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剛回到市縣也曾想過這個事。以前,李向東還是市縣政府的秘書長的時候,老市長就對這種作法很不感冒,說這個發展思路,是拖累市財政的包袱。因此,李向東多少也受了老市長的影響,只是那時人微言輕,不好說什麼。
老鄺提出自己的看法,李向東除了感慨和震撼外,就不得不認真考慮這事。現在,他是市縣說一不二的角色了,市縣的經濟發展是沿着前任的思路走下去,還是另闢蹊徑呢?
李向東回到市縣這幾個月,似乎幹了許多事,但沒一件是自己想要乾的。
與鍾市長面對面交鋒,是他願意幹的嗎?調整交流中層領導幹部,是他想要乾的嗎?這些都不是他想要乾的事,只是,每一個一把手到任後,要建立自己的威信,都必須這麼幹。這種事,乾得很鬧心,卻不一定得掌聲,至少,老百姓不知道你在忙這些,老百姓沒感覺到他們得了什麼好處。
接着他去了一趟美加。去看看風景,看看小軍,倒是他願意的,但這事,他還沒回到市縣就已經定下來了,原來確定要鍾市長去的,他只是打尖加塞把鍾市長擠了下去。
再後來,就來**了,就忙**的事。然而,在阻擊**中,李向東不得不承認,他是敗下陣了,儘管,他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儘管,省、地級市領導都在幫他說話,但他很清楚,自己確確實實敗下陣了,鍾市長通過阻擊**,威信一步步提高,甚至,有可能還超過他李向東了。
人到了某一個位子,有了相當的地位,是很在乎自己威信的,很在乎別人對自己的評價。李向東不能讓鍾市長的威信和評價都比自己高,他可是市委書記一把手!
因此,他要反擊,要超過鍾市長蓋住鍾市長。
當然,這種反擊不一定面對面,不一定非擠在阻擊**這個事上較高低。
李向東要去做另一件事,用一種更大的成功吸收大家的目光,提高自己的威信,獲得超過鍾市長蓋住鍾市長的評價。
李向東想來想去,便想到了老鄺跟他提過的港口建設。
這應該是市縣的頭等大事,決定着市縣近期中期,甚至遠期的經濟發展。現在,沒什麼事比發展經濟更重要了。文化大革命一結束,否定了以階級鬥爭爲綱,實行改革開放以後,發展經濟便是頭等大事了!
李向東要想在市縣提高自己的威信,就一定要抓住這個重點。這其實也是每一個一把手到位後必須要抓好的頭等大事。如果經濟上不去,談什麼都是空話,然而,經濟上去了談什麼都氣勢如虹。
因此,他想以港口建設爲突破點,捋出一條自己的發展思路。如果,港口建設真像老鄺說的那樣,他就把它停了,去尋找新的路向。如果,港口建設有必要抓下去,他就要化大力氣,搞上去。他不想像前任那樣老牛拉破車,一年搞一點,一年走一步。他要超越前任!
這天,李向東便約了老鄺一起去北海灣工業開發區。市縣是一個海岸線比較長的縣級市,有七八個鎮在海邊。北海灣工業開發區的地界原屬兩個臨海鎮的交接地,自從選定在那裡打造航母后,便把北海灣劃出來歸市統一管理,定名爲北海灣工業開發區。
北海灣工業開發區的總部原設在市區內,前幾年,地級市對市縣開發北海灣很不滿意,批評市縣搞了這麼多年,投入了這麼多資金,卻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因此,市縣爲了表示進一步加大開發力度,便把總部搬到了北海灣。小說網手機站
從市縣的角度說,北海灣是一個邊遠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站在海邊,隔海相望,可以看到珠海的建築物,風吹得順,手機使用的卻是另一個地區的電訊網絡,回撥市縣的固話,要按區號才能打得進。
在這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地方,就有一段相當長的繞着海在山邊走的沙路。李向東和老鄺坐在車上,顛簸搖晃着。
李向東問,這路怎麼一直都沒有修?
老鄺笑了笑說,修這路又要一筆不小的投資,市財政更應付不來了。
他說,所以,北海灣的開發的確應該重新考慮,這路不通船不通的地方,誰會來投資?
他說,開始,我對開發北海灣是很有信心的。在市委常委會上,我曾經投過贊成票。當時,我是常委。但是,我分管這項工作後,到這裡呆了一陣,發現,實際並不像想像的那麼容易,時時會產生一種理想總離現實太遠的感覺。
他說,我不知投資商是怎麼思考問題的,但我如果是投資商,絕對不會到這來投資。
李向東笑了笑,說:“這不是因爲港口沒建起來嗎?如果打通了海路運輸,投資商就會來了。”
老鄺說:“這一直成爲支持北海灣工業開發區的一種說法。所以,現在的關鍵是港口能不能建起來?”
李向東說:“這就是北海灣開發區的頭等任務了,要竭盡全力把港口建起來。”
老鄺問:“怎麼建?近百億的投資,靠市財政肯定是不行的。”
李向東說:“招商引資呀!”
老鄺說:“這句話說了十多年,但到現在還沒找到所謂的大財團。”
李向東說:“前幾年,不是一直都人感興趣嗎?”
老鄺笑了,說:“不只是前幾年,就是現在,也時不時會有人來走走看看,但是,真正坐下來談的人,或者說,真有誠意談的人沒多少個。”
李向東笑笑說:“有一個就夠了!”
老鄺說:“或許,就是存有這種僥倖的心理,使我們總不能自拔,也使我們鑽進了牛角尖。”
李向東說:“你是決心要否定這個北海灣開發區?”
老鄺說:“如果,你也能夠像我一樣深入進去,瞭解到一些實際情況,我想,你也會否定這個開發區。”
李向東問:“老錢沒深入進去嗎?”
老鄺臉上呈出了一絲難色,停了片刻,說:“我看他是當局者迷。他搞了這麼多年,或許已經不再考慮這個問題了,只去考慮表面上的東西,只想着怎麼能夠化最少的錢辦最大的事,只想着用五十個億建成這個港口,只想着能把某個大財團引進來。”
李向東想了想,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
他說,他們早就知道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麼難,通過這麼些年的實踐,他們早知道了,知道這麼幹下去不對勁,但是,他們不想回頭。
他說,我說的他們包括老錢,也包括前任書記。
他說,如果他們否定了北海灣,不就是否定自己嗎?他們當然不能否定自己,他們只能自己騙自己,只能繼續幹下去,只能僥倖地寄希望於出現奇蹟,寄希望於遇到某一個大財團。
老鄺說:“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完全有這種可能!”
他說,我也總在想這個問題,總在想,難道我就比老錢聰明?難道這麼簡單的問題老錢會看不出來?現在,你這麼分析,感覺就順了。誰願意否定自己呢?誰也不想否定自己。
他說,因爲,在這之前,我是旁觀者,所以,我否定它並沒有顧慮。
李向東“哈哈”笑了起來,說:“你別得意,別以爲我支持你,我這只是順着你的想法亂猜的。”
老鄺也“哈哈”笑起來,說:“亂猜沒關係,有道理就行。”
這時候,他們乘坐的車已經拐上了一個山尖。老鄺叫司機停車。他對李向東說,從這裡往下望,能看到整個北海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