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被紀檢的人帶走的。這天一早回到辦公室,李向東便把精力都放在進駐儀式上了。像每一次執行任務前一樣,他坐在椅子上,把進駐儀式的過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每一道程序,每一個細節都想到了。每一個可能出現差錯的地方都考慮到了。最後,他自己也認爲,不會有什麼疏漏了。這纔打電話給班長廳長。班長廳長說,已經在路上了,還有半個小時吧,就到你們那了。李向東放心了,再打電話給市委書記彙報了班長廳長的情況。
市委書記說,不錯。你乾得很好。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這次活動,你就不要參加了。有個事,需要你去處理一下。李向東感到有些彆扭,想會有什麼事非要這麼急呢?這次進駐儀式也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就這麼等不急了?
市委書記說:“具體情況,市長會親自告訴你。”
李向東更感到莫明其妙。放下電話,就有人敲辦公室的門。李向東說,進來。門已推開了,只見市長扳着一副很嚴肅的臉。李向東知道市長對手下總是要擺出這麼一副神情,擺出一副很造作的官架子。然而,自從他意識到李向東處處維護他之後,他便不再對李向東這般造作了。
於是,李向東又多了一分疑惑。
市長身後還跟着三個人。一個是李向東認識的,是市紀檢副書記,另兩人卻是陌生的,一老一少,老的有五十多歲,頭髮已花白,但一雙眼睛卻折躲着鷹般銳利的光。少者也就二十歲多一點,白白的娃娃臉充滿稚氣。
市長向李向東介紹說,老的叫老高,少的叫小李,是地級市紀檢的同志。
李向東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並離開辦公桌,伸出手說:“歡迎,歡迎!”
老高握着他的手時,很有幾份幽默地說:“我們是不受歡迎的,到了那裡都不受歡迎的。”
李向東臉上的笑便僵硬了。
老高對小李說:“讓李市長助理看看我們的介紹信吧?”
李向東說:“不用了。這市長帶來的人,還有紀檢副書記在一起,我還會懷疑你們的身份嗎?”
市長還是擺着一副官架子十足的面孔說:“老高有些事情要向你瞭解,希望你能合作一下。”
李向東說:“我一定配合。”
這時候,他根本沒想到會關自己什麼事,只是以爲老高要了解別人的事情。老高說,我們換一個地方吧!市長說,對了。今天的儀式你就不要參加了。他說,從現在開始,你就聽從老高的安排。他對紀檢副書記問,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紀檢副書記說,我們希望你能如實地向老高反映自己的情況。
李向東心兒跳了一下,看看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老高和小李是直接衝着他來的。
市長伸出手和老高握手,說:“我們就回避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給我電話。”
紀檢副書記也說:“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老高說:“你們忙你們的吧!”
市長看也沒看李向東,就出去了。倒是紀檢副書記拍了拍李向東的肩說,我希望,這只是一場誤會。
李向東笑了笑,說:“應該是一場誤會。”
雖然,他知道眼前這四個人都不相信他,甚至於市委書記也可能不相信他。他明白了,老高和小李對他進行調查一定知會了市委書記。沒有市委書記不點頭同意,他們是不會採取行動的。
辦公室裡只有三個人的時候,小李對李向東說,請你交出你的手機。李向東很配合地把手機交了出來。小李接過手機後,先把手機關了。然後,說,請把你身上的物件都拿出來。
李向東這才意識到事情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如果只是一般的調查,關上手機卻是正常的,但是,還要把其他的物件都交出來,問題就複雜了,似乎他們要與他打持久戰了,似乎他們擔心他身上帶的物件對人身會有損害,或許傷害自己,或者狗急跳牆傷害他們。
他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老高說:“這隻有你才知道。”
小李再次說:“請你配合一下。”
李向東還是不相信地問:“所有的東西都要交出來嗎?”
小李說:“所有的東西。”
李向東便把口袋都掏空了,把鎖匙、錢包等東西都放在辦公室上。小李很認真地清點後,寫了一個收據讓李向東覈實,並簽了名,然後,把所有的東西連同收據都放進他的提包裡。
這期間,老高一直不說話,鷹一般的眼光緊盯着李向東的臉,彷彿要透過他的臉看到他內心深處。
這時候,李向東已經很明白了,對他的調查不會是在他的辦公室,有可能要轉移到其他地方。往往採取這種方法的時候,對他所着的事是有很充分的理由了,只是要在他這裡得到進一步的證實。他們要證實什麼呢?他到底犯了什麼事呢?
他迷惑地看着老高,但他在他臉上能看到什麼呢,只是看到一個執法者看罪犯的嚴厲和揣測罪犯的心理變化。
李向東笑了笑,他知道,他不可能在他那裡看到什麼。他想,他越是這樣地想要在他那裡看到什麼,反而會讓他認爲他李向東做賊心虛。他走到茶具前,很悠閒地泡茶沖茶。
然而,李向東並不知道,他的這一連串的動作,恰恰讓老高感覺到他在掩飾自己,他在借泡茶沖茶掩飾自己。
李向東對老高說:“喝杯茶吧!”
老高笑笑說:“你好像很輕鬆,好像一點事都沒有?”
李向東說:“我本來就什麼沒有事!還在迷惑着,你們爲什麼要調查我。”
老高說:“你認爲,僅僅是調查嗎?”
李向東說:“還有其他什麼原因?”
老高說:“我們是想挽救你。”
李向東笑着給他杯裡斟滿茶,說:“你很自信,認定我是有罪了!”
老高說:“我幹這行已經三十年了。”
李向東說:“看得出來。但這能說明什麼呢?能說服你就一定正確嗎?”
老高說:“一開始,接觸你們這些人的時候,都說自己是清白的,說自己什麼事都沒有,說一定是誤會了,但是,到了後來,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說,我真不明白,爲什麼要等到後來呢?爲什麼不會一開始就說清楚呢?
他說,每一個人開始的時候都存有僥倖,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等到自己也知道自己矇混不過去了,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希望組織上給予原諒,給予寬大。
他說,知道我爲什麼要說我幹這行幹了三十年嗎?就是要告訴你,我接手的案子沒有一次不成功的。這裡並沒有運氣的成份,而是憑我的經驗。我在介入前,很認真地分析了你的情況,沒有十分把握,我是不會接手這個案件的,是不會介入的。
李向東笑了,他知道老高說這番話的目的。他要他打消僥倖的心理,要他如實地交代罪行。他很清楚,如果,一個人到了這個時候,總是會存有僥倖的,或許說,總會頑強抵抗的,說了有罪,不說可能還有一絲躲避的希望的可能,那還選擇什麼呢?誰都不會選擇坦白。
現在的問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犯了什麼事!
如果,老高說的是真的,真的看了他的卷宗,瞭解他的案情後,認爲他肯定有事的話,那他到底看到的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