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長和省政府副秘書長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到的。鍾市長的會剛開完，便也過來和李向東一起陪同。他們在城區轉了轉，看了一些枝子製作的廣告牌，說了幾句我們這城區有枝子這些廣告牌的點綴，還多少增添了大都市的氣息，吃午飯的時間也到了。
吃了午飯，李向東提議午休了再去海邊鎮看枝子，一行人便去酒店的旅業大廳。鍾市長一直陪着副秘書長進了酒店的房間，然後很有點歉意地說：“下午，我還有點急事要去處理，就由李書記陪你們了。”
副秘書長有點不高興，說：“我知道快過年了，下面基層很多事要忙，但再忙，也不會沒時間陪副省長吧？今天不是星期天嗎？”
他不好意思說陪自己。
鍾市長笑笑說：“我這二把手，應該多爲一把手分憂。”
副秘書長就長時間地看着他，說：“這可不像你說的
話。”
鍾市長說：“我已經想明白了，能在一起共事，也是一種緣份，沒必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說，黨政一把手總磕磕碰碰，總你爭我鬥，對地方的發展非常不利。二把手，就是要配合好一把手，只能給一把手提建議，如果一把手不採納自己的意見，就要絕對服從一把手。
他說，這可是你教導的結果！
副秘書長問：“你心裡真的這麼想嗎？”
鍾市長說：“可以說是我的心聲吧！”
副秘書長搖頭說：“我看這未必？”
他說，你不會服輸。我沒有看錯人，你不是那種服輸的人。一個人不能輕易言敗，要不屈不撓。不過，今天聽了你這番話，我非常安慰，你知道服輸和做人或者說做官是兩碼事，即使不服輸，你也要擺出一副服輸的樣子
，只有這樣，才能在官場混出模樣。
他說，在一把手和二把手的爭鬥中，不在理的永遠是二把手，身份決定了他只能配合只能服從，他越過一把手，是不允許的，除非一把手軟弱無能。
他說，以前，你和老市委書記的爭鬥，並不能說是你的勝利，只能說，老市委書記年紀偏大了，你不跟他爭鬥，他也要移位。正是這個現象誤導了你，所以，你以爲，老市委書記敗在了你的手下。如果，他敗在你手下，那這個空出的位子就應該是你的。
副秘書長說：“以後，只要配合好李書記，只要做出成績，你還是有機會的！”
鍾市長笑了笑，感覺副秘書長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一直以來，自己真的就以爲在與老書記的爭鬥中，自己是勝利的一方。想一開始，自己就配合好老書記，跟老書記和和氣氣，地級市委也不會對他們這個班子有看法了，老書記離開市縣的時候，必定是會推薦自己接他的位，地級市委也就不會左顧右望，調一個市委書記來市縣了。
這麼想，鍾市長覺得，李向東回市縣當市委書記，似乎怨不得他本人，怨不得地級市委，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太沉不住氣。
離開房間前，鍾市長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副秘書長，他說，一點心意。他說，以後可能會很忙，既然你來了，就先給你拜個早年吧！他說，近年的時候，不管多忙，還是會抽空去看看你的，還是要希望能多聽到你的教誨。
副秘書長說：“你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他笑得很燦爛。
這會兒，李向東也在副省長的房間裡。他先是檢討今天自己工作沒做細，事先沒有通知枝子。他說，枝子一早就到海邊鎮去了。他說，海邊旅遊區正在擴建，枝子在那邊承建了一些工程，每天的時間幾乎都泡在那邊。他說，那個鎮的黨委書記很欣賞枝子的廣告創意，就是上次，在省城，跟副省長提到的那個鎮委書記，以前，曾是他的秘書。他說，汪秘書計劃明年要枝子負責旅遊區整個旺季的包
裝宣傳。
副省長皺了皺眉頭，說：“你覺得這樣合適嗎？你們政府的工程都交給了枝子，人家會怎麼看呢？”
李向東很老實地說：“我承認，有人會有這種看法。沒有這種看法也不現實。”
他話一轉又說，不過，枝子那個廣告公司在我們市縣是一頂一的。很多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都喜歡枝子爲他們包裝宣傳，這個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
他說，那些企業，都很實在，誰的創意好，就把生意交給誰，我們政府部門也一樣，如果，枝子的公司是那種濫竽充數的公司，我這個市委書記就是硬要扶她，也扶不上去。
說着，他也像鍾市長那樣掏出一個信封。他那信封要比鍾市長的大許多，因爲不能放在身上的口袋裡，就特意拿着一個公文包。李向東當市委書記後，不出差在外，是不拿公文包的，爲了這個信封，他不得不拿着一個公文包。
這會兒他掏出信封，說：“也不知省長家裡人喜歡什麼？快過年了，一點點意思，喜歡什麼，就買點什麼吧！”
副省長似乎沒聽見他說什麼，沒看見他幹什麼，好像比李向東還早一刻背轉了身，移到窗前，掀開窗簾向外張望，只見窗外是一個池塘，荷葉在微波上輕輕盪漾。他便問，這池塘裡怎麼沒有荷花？李向東走過去，裝模作樣地張望，說，這季節好像不是開荷花和時候吧？然而，在李向東來到窗前時，已經把那信封放在茶几上了。
直到李向東離開房間，他們也再沒提那信封的事。
李向東和鍾市長几乎同時踏上電梯。
李向東問：“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鍾市長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說：“很平靜。各個鎮委書記都說，往年這個時候，總會有幾個人出來吵吵，今年卻沒有這種情況。”
李
向東說：“會不會是今年春節來得早，還沒行動？”
鍾市長說：“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他說，我覺得，還是當小心爲妙。如果，他們早就知道，地級市委要在我們市縣開現場會，要參觀萬畝田，他們只是製造一種平靜的假象，也一點不奇怪。
他說，下午，我下去找幾個複員軍人談談話去摸摸底。
李向東說：“我同意你的看法，還是應該假老虎當真老虎打。”
鍾市長笑了笑，感覺到這似乎是他們第一次沒有發生意見分歧。
到了旅業大廳，黃迎了過來，李向東對鍾市長說，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鍾市長看了一下時間，說，我在車上打個盹就行了。和下面鎮約的時間也快到了。李向東說，那你就去忙你的吧！說着，便去旅業大廳旁邊的咖啡廳，今天上午睡得時間長了，他沒有午休的睡意。
他對黃說：“我們就不回去了，在這喝喝茶等他們吧！”
黃看着鍾市長的背影，問：“你就這麼放心讓他去辦那事？”
李向東說：“有什麼不放心的？”
黃說：“就不怕他給你使什麼壞？”
李向東說：“不要用老眼光看他。”
他說，至於他怎麼就想通了？怎麼就不跟我作對了？這個我還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確實是不想再跟我爭什麼了，只要他做到這一點，對我來說，也就沒必要再管其他的了。
他說，以後有什麼事，你可以請示鍾市長，可以讓他做決定。
他知道，黃不會沒分寸，大事當然還是請示他李向東，由他作主。
李向東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看顯示屏，是枝子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