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級市委書記很詳細地聽着李向東關於一刀把的彙報。這期間,老餘接了一電話,臉色有點難看,忙就出去了,像是避開他們到外面講電話,好一會纔回來。
地級市委書記很不高興,說:“我來這裡,本來是想聽你彙報的,結果,你讓李市長向我彙報,現在又進進出出的,說你不管事嗎?你顯得很忙,顯得還有比見我更重要的事等着要你去處理?”
老餘哭喪着臉說:“不是,不是。我哪裡還有比見你大書記還重要的事呢!”
書記說:“那你告訴我,你在忙什麼?五個億這麼重要的事,你都讓李市長彙報了,你到底在忙什麼?”
老餘咬咬牙,說:“羣衆又上訪了。也不知他們怎麼就知道你來了,在門外嚷嚷着要見你,要跟你對話。”
他們便很自然地向市府大院大門方向的窗望去。窗拉着窗簾,看不到外面的風景,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地級市委書記就走過去,大家都跟了過來,秘書快了一步,先把窗簾打開了,果然就見大門口那邊聚了許多人,且顯得羣情激昂,有人甚至在揮舞着手臂,像是在呼喊口號。
老餘說:“我剛纔接的那個電話,就是因爲這個事。”
地級市委書記說:“他們的消息也太靈通了!”
其實,大家都知道,在市府大院,也有集資的幹部,他們也一樣急切地希望能更多更快地拿回集資款,如果,地級市委書記能表態從地級市財政撥款償還集資款,他們也能像羣衆一樣分得一定比例的償還款。因此,他們完全有可能暗中把地級市委書記來臨市的消息泄露出去。
地級市委書記問老餘:“這塊是你負責的吧?你馬上去處理這件事。”
他是不能露面的。他若露面,不給羣衆一個滿意的答覆,誰也不知道羣情激昂的羣衆會做出什麼事。
羣衆需要最滿意的答覆是什麼?
當然是馬上償還集資款。他辦得到嗎?地級市委書記也不可能辦得到!
老餘說:“我已經安排好了,已經讓其他人去處理了。”
地級市委書記說:“他們要見的是我,其他人能處理嗎?沒點分量的人能處理嗎?你是不是想讓事情鬧大,想逼我出去,想把我推到大門口,推給集資的羣衆吧?”
老餘頭額沁出了汗,說:“怎麼會呢?我哪裡敢呢?”
說着,就慌慌張張地去處理了,臨市委常委秘書長也跟着去了。老餘的辦公室裡就只剩下地級市委書記、秘書和李向東了。他們又坐回小會議區的椅子上。
書記說:“五個億事件會困擾臨市許多年。”
他說,目前,我對臨市的要求只是穩定,經濟增長也是穩定的一個因素,但是,經濟增長速度要多大才能填補這個缺口?數倍、數十倍……這根本不現實!
他說,雖然,一把刀是一個不錯的辦法,但是,也不可能解決五個億遺留下來的問題,即使緩解也不可能,還應該想出更好的辦法。
他說,要從企業本身想辦法。如果,食品公司的家檔能變賣成現金,用於償還羣衆的集資款,也應該嘗試着去做。
李向東清楚,這是下下之策了。也就是說,地級市委書記允許臨市採用下下之策解決五個億。
書記說:“我知道,你是一個能幹事的人,在市(縣),我就有所傳聞,特別是到地級市,短短的半年時間,就讓整個市區,各部門單位都動了起來。這次讓你來臨市當市長,我也是有這個意思的,希望你能解決好這個問題,在兩三年內,解決好這個問題。”
他說,不要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只要認爲對解決五個億有利的事,你就放心去幹,大膽嘗試。明白我的意思嗎?說白了,就是什麼辦法你都可以嘗試,允許你錯,允許你失敗。
他說,不要有任何顧慮,不要擔心試錯了,失敗了,組織上對你會有什麼看法?絕不會有什麼看法!現在是一種什麼狀況?是一種死馬當着活馬醫的狀況,醫好了,你能耐,醫死了,也不關你的事。本來就是一匹死馬。
他說,你要解放思想,要敢於創新,創新就要允許走彎路。我們共產黨人,要實事求是,哪有創新不允許失敗的?
這麼說了,地級市委書記想起了什麼,對秘書說,你通知臨市委辦,半個小時以後,召開市四套班子會議。告訴他們,我要開個短會,不超過二十分鐘。
他對李向東說:“我認爲,有必要讓大家都知道我這個態度,都支持你的工作。允許你出錯,允許你失敗!”
李向東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覺得書記已經給他下軍令狀了。儘管,他允許李向東失敗,不追究責任,但是,這更讓你無路可退。有哪件事,地級市主要領導允許出錯的,允許失敗的?你拿着這尚方寶劍都辦不成事,人家又會怎麼看你?這壓力其實更大!
李向東不敢表態。他知道,領導們都喜歡在這個時候,手下能表示個態度,不管以後事情辦得怎麼樣?都喜歡聽聽你發表一番豪言壯語。以前,他也很會把握這種機會慷慨陳詞。這一次卻沉默不語。
說老實話,李向東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領導第一次允許他出錯,允許他失敗。
他很有些低調地說,現在,我正在與一位客商接觸,希望他是真的對這個項目感興趣。在這之前,和每一個客商接觸,只要談到五個億,就把人家嚇跑了,但是,這個客商卻很特別。
他說,說真的,我也擔心他是真有誠意,還是另有其他目的。我一直都想知道他將要採用什麼方法,然而,他總閃爍其詞。
李向東彙報了朱老闆的情況,尤其說到他組織調查組來臨市調查取證,說到他到目前爲止,沒用過臨市一分錢。
書記說:“這樣的客商,應該歡迎,大大的歡迎,來得越多越好,反正不用化我們的錢,他愛愛怎麼調查就調查,愛怎麼取證就取證,從這個側面,也可以看出,人家是有誠意的。”
李向東說:“我現在有兩點擔心。”
他說,一是擔心他的心思是不是放在這個項目上,會不會抓住我們迫切需要解決五個億的心理,給我們設圈套挖陷井,謀取,或者說,騙取其他利益。
他說,一是擔心他會向我們提出一些超常規的要求,要我們給予優惠。我想了好久,也組織了對食品行業非常熟悉的人員一起分析過,都覺得正常運作,他不可能對這項目感興趣。
書記說:“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你的分析也很有道理。我送你三句話,主動接觸,小心防騙,不怕超常規要求。”
他看了看時間,問秘書:“會議地點安排在哪?”
秘書說:“在臨市市委常委會議室。”
書記對李向東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
這時候,李向東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也沒看,就把手機掛了。在陪書記去會議室的走廊上,手機又震動起來,李向東還想掛了,書記卻說,你接電話吧!李向東只是看了一眼顯示屏,竟是司徒打來的,明知道他和地級市委書記在一起,這司徒還打什麼電話?
李向東還是掛了。
地級市委書記走進會議室和大家打招呼握手說客氣話的時候,李向東這纔出來復司徒。這一復,他就來氣了,就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