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副省長來到寧康之後一直在跟江雲天說話,他似乎並不怎麼理會董偉清。而董偉清也沒有急於在吳副省長面前表現一下的意思,而是一直笑眯眯地在一旁默默地聽着他們的談話,彷彿他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下午的會議在紫雲山度假村後面的一座多功能小會議廳召開,寧康市縣處以上領導幹部參加,由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緒子超傳達中央組織工作會議精神。晚上,度假村專門安排了舞會,寧康電業公司經理陸超還專門從公司請來不少漂亮的女職員來陪省裡和市裡的領導們跳舞。吳副省長雖然上了年紀,但是交誼舞卻跳得非常漂亮。他的舞步沉穩而不僵滯,流暢而不浮華,單從吳副省長不同凡響的舞步就可以斷定他是這場舞會中最具權威的人物。
開始吳副省長被大家用熱烈的掌聲請入舞池的時候,江雲天沒有跳,他和遲一步進入舞廳的緒部長坐了一會兒。緒部長對江雲天說:“想不到寧康還有這麼一個好去處。”
江雲天說:“我也是第一次來。”
緒部長說:“你們那篇有關石塔縣企業改制的報道我看過了,那個縣委書記很有膽魄,章書記對那篇報道很重視。”
江雲天說:“前幾天省委宣傳部柳副部長帶人專程去石塔住了幾天,但他們走的時候沒有留下具體的意見,不知道省委是什麼態度。”
有一位漂亮的女士向緒部長走來。
“你應當找章書記談一談,當然不一定僅僅爲了石塔的事……”緒部長拍拍江雲天的手說,他邊說邊站起身來,因爲那位女士伸出手向緒部長髮出了邀請……
第二天上午,吳副省長、緒部長以及張副主任霍副主席等省領導在江雲天董偉清程普張克勤還有市人大市政協負責同志的陪同下,在寧康紫雲山旅遊區轉了一圈。他們先是沿着仙子湖來到仙子大廈。仙子大廈工地較前些日子江雲天來這裡的時候整齊了許多。雜草已基本剷除,材料堆放也不像先前那樣混亂。吳副省長走進仍在內部施工的仙子大廈的時候對其他省領導說:“這座仙子大廈是一位臺商投資兩個億興建的。這位臺商是臺灣有名的船塢大亨,其父是嚴司令長官的少將軍需官呢!”吳副省長邊說邊在董偉清的保護下小心翼翼地避過胡亂堆放的裝潢材料興致勃勃地登了幾層樓,來到仙子湖一側的一座寬闊的涼亭上,然後駐足望着對面蒼翠的山林和眼前那一片碧波盪漾的湖水若有所思。看了一會兒他指指對面一座似隱似現的山峰問站在身邊的緒部長:“看見對面的那座山峰了嗎?你看像什麼呀?”
緒部長順着吳副省長所指的方向望去,他品評了一番說:“好像是一個人的樣子。”
“對!”吳副省長說,“你再看下面是什麼?”
緒部長端詳良久搖搖頭說:“看不出有什麼名堂。”
吳副省長笑笑說:“有名堂呢!”然後他又轉向江雲天,“雲天同志啊,你這個導遊不給客人們介紹一下嗎?”
江雲天沒有料到吳副省長會突然有此一問,多虧他曾經向市志辦主任李文謙請教過寧康市的歷史沿革以及古代掌故和民間傳說,其中當然也包括紫雲山的故事。否則,吳副省長如此一問就會把堂堂寧康市委書記置於尷尬的境地。
“我也說不好,”江雲天說,“那座挺秀的山峰名叫仙子峰,其中還有一段動人的傳說呢……”
江雲天簡要介紹後說:“當然這是民間傳說,其實仙子湖三面環山,山上林木茂密,形成了獨特的小氣候,仙子湖這一汪清水就得益於我們眼前這一片松林。類似淚涌泉的溪流在紫雲山還有數十條,這也是仙子湖百年不枯的原因。”江雲天說到這裡停下來。
緒部長說:“聽雲天同志這麼一介紹,我還真想到那裡去看看。”
江雲天說:“可惜路不好走,車上不去,幾十里路恐怕緒部長吃不消。”
緒部長說:“可以建空中索道,把三處景觀連接起來,形成空中大三角,遊客坐在纜車上,紫雲風光可一覽無餘。”
江雲天說:“好是好,就是缺乏資金……”
吳副省長擺擺手說:“好了好了,這個問題我們下午討論吧,諸位是不是有興趣到紫雲寺燒柱高香啊?”
於是大家下樓走出仙子大廈乘車來到紫雲山腳下。市長董偉清執意要給每個領導僱一乘轎車,但吳副省長卻一再地推辭,他對董偉清說:“大可不必!不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嗎?我們還不老嘛!第一次我到這裡來不是徒步登上去的嗎?那時我還不認識你呢!”
董偉清笑着說:“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現在我說了算,縣官不如現管嘛!”說着他一擺手,頓時十來副椅轎一字擺在領導們的面前。
吳副省長興致勃勃地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大家上轎吧!”
董偉清對江雲天說:“江書記,我們也享受一次吧?你說呢?”
江雲天不願掃大家的興致,便說道:“我還真沒有坐過這玩意兒,那就勞駕公安局的同志爲各位領導保駕護航了!”
於是大家分乘十來副椅轎開始登山。
椅轎即川貴地區之所謂“滑竿”,兩根長長的竹竿中間牢牢地拴着一把藤椅,前後兩個人擡着,走起來顫顫悠悠發出一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響。
吳副省長仰坐在藤椅上,雙肘穩穩地依着椅欄,一雙有神的眼睛望着遠方。陣陣涼爽的山風輕拂着他稍顯花白的頭髮,他的神情顯得安詳而凝重。
吳副省長此次來寧康的紫雲山旅遊區已經是第三次了,爲紫雲山旅遊開發區立項考察的時候他來過一次,爲仙子大廈破土奠基的時候他來過一次。如果說寧康的旅遊開發區還有所發展的話,應該說其中注入了吳副省長不少心血。也正是因爲寧康旅遊開發區的緣故他發現了董偉清。一向以愛惜人才自詡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吳競存深知選好地方第一把手的重要,而董偉清的幹練和膽識使吳副省長認定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沒有能夠讓董偉清順利地坐上寧康市委書記那把交椅,這使他感到遺憾。
吳副省長之所以如此看重董偉清最根本的原因當然不僅僅只是他愛惜人才,他尤其認爲,如果能有幾個甘願爲領導兩肋插刀的下屬將比親生兒女強似百倍。因爲不管多大的官總有一天會退下來,而退下來之後最悲哀的是無人理會。昨天還是門庭若市,今天就門可羅雀,昨天你的話還是金科玉律,而今天就一錢不值。吳副省長認爲他們走到這般地步就是因爲不懂得爲自己預先安排後事的結果。在位的時候不能只知“取之”而不知“予之”,防患於未然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自己大權在握的時候把自己的心腹安排妥當,以便將來不管走到哪裡他都會把你當作恩人,這纔是他特別要提攜董偉清的根本原因。如若不是半路殺出個江雲天,董偉清早就按照他的運籌坐在了寧康市委書記的椅子上。因此,吳副省長就本能地對還沒有見過面的江雲天產生了幾分反感。
尤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一上臺就拿寧康市礦機廠生產線大做文章,這就更使吳副省長難消心頭的憤懣。如果江雲天不知道這條生產線與他有關也就罷了,事實是當他知道了勞爾斯是他吳競存的兒子之後仍然不罷手,這就不能不讓吳副省長格外生氣。前幾天司法廳宋廳長在他的授意下專程到寧康找江雲天通融,但江雲天竟然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這能瞞得過吳副省長的眼睛嗎?十來乘椅轎“咯吱咯吱”像一條響尾蛇一樣在通往紫雲寺的山路上蜿蜒前行。江雲天坐在椅轎上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山上涼風習習但他卻出了滿身大汗,好在他走在隊伍的後面不被前面的人注意。他讓轎伕停下然後從椅轎上下來。跟在他後面步行的秘書長曲文治趕過來問他有什麼事?他說坐不慣這玩意兒想下來走走。於是江雲天和曲文治並肩徒步向山上攀登。江雲天走了幾步突然對曲文治笑道:“老曲啊,你說這人和人就是不一樣,有坐轎的就有擡轎的。”
曲文治也笑笑說:“這沒有什麼奇怪,江書記你是有福不會享。”
江雲天說:“你可以上去坐坐,享受一下。椅轎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物盡其用,反正一樣花錢。”
曲文治趕緊搖手說:“江書記開玩笑,打死我也不敢。”
江雲天和曲文治就這樣有說有笑走在隊伍的後面。等來到紫雲寺的山門,吳副省長等領導很愜意地走下椅轎,大家在刻有“超凡”和“脫俗”匾額的石坊前聽吳副省長品評了一番匾額的書法之後,便悠然地登上了一百零八級石階,然後朝大殿走去,興致很高的吳副省長邊走邊向其他領導介紹一處處古蹟,彷彿他成了這支隊伍的導遊。的確,吳副省長對紫雲寺的歷史變遷以及諸多建築的時代風格簡直了如指掌,他能從磚雕石刻殿脊廊檐的形狀和花紋判斷出殿宇修建的年代。他甚至斷定那座碑亭裡的碑刻不是康熙大帝留下的遺墨。因爲據他考證,康熙從未來過紫雲山,那麼他的那首感喟世風的詩就一定是後人的拖尾之作。不過碑上效法康熙的墨跡卻可以亂真。吳副省長說雖然那不是康熙的遺墨,但我們完全不必非要去揭穿它。以訛傳訛有時也並非是壞事,因爲它對於提高紫雲山的知名度有益而無害。