樣?市政府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有人說,我們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市政府。有人就撲上去打那司機。
那司機不是孬種,一把推開撲上來的人,說:“你們誰敢動?我看你們誰敢動?”
話音未落,就捱了幾拳,鼻子當時就噴血了。
李向東一直坐在車上,原以爲那司機會平息這事,沒想到事情反而越鬧越大。不僅田裡的農民圍上來了,村裡的農民也圍過來了。大家雖然也看到了李向東,但似乎覺得這事與他無關,也就沒管他。此時,他見那司機被圍攻,想再不制止不行了,再不制止可能就會出人命了。於是,急忙按車喇叭。
車喇叭一響,那些圍攻的人驚嚇得停了手腳,有那麼幾個人還以爲李向東會開車撞他們,忙向四處跑,跑出幾步回頭看,見李向東只是在那空按喇叭虛張聲勢,有一部分人就向李向東撲過來。那司機雖被打得鼻青眼腫,血流滿面,見李向東受到威脅,也不顧個人安危,大聲叫道:“你們不能動他。你們不能動他。他說,他是市長,是剛調來我們市的常務副市長。”
司機再一次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以爲市政府就能鎮住這羣農民,以爲常務副市長就能讓這羣農民手下留情,但他哪裡想到,他越提事,矛盾就越激化。
有人說,還是個大官啊!
有人說,市長怎麼樣?市長更好,他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
有人撲到車前拍打車頭蓋,拍打車玻璃。大聲喊,出來,快點出來!李向東哪敢出去。他見過各種羣憤激昂的場面,處理過各種羣衆糾紛,然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車外這些人,根本
不會跟你講道理,只要你出去,他們就會一陣拳打腳踢。
他已經意識到,這不是一起普通的矛盾糾紛,不僅僅是那司機對農民粗暴行爲導致的後果。農民心裡早就積壓了一股無法施放的怨氣,他們藉助這一事件在渲泄心裡的怨氣。他不知道這股怨氣是怎麼積聚的,但很清楚,這股怨氣的積聚與政府有關。或許,政府在處理某一件事上有失公允,那司機便撞到了槍口上。
他坐在車裡,打電話給這個村子所屬縣的縣委書記。出發前,他曾交代青山市委辦通知這個縣的縣委書記。李向東向這個沒見過面的縣委書記自報姓名時,對方卻好一會沒反應過來。
李向東很無奈,只好說:“我是新調來的常務副市長。”
縣委書記這纔回過神來,說:“是李常務啊!你已經到哪了?”
李向東啞然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剛纔只聽司機說,這是某某縣,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地方,或許,那司
機也未必說得清。
這一刻,李向東發現,他這常務副市長真有點可悲,官似乎挺大,管的範圍也挺廣,卻沒有很具體的手下,打個電話也要自己*勞。
縣委書記知道發生什麼事後,急得團團轉,因爲李向東還是說不清自己的方位。
他說,你讓我上哪找你?幾十公路那麼長的路段。
他說,你如果發生什麼意外,我怎麼向市委交代?
不過,縣委書記畢竟是縣委書記,他很快就想到了辦法,通知沿路各鎮派出所出動警力,搜索各轄區的路段,發現羣衆聚衆鬧事,必須強行制止。
遠水救不了近火。此時,有人見李向東躲在車裡,便大聲叫,縮頭烏龜!你這個縮頭烏龜滾出來!李向東強耐着心裡的氣,就是不出去,出去無異於送死。他很清楚,他一個外地人根本無法制止這場糾紛。他想,這事都是那司機招惹的,要
承擔後果,也得由他自己承擔。他甚至想,你一個司機被打是小事,我一個常務副市長被打,就是大事了,不僅對青山市造成惡劣影響,就是對我李向東的聲譽也影響極壞!
他一點不覺得那司機值得同情,反倒覺得這司機把他害慘了。他已經決定,回去後第一時間就把這司機撤換了,攤上這樣的司機,只能給領導招惹麻煩,甚至危害到領導的生命安全!
他想,你的命不值錢,我李向東的命可是比你值錢一百倍,一萬倍!
李向東一點不覺得自己的行動、自己的思想有什麼卑鄙和不仗義,看着那司機很勇敢地掙脫農民的圍攻,向他撲過來,奮力地與那些圍着車向他李向東挑釁的人搏擊時,他覺得,那司機應該這麼做,你招惹了事端,就有義務化解,有義務把威脅我李向東生命安全的危險化解到最低點。
事情還在向不利的方面發展。有人覺得用手不能拍碎車窗玻璃,用粗話髒話不能把李向東刺激出來,於是,扛着鋤頭衝了上來。
(鮮花鮮花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