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來的時候,李向東彷彿聽到了楊曉麗的聲音。他忙大聲地喊,楊曉麗。然後,豎起耳朵細心地聽,果然就聽到楊曉麗的聲音了。那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他又喊了一聲。這次,聽清楚了,她的聲音離那懸崖不遠,於是,他順着山坡往下去,手裡扯緊了山草,再一步步往下挪。天已經黑下來了,什麼也看不見。他移動幾步,喊一聲楊曉麗,就見到她的迴音又接近了。最後,他確定她就在他腳下。
他對着腳下說:“你是在下面嗎?”
楊曉麗說:“是的,這裡有個洞。”
李向東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就掏出手機,借用手機微弱的光照着。
楊曉麗說,我看到你的光了。”
李向東這纔看到了洞口。他趴在洞口問,你沒事吧?她說,我也不知道。他問,身上有那些地方痛?她說,全身都痛。他說,手腳還可以動嗎?她說,還可以。他問,能站起來嗎?她說,我一直都站着跟你說話。李向東的心放下來了,如果,楊曉麗再出點什麼意外,他真不知該怎麼交代。
他說:“你用你的手機照照,讓我看看這洞有多深。”
藉着楊曉麗手機微弱的光,李向東發現,他們的距離有一層樓高,想要用手拉她上來是夠不着了。他四下看看,想找根木棍之類的物件,但天已黑透,根本就看不清幾米外的地方,再想,這山只有稀稀疏疏的小樹小草,即使是白天,也不可能找到能夠得着,能把楊曉麗拉上來的木棍或什麼之類的物件。
李向東忙撥打司機的手機,想叫他拿根繩子上來。哪知,手機怎麼也打不通,再看看手機顯示屏才知道,這山上竟沒有手機信號。
他只好說:“你在這等着,我去找人來救你上來。”
楊曉麗卻說:“你別走開好不好?”
李向東說:“就一會,很快就回來。”
楊曉麗支支吾吾地說:“我一個人……害,害怕。”
李向東移動的腳步又停了下來。心裡卻想,女人真是麻煩,不去叫人,難道就呆在這裡,等別人來找我們?這麼黑的天怎麼找?這麼大的山往哪找,找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到?
當然,他不能讓楊曉麗知道他此時心情的煩燥。
這時候,他已經意識到今天這事有多嚴重了,他一個市長助理,她一個電視臺的副臺長被村民趕到這荒山野嶺,失去聯繫了,市委、市政府還不炸開了鍋?爲什麼失去聯繫?就會有很多種可能,會不會被村民打死打傷扔在山上了?會不會掉下懸崖喪命了?這事能不上報地級市嗎?不上報誰又敢負這責任?
那麼,市委書記會怎麼樣呢?這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市委書記前幾天還囑咐他別再給他惹麻煩了,要他處理好兩個女人的事,這下好了,兩個女人的事還沒處理呢,又發生了失蹤事件。
你李向東到底想要幹什麼?
李向東如坐鍼氈。他被帶進那小樓屋時,也未曾這般焦慮。
他往山腳下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他們離山腳有多遠,小豐村的燈光只有那麼一點兒光,想剛纔是怎麼跑的,一口氣竟跑了那麼遠,跑了那麼高。他想,邊遠鎮派出所的警察已經進村了,村民們不敢再怎麼樣了,說不定警察和他的司機正在尋找他們呢!
於是,他搖晃着手機,企圖能讓尋找他的人看到山上有一點兒光在搖晃。
後來,他也覺得自己也傻得不可救藥了,手機那一點兒光能照得多遠,不是近距離誰能看得見?
他又想,如果有打火機就好了,就可能點起一把火,尋找他的人看到火光,就會向火光撲來。然而,李向東身上哪來的打火機。他便又犯傻地想,自己怎麼不抽菸呢?如果抽菸的話,就會有打火機了。
他知道,那些抽菸的人,有時候身上會有好幾個打火機,一會兒這個口袋掏出一個,一會兒,那個口袋又掏出一個來。
楊曉麗在洞裡叫:“你還在嗎?”
李向東說:“還在。”
楊曉麗說:“我以爲你離開了。”
李向東想,我要狠心,早離開了。他嘴裡卻說:“我怎麼會離開呢?”
楊曉麗說:“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李向東只得又趴在那個洞口邊,把臉探進洞裡。
他問:“說什麼?”
楊曉麗說:“隨便說點什麼?只要讓我知道你還在,沒離開就可以。”
李向東說:“我們不能就這麼呆下去,呆到天亮也沒人能找到我們。”
楊曉麗說:“如果,如果你不回來呢?”
李向東說:“我怎麼會不回來呢?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
楊曉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你如果找不回來,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李向東還能說什麼呢?簡直無法解釋。再說了,隔着這麼個距離,一個上一個下,說話也覺得很費勁。
楊曉麗突然問:“這山上在老虎嗎?”
李向東差點沒氣暈過去,老虎是那麼容易有的嗎?有就不屬珍貴動物了。他說:“怎麼可能呢?這種山也應該算是小山了,老虎根本就無法生存!”
楊曉麗說:“聽人家說,好多年前,這一帶出現過老虎。”
李向東說:“那都是無根無據的,山豬倒是有。”
前一陣,他到邊遠鎮來調研,鎮委書記還弄了一大盤紅燒山豬肉接待他呢!這時候想起來,似乎就聞到了紅燒山豬肉的香。肚子便“咕咕”叫起來。
楊曉麗又問:“山豬吃人嗎?”
李向東再一次瀕臨窒息。這都是什麼話?這幾近無知。有時候,人呆在某種環境,某種氛圍中,真就像白癡一樣。
他說:“山豬不吃人的,只是會咬人,不過,你沒把牠逼急,牠反而還怕你呢!”
楊曉麗也不知是什麼思維,說:“我們是不是把小豐村的人逼急了,所以,他們才那麼對我們?”
李向東沒回答這個問題。他覺得,這應該是一次有組織的行動,應該有人在幕後指使,這個人是誰呢?他已經猜到了,但是,他不能說。
他想,老常對他真的就這麼深刻仇恨嗎?真的就要至他於死地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他做掉了把他李向東,這麼大的事,組織上會不一查到底嗎?他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嗎?
他很想不通,這老常怎麼也不會幹這種傻事啊!
李向東正想着,就聽到楊曉麗在下面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那尖叫只有面前突然降臨死亡纔會發出來的。
他心裡好一陣寒顫。
他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一點也看不見下面發生了什麼事!
楊曉麗哭了起來。聽到她的哭聲,李向東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又問:“你沒事吧?”
楊曉麗邊哭邊說:“我不知被什麼咬了一下。”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想不會是被毒蛇咬了吧?但他不敢說,只能寬慰她,說:“你是不是太緊張了?應該是錯覺吧?”
楊曉麗手機的光晃了晃,說:“都出血了。”
李向東說:“不嚴重吧?”
楊曉麗說,可能是蛇咬的。我聽見“嗖”一聲,有什麼東西竄過去了。李向東只能騙她,說,不會的,那個地方應該不會有蛇的。那是什麼地方?下面什麼樣?李向東根本不知道。他只能這麼說了。
楊曉麗又哭起來,說:“我會不會死在這裡?那蛇一定很毒。”
她說,傷口好痛,我全身有一種麻麻的感覺,中了蛇毒的人是不是都這樣的?
她說,我不想死,我不想現在就死,我不想死在這裡。
李向東在上面喊:“你堅強一點!”
他還想罵,別像個娘們,話剛要出口,才意識到楊曉麗本來就是個女人。就想,這麼軟弱的女人,一點小事就哭鼻子,就驚慌失措,怎麼就能當領導幹部呢?今天,這句話他已經問了自己無數次了。
猛地,李向東感到腦子裡一亮,彷彿看到了希望。
他說,你不要怕,你在這等着,我馬上到山下找人,只要把你拉上來,你就有救了。如果,你一直呆在下面,誰也救不了你。他說,我很快就回來,這裡離村子不遠,也就十幾分鐘的距離。
楊曉麗說:“不行,不行。你不能回小豐村,你回去,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
李向東說:“那我不進村,我走到手機有信號的地方,打電話給我的司機,只要能打通電話,你就有得救了。”
說完,他也覺得自己傻到家了,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就沒想到?或許,只離開幾步,十幾步手機就有信號了!
楊曉麗說:“你別走遠,別走太遠!”
話音未落,竟發生了一件他們誰都預料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