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州,南國的秋雨淅淅瀝瀝,白濛濛的霧氣將整座城市籠罩,微風輕撫,已然有了一絲秋的涼意。
戒備森嚴的省委常委大院,一輛莞城牌照的黑色轎車緩緩駛入,院子裡的大鐵門關上,汽車也迅速的消失在了大家的視野中。
常委院八號樓,樓下站着一個西裝筆挺的青年,他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有些矜持,也有些傲氣。
車從雨霧中飛馳過來,停在他的面前,青年迅速湊上去,車後門打開,青年道:“鄭叔,我就知道你是這個點兒來,你看我就專門出來等你了!”
從車後座下車的是莞城市市委常委、副市長鄭遼燈。
他從車裡鑽出來,微笑道:“小欣,你太客氣了!你還專門出來迎接我,我哪裡承受得起?”
此時司機從車上下來,繞道後備箱拎出兩個大盒子。
鄭遼燈又道:“小欣,你家老頭子在吧?”
青年正是萬愛民的獨子萬欣,他笑笑道:“老頭子在,早就跟我念叨說您要來,不然我怎麼有這麼靈通的消息?”
他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鄭叔,先進去,這雨下得煩人,屋子裡待着舒服一點。”
八號樓,書房。
萬愛民戴着老花鏡認真的看着最近幾期的《南方日報》。
他眉頭擰得很緊,臉上的神色有些陰晴不定,而就在這個時候,萬欣帶着鄭遼燈推門進來。
“爸爸,鄭叔來了!”
萬愛民沒有擡頭,眼睛從老花鏡上面的罅隙裡透射出來瞟了鄭遼燈一眼,道:“來了?”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將他此時的內心表達得恰到好處。
鄭遼燈一驚,道:“省長,今天下雨,路上難行,來得遲了一些!”
萬愛民一語不發,將報紙輕輕的放在茶几上,報紙第一版的碩大彩圖異常的顯眼:《莞城的騰飛》。
鄭遼燈瞟了一眼報紙,臉色微微的變了變,萬欣察言觀色看出老頭子似乎不高興,他便道:“爸,鄭叔,你們聊。我去廚房看看,鄭叔,稍後我們可得喝幾杯啊!”
鄭遼燈不敢說話,只是用眼神對萬欣做了一個暗示,便正襟危坐,等待着萬愛民的訓話。
門重新關上,房間裡僅剩兩人。
萬愛民道:“遼燈,你們莞城最近形勢越來越火爆了,你成了大忙人了,是不是?”
鄭遼燈道:“省長,最近的確事情比較多,我來粵州的時間少,也沒來拜訪您……”
萬愛民輕輕的哼了哼,道:“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呢!莞城形勢一片大好啊,看來你是沉下去幹事情了,這也好,能沉下去做事,這就是進步!”
鄭遼燈尷尬的一笑,道:“這都是省長您教誨我的。”
萬愛民擺擺手道:“好了,不要挑那些好聽得話說了,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我覺得莞城是不是太高調了一點?看目前這個架勢,他們似乎要凌駕粵州和臨港之上了?
取得一點成績就如此大吹大擂,如果再有點成績,那尾巴還不翹上天?”
鄭遼燈尷尬無言,莞城的局面不是他能掌控的,現在莞城三巨頭,他根本就排不上號。
即使是在政府內部,現在姜少坤威望很高,他想貫徹的意志是主流,鄭遼燈話語權都不多。
在最早,鄭遼燈對省委的人事任命還很不忿,尤其是對陳京搶了本屬於他的副書記位子,他感到心中有坎兒過不去。
剛開始他想着和陳京扳腕子,想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當初的那個想法顯得如此的搞笑。
陳京在副書記的位置上穩如泰山的坐着,而且市委書記岳雲鬆要給他三分面子,姜少坤對他極其忌憚。
在莞城的威望,陳京現在直逼姜少坤,可以說兩人完全不相上下,他鄭遼燈怎麼跟人家比?兩人都是市委常委,但現在完全就不在一個級別上。
鄭遼燈有過失落,有過不甘。
但是這一切的負面情緒,最後都化爲了他沉下去工作的動力。
鄭遼燈清楚,他和人家比不了,如果再浮於表面,莞城政壇可能就再也沒有他的立錐之地了。
鄭遼燈略微調整了一下,引開了話題,開始給萬愛民介紹莞城目前的發展情況,而他重點介紹的就是走馬河的情況。
走馬河是莞城的核心,而走馬河的經濟改革和城市改造也率先啓動了。
目前形容走馬河的形勢可以說是如火如荼,而莞城本地人也把走馬河當成了莞城經濟復甦新的希望。
就連一直對陳京不忿的姜少坤,這幾次政府常務會議上,他態度似乎都在鬆動。畢竟今年年底全省有考覈,莞城現在拿得出手的就是走馬河這一個亮點,時間緊迫,如何把這個亮點包裝好,這是姜少坤必須要考慮的問題。
鄭遼燈深諳姜少坤的意圖,所以最近他對走馬河研究很細,而今天他也排上了用場。
萬愛民靜靜的聽着,沒有說話,他似乎聽得很仔細,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過了很久,他冷不丁的道:“我說今天小欣怎麼對你這麼客氣呢!原來是有事情想求你啊。最近這幾天他天天跟他媽嚷嚷走馬河,走馬河看來成長很快啊,成了一塊風水寶地了!”
鄭遼燈道:“是啊,陳京擔任走馬河區委書記,他關係多,威望高,自然是拼命的給走馬河爭取資源,別人怎麼競爭得過他?”
萬愛民輕輕的哼了哼,臉色有些難看。
鄭遼燈瞬間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陳京和萬愛民不和很多人都知道,鄭遼燈自然也知道,看來陳京下放這麼久了,在萬愛民心中,這個坎兒還是沒過去。
房間裡有些尷尬,萬愛民不說話,鄭遼燈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很久,萬愛民將老花鏡摘掉,眯眼瞅着鄭遼燈道:
“遼燈,你最近沉下去工作是對的。莞城局面在發生深刻的變化,這個時候是機遇難得的時候。今年年底,很可能省委會在人事上有新的舉措,我希望你好好的把握。
人一生機會就那麼幾次,如果機會屢屢都錯過,那也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鄭遼燈愣了愣,神色一凝。
萬愛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莞城的班子又要調整嗎?
鄭遼燈腦子裡面轉過無數念頭,他迅速想到,目前莞城班子調整的可能性還真很大。
岳雲鬆資歷夠了,可能會趕上最後一班提拔的班車,而岳雲鬆走了,莞城剩下的人怎麼安排?
陳京現在威望這麼高,影響這麼大,他上去的可能性極大。
一想到這裡,鄭遼燈的心思就活分了起來,他一直都瞄着副書記的位子。陳京如果往上走,這個位置不就空出來了嗎?
就在鄭遼燈考慮這些旮旮旯旯的時候,萬欣推門進來道:“爸爸,鄭叔,吃飯了!”
萬愛民站起身來,道:“好嘍,吃飯去了!遼燈啊,今天喝點酒啊!”
鄭遼燈恍然驚醒,道:“好,好!陪您喝一點!”
一頓飯鄭遼燈精神一直無法集中,他腦子裡面總忍不住去想剛纔萬愛民給他的這個信息。
他知道萬愛民說話從來不會無的放矢,肯定是知道了一些內幕情況才說。
正如萬愛民所說,機會難得,遇到了機會輕易錯過,那絕對會追悔莫及……酒桌上萬欣的興致很高,不斷的給鄭遼燈敬酒,兩人推杯換盞幾杯下肚,鄭遼燈腦子裡面開是昏昏沉沉。
他將心思重新拉回到酒桌上,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剛纔萬愛民說萬欣如此熱情是有事求他,這事是關於走馬河的。
這事怎麼能辦好?
鄭遼燈心裡七上八下,現在他能依靠的就是萬愛民,如果這一次萬欣的那點事辦不好,他在莞城那麼多年,這麼一點能力都沒有,領導會怎麼看他?
但是走馬河的事情,他又哪裡能插得上手?
如果走馬河是張平華的時代,鄭遼燈還有幾分薄面,能夠說得上話。
但是現在走馬河是陳京的時代,陳京把走馬河經營得風雨不透,就連岳雲鬆和姜少坤估計都滲透不進去。
而且陳京做事的風格也極其硬朗,最近在走馬河大搞規章制度,到處宣傳公平、公正、公開。
在這種情況下,鄭遼燈想幫萬欣在裡面搞關係,走後門,搞點暗箱操作,這難度……腦子裡一想到這些事情,鄭遼燈心裡更是煩躁不安了。
一頓飯吃完,萬欣親自送他出門。
在門口萬欣握着他的手,道:“鄭叔,以後我在莞城可得多仰仗你了,我在那邊人生地不熟,唯有您這個長輩啊!”
鄭遼燈含糊應對,就在這時候,司機小白拿着手機過來,道:“市長,您的電話!”
鄭遼燈將電話放在耳邊,道:“誰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鄭市長,剛剛收到市委消息,讓您立刻回莞城開會……”
“啥?現在回去?什麼事情?”鄭遼燈大聲道。
“不清楚,好像是陳書記有事情突然要請假,市委嶽書記要求臨時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